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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
宋彦自从吃药以后状态好了一些,他的情况并不严重,药的剂量也很少,但医生说最好是配合心理咨询以及环境的改变,否则停药后很容易复发,他对现在工作的环境很满意,剩下的就是年后预约的心里咨询。
他其实能感受到自己是有些问题的,或者说,从大学开始就已经是有些问题了,可是失恋导致的抑郁或许是当下更需要解决的。
在第一次面对咨询师的时候,他感觉真的有些难开口,因为失恋而抑郁,这什么脆弱心理,好在咨询师不随便嘲笑别人。
“可以跟我聊聊你男朋友吗?”咨询师问。
“他叫尚柏,他……很好,很美,很优秀。”
“嗯。”
“他告诉我,让我不要埋没了拥有幸福的能力。”宋彦觉得鼻子有些酸。
“嗯嗯,他确实很好。”
“他说要跟我一起买大房子。”宋彦的声音有些颤。
“嗯。”
“他还很难过的问我为什么不主动吻他。”宋彦控制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或许应该多给尚柏一些吻,多给他一些,尚柏就不会走了。
可是没有或许。
“为什么?”
“不知道。”宋彦摇摇头。
“你有那个想法吗?”
“有。”宋彦点点头。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就会觉得他太好了,我,我不能。”
“不能?你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吗?”
“……一开始……是真的不够好,我还老惹他生气,但我想跟他肩并肩,我现在这份工作就是他鼓励我做的,我觉得我在变好,这些都是跟他学的,他是我的小老师。”
“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什么样的,可以大概讲讲吗?就以最平常的一天为例。”
宋彦大概讲了一下从早到晚一整天两人是怎么过的。
从一些细节中咨询师就大概明白了,宋彦有讨好型人格,也有点自卑,当然,这个可能跟原来的家庭结构有关,也可能是工作后形成的习惯,但按照宋彦讲的,大概率跟他家里有关。
想要改变并这些不是很容易,不是指出问题就能马上改变,也不是告诉方法就能一劳永逸,但察觉是第一步。
“吻,对于你来讲是什么含义?”
“是索取。”宋彦不假思索。
“亲吻或许也是一种爱的表达呢?或者是奖励?安慰?或者其他含义。”
宋彦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他亲吻过很多次尚柏的额头,眼睛,那并不是索取,可为什么吻他的唇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很神奇了。
“我很能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对方,他对你来讲,或许有着超出了一般情侣之间的情感意义,而且我认为对他来讲,你的意义也是非凡的,你还知道关于他的其他事吗?我们还有点时间,你愿意再跟我聊聊吗?”
宋彦又说了一些关于尚柏家里的事,说的他心里一阵抽抽。
“他或许也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下次我们也可以聊一聊你跟你父母的事。”
“谢谢。”宋彦说。
咨询师最后问了他一些关于吃药的事,又跟他说了一些关于克服讨好型人格的实操方法让他练习。
宋彦并不是第一次听这个词,这个词可太常听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或许是有点这种,只是缺乏一个系统认知和觉察,咨询师提到了“界线”,宋彦一下子就想到了尚柏对他说的话,尚柏真的很了解他,如此了解他的缺点,还能喜欢他,想到这,宋彦觉得鼻子又一酸。
改变并不是很容易,迈出第一步往往很难,而且随时会有退后的可能,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宋彦决定抓住,他不想辜负了尚柏的心意。
工作室一般是年后初六开工,不过今年订单多,张昉决定年后初三就开工,这对宋彦来讲并不是什么坏事,他很愿意待在工作室,寒假来上体验课的白天只有三个人,晚上没有,体验室的人也没暑假的时候多,宋彦刚来不久,体验课他还不能带,这样也挺好,能专心把几个订单做完,晋祠现在做完了梁架,再有两个月就能完工,剩下三个订单要到五月底甚至六月才能完工。
