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照曦光

　　话音一落，老马和蒙曦异口同声：“不行！”

　　何怜青冷笑一声，“那就让张延死吧，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根本不在乎这条烂命。”

　　蒙曦紧皱着眉头，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咬着牙道：“一直都是你在伤害乔照，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他？”

　　何怜青笑出声来，“我在伤害他？”

　　他直勾勾盯着乔照，放声道：“你们知道他说他答应跟我交往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觉得未来的生活都有了期待！可结果，全都是假的！”他声音无法控制得越来越大，尾音甚至扭曲变形。

　　在场的人听到这席话，神色纷纷变换，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

　　乔照深吸一口气，定定望着他，沉声道：“我愿意跟你去交换张先生。”

　　“……”

　　“乔照！”蒙曦焦急地上前一步。

　　乔照转了个身，严肃地对老马说：“我家也算是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之一，现在我爸妈不在了，很多东西自然落到我身上。他说得对，张先生身上掌握了很多关键的证据，所以张先生的命比我更重要。”

　　“不是这样衡量的！”蒙曦打断他。

　　乔照认真道：“在我的世界里，就是这样衡量的。无论发生任何事，让何家得到教训，永远是最要紧的。我爸妈，以及无数个受到伤害乃至支离破碎的家庭，他们都要一个说法。”

　　他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冷冷盯着何怜青，“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我的命，我也要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走吧。”

　　他单手拽住何怜青的胳膊，扭头看了众人一眼。天刚擦亮，金乌露了个边儿。老马眉头锁得十分紧，闫菲好像要哭了，王升泰表情复杂，张超欲言又止。

　　乔照对他们笑了笑，却始终没有勇气往最边上看一眼。

　　乔照朝众人点点头，手指使力，几乎呈挟持状，带着何怜青向渔船走去。

　　张先生被保镖放开，与乔照擦肩而过时，眼里带着担忧。

　　乔照早就知道张超有个哥哥潜伏在何氏集团，总能带来重要线索，却缘悭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见上，可能也是永别了。

　　他朝着张超点点头。

　　两人分离时，四周静得出奇，只有猎猎风声，和扑腾起伏的海浪。

　　乔照突然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他与何怜青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沙滩上，动作缓慢。在此期间，他一直戒备地盯着船上的人，因此，在何志远身后的保镖突然抬手时，瞬间预判到对方想要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推了何怜青一把，与此同时，一身枪响打破沉静，直冲云霄。

　　身后传来何怜青的一声惨叫。

　　这一枪还不算完，紧接着，又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何怜青已经栽倒在地，就算把他扶起来当肉盾，可人怎么快得过枪？在自己弯腰的一瞬，对方就能把自己打成筛子。

　　乔照此刻，才后知后觉已经走到了绝路。

　　他怔怔站在通往甲板的那条木梯前，身后是团队成员的怒骂声，身前是黑洞洞的枪口。

　　算了，结束在这儿也不错。至少自己这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已经完成大半了。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甚至是无所谓地一笑。

　　耳边，海浪翻涌更剧烈了。

　　他提步踏上木梯。

　　保镖手指弯曲，即将扣动板机。

　　何怜青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阴测测盯着他。

　　老马在急促说着什么，似乎在谈判。

　　身后一众人屏住了呼吸。

　　“砰！”

　　乔照耳鸣了一声，眼前也花了，漆黑一片。

　　巨大的冲击力扑到身上，他无法自制地仰倒，从木梯上落入黑沉沉的海中。

　　秋日的海，真的好冷啊。

　　咸涩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寒气争先恐后往骨头缝里钻。抱着他的身体从陷入海里后就无力松开，挣扎了一瞬，随后慢慢向下沉去。

　　云层彻底散开，白昼降临。金辉浅浅穿透海水，浅海处瑰丽的珊瑚礁露出全貌，鱼儿的鳞片折射出耀眼的色泽，一片光怪陆离。

　　一大片红雾弥漫开来。

　　乔照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只靠本能拼命下潜，去捞那缓缓下沉的身体。

　　耳畔十分嘈杂，好像有人在叫他，模糊间似乎还听见了警笛声，一切声音像蒙在了翁中，嘲哳不明，好似来自天边。

　　乔照终于抱住了那具温凉的身体，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乔照！乔照！”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叫他。

　　乔照费力地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乔妈妈正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责怪道：“你昨晚又去哪里鬼混了，别以为我晚上没听到开门的动静！”

