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愿

　　老人神情冷漠地走向后院，众人急忙跟上。

　　后院有一口石头砌起来水井，乍一看试不出深浅，井壁上附着碧绿的青苔，滑溜溜的，掉下去应该就很难再爬上来。

　　老人大步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松开手，两道落水声随即响起，紧接着是呛水的咳嗽声，和挣扎时拍打睡眠发出的哗哗声。

　　老人不为所动，将孩子扔进去之后，就转头离开了，表情冷静的像是杀了一只鸡。

　　轻絮眉头紧皱着，抽了一口气。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些人却因为无凭无据的传言，杀这么小的孩子。”聂声玉讥讽道。

　　轻絮跟着叹了声“皇家都是如此，更遑论平民百姓。”

　　两个幼小的孩子在幽深冰冷的井水里扑腾了一阵，就没了动静。

　　谷雨大着胆子上前，从井口往下看“死，死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须臾，井里飘上来两个小小的身影。

　　她们神情迷茫，乌溜溜的大眼睛来回看着，似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轻絮想到了什么，脸色古怪起来“不对.....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是连情绪都没有认全，又哪里来的怨念？”

　　“接下来不是应该由黑白无常把她们带去阴间吗？”

　　挽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远处，淡淡道“来人了。”

　　其余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片刻，果不其然有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人举着一面招魂幡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穿着草鞋，布衣，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指甲黑黄，缝里满是泥垢，光看上去就让人退避三舍。

　　但他却兀自穿过了院子，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孩子们面前。

　　道士掏出个小瓷瓶，拔掉瓶口的木塞，随即里面窜出一股诡异的风来，紧接着缠住姐妹俩，拖着她们回到了瓶子里。

　　然后道士就又把瓶口堵上了。

　　聂声玉挑眉“阎罗王恨死他这样的人了，人没有及时带到，生死簿上的名单没有全，肯定又要被玉帝责罚。”

　　没人搭理聂声玉。

　　片刻，挽湖道“他不简单，应该知道姐妹俩今天会经历什么，特意在此时此刻找过来的。”

　　谷雨骂了一句“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几人紧跟着道士去了他那个很难称之为家的茅草屋，他们看着道士用陶土给姐妹俩重塑肉身，看着他教会她们说话走路，读书习字，甚至会像平常父女一样上街给她们买衣服。

　　姐妹俩提出的要求，道士十之八九不会拒绝，到了要星星都不给月亮的程度，令人发指。

　　道士甚至给她们取了名字，姐姐叫陶桐，妹妹叫陶菀。

　　姐妹俩一天天长大，和道士的感情日益深厚，甚至叫他一声爹爹，发自内心的崇拜深爱他。

　　“费劲心思带回来，不但没有对她们不利，反而半般照顾，将她们当作亲生女儿养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轻絮纳闷地问。

　　谷雨翻了个白眼“管他想要什么，反正肯定心怀不轨。”

　　她话音刚落，画面骤然跳转，就见道士微笑着和他们身后的二人道“你们在我这里白吃白喝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该把报酬还上了吧？”

　　说着，便带上了门，任凭两个姑娘如何用力砸门，如何大声哭求，都无济于事。

　　由于存在于回忆中，她们受到的痛苦也会一并反应在四人身上，所以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从后面源源不断地传来冷气，仿佛要把血液都冻结了般。

　　聂声玉有气无力地对谷雨说“你猜对了。”

　　谷雨头上隐隐浮现出白色耳朵，尾巴也要冒出来，这是狐族祖先遇到极端天气本能的反应。

　　她低声道“我真不想猜对。”

　　轻絮却是望着门口，表情微凝“他这是在做什么？”

　　挽湖叹了口气，突然道“怨灵和灵魂，只有一步之遥。”

　　聂声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从脚底直冲上头顶一股恶寒“他难道是想，把她们变成怨灵？”

　　说这话的时候聂声玉自己都不可置信，因为这行为太离奇，太荒谬，也太残忍。

　　话音落下，没有人说话，四人心里却都默认了这个说法。

　　挽湖眸色暗了暗，看看冻得瑟瑟发抖，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两姐妹。

　　赋予希望，在赐下绝望，确实没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也更容易产生怨恨了。

　　这时，谷雨身形一晃，骤然要向旁边栽倒，挽湖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却没抓住。

　　而谷雨的妖力在这里遭到压制，早已无法维持人形，这一下直接摔成了只半死不活的白毛狐狸。

　　轻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抱起来放到挽湖怀里“挽湖姐姐，她身上暖和，你抱着别冻着手了。”

　　谷雨“......”

　　不能说话的谷雨悲愤地仰头哀嚎一声，耗尽了所有气力，一脑袋砸在挽湖胳膊上陷入了沉默。

　　地窖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陶桐陶菀两姐妹也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于是发着抖在狭小的地窖里摸索起来，试图找到出去的通道，或者是能打破房门的工具。

　　这里没有灯，更没有窗户，所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陶桐的牙齿打着颤，还不忘安慰陶菀“别怕，别怕小菀，我们一定出的去的。”

　　“出去了我们就跑的远远的，再也不会让爹爹找到了。”

　　陶菀的声音弱弱的“我，我相信你。”

　　此时此刻，一直没动的轻絮突然皱了皱眉，注视着埋头寻找的陶菀。

　　她的气息，不对劲。

　　但还没等轻絮说话，陶桐欣喜若狂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小菀，我这里有东西，快来帮忙。”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走过去，凑在陶桐身边。

　　就见她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条细细的缝从上至下，刚好能容纳一个女孩子的手指。

　　陶菀须臾快步走来，怯怯地问“阿姐，需要我做什么？”

　　陶桐抓着她的手碰到了缝隙，颤抖的语调里难掩激动“你和我一起把它推开。”

　　陶菀点点头，和陶桐一起用力地拽着缝隙往反方向拉。

　　片刻，沉重的一道摩擦声响起，热气从大开的黑暗通道里扑进来，让几人苍白的嘴唇都渐渐有了血色。

　　陶桐往里走了一步，脚下踩着的是平坦的地面，两侧是高高的土墙，尽头还有隐隐约约的光亮。

　　这里居然有一条密道！

　　陶桐欣喜若狂，拉着妹妹就要逃。但陶菀却迟疑了，她抽出陶桐握着自己的手，温温柔柔的眉眼垂着，软声道“阿姐，我有些事要处理，就暂时不和你走了。”

　　陶桐简直无法理解，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严厉“有什么事比逃命还重要？爹爹想杀了我们，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陶菀低垂的眉眼一冷。

　　是啊，爹爹想杀了她们，那他又凭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陶桐没有看陶菀，不然她就会发现，自己向来沉默温和的妹妹眸子里闪动着的，是疯狂嗜血的光芒。

　　即便如此，她在陶桐面前依然是乖乖巧巧的，一双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认真道“阿姐，你别劝我了，这件事我必须要做。而且我不会让爹爹看见我的，你就放心吧。”

　　“我陪你去。”陶桐斩钉截铁。

　　陶菀抿了抿唇，温言软语地求“阿姐，求你了，我真的想自己做。”

　　陶桐迟疑再三，还是抵不过她可怜的神情“那好吧，你快去快回，我在出口等你。”

　　闻言，陶菀立即笑起来，边往回走边道“好，我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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