尚竹并没有跟尚柏讲起父母的事,她不确定现在尚柏能不能再接受一次打击。
“小柏,你今天有工作吗?”尚竹给尚柏打电话。
“有,老黄给安排了工作。”尚柏说。
“那你哪天有空啊,我想给小橘子拍一套照片,顺便带你出去转转。”
尚柏想了想,“后天吧。”
“行,后天早上八点,去太晚了拍不完。”尚竹说。
“好,你给我发个位置,我直接过去吧。”
“行。”
小橘子的衣服一共有三套,一套婴儿连体衣,两套小裙子,工作人员逗了半天,女主角也没搭理他。
“小柏,你上。”尚竹说。
“行吧。”尚柏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玩具往那一站,女主角笑了。
“嘿,真神奇。”尚竹笑着说。
摄影师忙抓拍了几张。
十一点多的时候,拍摄结束了,尚柏总算体验了一次逗小孩的工作,真不容易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热,反正后背都湿透了。
“走吧,把小橘子交给你姐夫,姐带你去古城街里转转,好久没去了,现在肯定有新店了。”
“我下午还有事。”尚柏看了看时间。
“难得放寒假嘛,过几天就开学了。”尚竹撇撇嘴。
“真有事。”尚柏笑了笑。
“不会耽误你工作的,咱就去吃点儿东西,我请你吃。”
“行吧。”尚柏往后排座椅上一靠,捏了捏小橘子的手。
回门诊安顿好小橘子以后,尚竹就带着尚柏去了古城街,这里有一些明清时期留下的建筑和半壁城墙,现在是旅游景区,最近游客不少,大家都为了抓住假期最后的尾巴,玩命逛。
“我要吃冰淇淋。”尚柏说。
“请你吃。”尚竹拉着尚柏买了两个。
“姐,我还想吃那个面包。”尚柏指着一家面包店,门口排着一堆人在买一款新推出的面包。
“闻着挺香,我在这排队,差不多……十分钟吧,你呢?”
“我去那边的店里看看。”
“行。”尚竹点点头,马上去排队。
尚柏走进一家扇子店,看了一会儿,又走进隔壁珠串店,最后又走进一家制香店,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还混合着其他香的味道,尚柏把鼻子凑近了样品挨个闻了闻,最后在一款香前停下,这款香的味道很像泽山寺里的味道,淡淡的木头味混合着淡淡的泥土味,唯一不一样的是香味很干,没有高大入深的大殿里那种包裹着点潮湿的感觉。
“小柏。”尚竹在门口叫了他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面包,“走吧,再逛会儿。”
尚柏笑着朝尚竹走过去,“我还想喝饮料。”
尚竹眨眨眼,“你怎么吃这么多甜的啊?不吃饭吗?”
“不是太饿。”尚柏摇摇头,其实他还有点胃疼。
“……那行吧,反正说好了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于是尚柏吃完了面包,又喝了一瓶饮料,并响亮的打了个饱嗝儿,“爽!”尚柏笑着说。
“啧,好歹长的还凑合,注意点形象。”尚竹皱着眉说。
“哦。”尚柏笑了笑。
寒假结束后,壁画博物馆联合陶大和陶师大,打算做陶安的几个寺庙模型以及壁画复制品放在展馆内,陶大的老师知道张昉在做这一行,便叫几个学生去工作室取经。
“师哥你好厉害啊!”一研究生睁大眼睛看着张昉麻利的动作。
“害,都是流水线工作。”张昉笑着说。
“不不不,可能做一个两个的不觉得有多难,这些你都能做出来,是真的很厉害!”那个研究生说。
“是吗?”张昉有些得意,笑了笑,又说:“老康有没有说让你们在这干几天?”
“没说,但是总共有四个模型,我们至少得学会一个,还有几个师哥师姐现在正在学校里做模型呢。”另一个研究生说。
“我们现在其实也很忙啊,这不,我一老板都在赶工了,”张昉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要不……先给你们图纸,你们先研究研究?等我重新安排一下活儿,嗯……三天,三天之后再教你们。”
“好,谢谢师哥。”
张昉把图纸递给他们,“别客气,还有啊,我都毕业好多年了,叫师哥怪别扭的,还是叫我昉哥吧。”
“行,昉哥。”第三个研究生点点头。
等几个研究生走了以后,宋彦从外面赶回来,“张昉,第五组图案的样板做出来了,你看一下。”
“快拿来!”张昉接过已经被宋彦打开的快递袋,看了看五彩遍装的柿蒂线描纹样,“嗯!挺不错的,可以啊宋彦,速度够快的!”