　　乔照怔怔看着她，斜侧里，一身西服的乔爸爸推门进来，怒斥道：“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一会儿你老师又要打电话到公司告状，我的面子不值钱吗？”

　　足足顿了两三秒，乔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很痛，不是梦！

　　乔照捂着脸，泪眼朦胧地盯着两个惊慌失措的人。

　　乔妈妈有些慌神，“哎哟，这怎么还哭了，多大点事啊，你爸面子一点都不值钱！”

　　乔爸咳嗽一声，不自然地别过脸。

　　乔照一下子破涕为笑，轻声道：“没什么，我就是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幸好梦醒了。”

　　“没出息！”乔爸小声嘀咕，“高考考不上才要做噩梦呢！”

　　乔妈妈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乔照乐呵呵擦干眼泪，利索地下床，“放心吧，你儿子只是不乐意学，又不是蠢，你等着，等我考上狠狠打你不值钱的脸！”

　　“嘿你这小子！”

　　乔照背着包，在乔爸爸气急败坏的怒喝声中飞速闪出门。

　　他今天没骑车，闲散地在路上走着。时间还早，身上总有一阵难以言喻的疲乏感，像跟别人打了几天几夜的架，他猜是没吃早餐闹的。

　　早餐吃点什么呢？要不吃个面条吧。

　　他一拐弯，穿过人行道，前方有一家破旧的面馆，牛肉面的香味丝丝缕缕钻进鼻端。

　　他刚停下，就见里头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斜挎着双肩背，步履匆匆从面前闪过。

　　“蒙曦！”他急促地叫了一声。

　　蒙曦好像没听见，他直直略过乔照，在小镇居民惯常等车的口子上停下，高挑的身影那么笔直地杵在路边，似乎在等什么。

　　乔照凑过去跟他搭话，他理也不理。

　　“哎蒙曦，我昨晚做噩梦了，梦到我爸妈都死了，你也中弹了，呼......真恐怖，我再也不想做这么恐怖的梦了。”

　　乔照絮絮叨叨，蒙曦置若罔闻。

　　须臾，一辆公交停在面前。蒙曦身形微动，准备上车。

　　霎时，乔照心里涌现莫大的恐慌。他死死拽住蒙曦的衣角，失声道：“蒙曦，不要上去！千万不要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直觉告诉他，蒙曦一旦踏上这辆公交，所有的美好都会湮灭，梦里那些残忍的灾难，将会势不可挡地匆匆降临。

　　可蒙曦的力气比他大多了。纵使乔照使出吃奶的劲儿，也阻止不了他上车。

　　衣角一截一截从掌心抽离，蒙曦站上了车，乔照想跟上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他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蒙曦投币，向车厢里走。

　　“蒙曦，你要去哪儿？”乔照颤着声问。

　　汽车发动，带着蒙曦慢慢向前。

　　两人处于同一平行线时，他看见蒙曦抬起手对他晃了晃，嘴唇微动。

　　可乔照偏偏读懂了。

　　蒙曦在说：“保重。”

　　乔照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白晃晃的，让人眼晕，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

　　乔照反应了两三秒，才想起他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跟何怜青将将踏上木梯时，何志远的保镖可耻地放了冷枪。蒙曦提前潜伏进海中，泅渡到木梯下隐藏，瞅准时机窜出来挡住了这一枪，两人双双跌入海中。

　　对了，蒙曦，蒙曦！

　　他明明抱住了蒙曦，可蒙曦在跟他说保重！

　　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头开始隐隐作痛，乔照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地呜咽。此时，病房门开了，来人慌忙抓住他的手，“你醒了？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张超的声音。

　　乔照抬起头，眼睛赤红，“蒙曦呢？蒙曦呢？！”

　　张超垂眸，眼神闪躲，“蒙曦他......”

　　“他到底怎么了？！”

　　张超犹豫道：“他......你别难过，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谁经历这场无妄之灾都难免会受到伤害，只是程度不同，所以我们都要理解他，我希望你不要难过。”

　　张超一连说了两个难过，听得乔照心越来越沉。他抓住张超的手，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顿说：“他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张超看着他略有些癫狂的样子，闭了闭眼睛，心一横，脱口道：“他走了！”

　　乔照身体一软，直挺挺朝后倒去。

　　张超连忙抱住他，一手疯狂按铃，焦急道：“哎我就说不能告诉你吧，你冷静啊，千万要冷静啊，医生！医生！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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