活够了吗？

　　因为要准备音乐节，文星远分出很多时间跟乐队排练，他在学习上丝毫不敢松懈，只能牺牲睡觉的时间偷偷补回来，才堪堪在二模和三模中稳住成绩，没有退步太多。但由于严重缺觉，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沈雨晴看着心疼，嘴上却什么都没说，更多的时间是在忙自己的活计。过了18岁就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从来不会干涉他。
　　好在演出十分顺利，沈雨晴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文星远，感觉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有血肉的，不似平常的面具人。
　　摇滚乐，自由的载体。

　　时间一天天滑过，转眼来到高考前夕。
　　考试前一天下午，文星远刚熟悉完考场，走出六中校园，就看到路过的小胡同里一群人在围着两个学生打骂，似乎是在要钱。
　　他很想上前帮忙，像影视剧里出现的那样，像他妹妹常做的那样——一个箭步上去挥舞拳头把霸凌者揍扁，让他们屈服在他的武力下，让他们心生畏惧，再不敢起歹心。
　　但是他没有。
　　双腿灌了铅，迈不动一步。
　　他开始怨恨。
　　他可以理解老天给了他平平无奇的体魄和鸵鸟般懦弱的性格，毕竟，有沈雨晴那样正直勇敢的，就会有他这样胆小怯懦的。总要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不介意是他。
　　但是，为什么在施与他孱弱身躯的同时，还要赐给他和能力完全不匹配的格格不入的正义感？
　　神明玩味地看着他激愤、握拳、呐喊、咆哮，最终屈于胆怯，沦为冷眼旁观的看戏群众。
　　像个无赖。
　　文星远本以为这次会和往常一样经过内心巨大的挣扎后离开，不料，施暴者之一突然回过头来，他来不及躲闪，被迫对上视线。
　　恐惧瞬间爬满全身。
　　他下意识转身就走，却听背后传来一句“这不是那文家废物嘛！”
　　原来是道上的人。
　　这年头，搞黑dao的都来欺负穷学生了，真他娘的世风日下！
　　他不敢理会，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帮人哪会让他如此轻易离开，两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说：“老大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哑巴啦！”
　　好吧，看这架势是走不掉了。
　　他的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此时摸到手机侧边的电源键，飞快地连续按了五次，随着紧急求助电话的顺利拨出，他的位置也共享到紧急联系人的手机上。
　　这时，一个貌似“老大”的人慢悠悠站到他面前说：“弟兄们混成这样，无家可归，都是他妈的拜你爸所赐！”
　　这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瞳孔涣散但充满怒气，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败之气——不折不扣的瘾君子模样，难怪要抢钱呢。
　　“谁害的你们，你们找谁去。”文星远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祸不及家人，太简单的道理。
　　“没错！父债子偿，挺合理吧。”他说完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长年被烟油浸渍得发黑的黄牙。
　　“我…我不沾这些事，你们找别人去，找我妹也行。”文星远毫不犹豫出卖妹妹，希望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也希望能拖延一下时间。
　　“少废话，老子找的就是你！”
　　话音未落，拳头如雨点般砸下来。
　　这帮毒虫摆明了不讲规矩，就是要拿他泄愤，他也没有办法。
　　他出身杀手世家，从小在各路高手的陪玩下长大，就算体质弱、资质差，也不至于半点招式不懂，还是有点功夫防身自保的。但他的身手对付一两个普通人还勉强够用，面对这么多练家子，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他出手格挡两招，然后引来更大的怒火，更多的拳脚，很快便落了下风。
　　一开始他还抱着头顾及重要部位，到最后，已经完全摆烂了，任由他们摔打。
　　挨打间隙，他发现一开始被围殴的两个学生不见了，应该是趁机跑了。这次自己也算是行侠仗义、见义勇为了吧，他自嘲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打累了，“毒老大”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说你废物你还真是废物啊！”
　　文星远躺在地上，疼痛变得麻木，思绪也逐渐飘远。他想：不如就这样打死我，一了百了。这样死还不算自杀，无需在死后偿还漠视生命的罪孽，而他死在了最好的年华、人们最爱他的时候。虽然不是死在河里，稍显遗憾，但是他的肮脏、他的罪恶、他的痛苦，都可以随着尸身永远埋藏于地下，也不错。
　　模糊的天地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而来。
　　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吗？
　　他突然不想死了。他怕这个女孩会难过，会崩溃，会不忍他孤单而陪他一起走这条黄泉路。
　　他记得她说她还没活够。
　　天总是不遂人愿，他越是这样想，眼皮就越是发沉，最终不听使唤地重重阖上，脑海中也随之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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