“兮兮他们几个天天催,我头都大了,只能熬夜把图做出来。”宋彦笑着说。
“哼,他们几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想在夜市里玩吧,到时候留下看摊子的还不知道有没有。”
“不至于,”宋彦笑了笑,“这天冷的,摆地摊也挺难为他们的。”
“你别给他们找理由,再做五组图案也就开春了,冷个屁。”
“张老板,你就不能换个人嘛,我徒弟也有很多事要做啊。”吴师傅在工作上那边喊了一句。
“快去快去,老吴要骂我了。”张昉小声说着拍拍宋彦的肩膀。
“看见没,师傅心疼我。”宋彦笑着小声说。
“滚。”张昉说。
“你他妈也学学做图吧。”宋彦说。
“知道了知道了。”张昉挥挥手。
宋彦知道,跟张昉说了也是白说,这人的乐趣只有玩木头,什么做图上色,都学不进去,所以才全把这摆地摊的事交给他的几个徒弟和宋彦。
不过宋彦倒是挺感兴趣的,他本身也会用那个软件,做起来挺得心应手的,等样板全打好,就可以找厂家加工,颜料也可以找厂家提供,兮兮他们几个晚上摆地摊让顾客上色,工作室提供画框,也可以做简单的雕刻,上色后可以挂在家里,挺有意思的,算是给之前提出的‘情侣项目’的一个交代。
晚上去咨询师那里,他跟咨询师谈了谈自己家里的事。
“你说那件事以后你爸爸走了很长时间,你妈妈天天哭,你也跟着哭。”
“嗯。”
“你为什么哭?”
“我以为他们要离婚。”宋彦说。
“所以你是因为他们要离婚,担心他们不要你而伤心?”
“有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我妈需要我保护,我身上有个重担,我跟我周围的同龄人不一样,我不是幸福的小孩。”
“或许造成你这种想法的,并非完全因为你父母的这一次吵架,而是长久以来的一种感觉。”
“可能吧。”宋彦就跟被扒开看从里到外看了精光一样,有些不好受,他长舒了口气。
“那你想保护妈妈,你是怎么做的?”
“我……”宋彦想了想,“打扫卫生,做饭的时候帮忙打下手,好好学习,给她买礼物哄她,当然,她并不需要其他的,她只需要我的成绩。”
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后来她一哭我就很容易妥协,什么都听她的。”
“嗯,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保护妈妈的方式。”咨询师点点头,“你当时那么小,就能想到这么多方法,真的很了不起,很多人在遇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时候应该也会有这种保护的想法,如果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还会在日后与他人相处过程中复刻这种能使你母亲开心的方式。”
宋彦立刻就明白了咨询师想说的,她是指自己对尚柏,是在复刻自己对母亲的一种保护,甚至是讨好。
吴秀云在他生命中的地位很重要,他对吴秀云的感情也很复杂,尊重,保护,希望被认可,厌恶,都有,尚柏对他来讲更重要,尚柏是天使。
“可是,别人是别人,不是‘保护妈妈’的模式的验证者。”咨询师又说。
“嗯。”宋彦点点头。
“当然,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有一定难度,需要不断练习。”
宋彦又点点头。
咨询师顿了顿,又问:“你在上班吗?”
“嗯,在一个古建筑模型的工作室。”宋彦说。
“你跟你其他朋友或者同事的相处模式和我们所说的‘保护’有关联吗?”
宋彦想了想,边小丛,鱼儿,郝达,张昉,吴师傅,兮兮他们,工地团队里的其他人,还有其他同事……好像没什么关联。
“没有。”他摇摇头。
“嗯。”咨询师大概就明白了,宋彦的这种模式越是对有感情基础的人越会如此,害怕失去的感觉或许是深层次原因。
“你确定‘保护妈妈’只能用让你妥协的方式吗?”
宋彦怔了一下,他好像从小到大只知道这一种方式,但尚柏告诉他他俩是平等的,或许跟吴秀云,也未尝没有别的办法。
“另外,‘保护妈妈’有没有可能是你小时候的一种认知,实际上它并不完全是你跟你母亲相处的唯一方式?或者说,并不应该全部由你来承担?”
“是。”宋彦点点头,“应该有别的方式,但是我现在……不想联系他们。”
“那就不联系。”咨询师说。
宋彦笑着点点头,又说:“不应该全部由我承担,是指应该由我父亲承担吗?”
“你父母都需要承担,保护妻子,保护丈夫,这是他们的责任,当然‘保护’依然只是相处模式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嗯。”宋彦鼻子有些酸。
“你扮演了父亲的角色,承担了父亲的责任,那你的人生由谁去承担?”
宋彦看着咨询师,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紧皱着眉头,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自己的人生?那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角色?儿子?哥哥?员工?前男友?朋友?同事?还是人生舞台上的某一个角色?
咨询师也看着宋彦,他笑了笑,好像知道宋彦在想什么,“有些问题需要我们用一生去探索,我并不是想找你要一个答。”
“嗯。”宋彦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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