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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若悬丝
玉宵收刀入鞘,道:“走罢。”
话音刚落,只闻门外杀声渐起,真如雷鸣滚滚,震耳欲聋。玉宵心神一振,杀心大起,霎时间贼人踹门而入,登时杀声震天。
玉宵抽刀暴起,左右开弓,人群中来回游龙,杀了个七进七出。九皇叔起初只在一边旁观,见来人渐多,不由得也加入战局。他长身翩然,矫若惊鸿,对付杂兵也是一掌一个,有力劈华山之勇。
玉宵偶然回身瞥见,不觉讶然,更觉此人风姿出尘,初见只以为是弱不胜风的娇贵清流,不想也是个中好手。她更觉如虎添翼,二人背靠背厮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众贼兵打得落花流水。
推门而去,清皎月色如银流动,满地的尸山血海。二人相伴离去,血染长袍,好似潇洒的江湖客。
二人一路无言,行至溪涧石阶前,玉宵在前,九皇叔在后,足音落拓,更显寂静。耳珰中不再有殷切之音传来,玉宵亦无暇顾及。
半晌只听宁王在身后说:“怎么不见琪儿与你一道来?”
玉宵犹豫片刻,方道:“他被其他事牵绊住了,天南海北,不及赶来。”
宁王寂然良久,轻叹一声道:“他还好吧?”
“你在担心他?”玉宵麻木地说,脸上淌过的热血已凉,似一道道泪痕。
“我只是觉得,依他的性子,定会奋不顾身来到我身边。”
玉宵道:“他确实是这样的。”
此刻顾君琪竟也不发一言,只有细微的幽咽悲戚之声传来。
闲谈已了,空中隐有箭镞铮然,玉宵闪身一避,右手夹住一根羽箭。她急呼:“不好!有伏击!”一把挟住九皇叔,推入竹林之中,暂且避敌锋芒。
九皇叔怒道:“没完没了了!”玉宵不理,拉着他狂奔起来。
九皇叔道:“瀚州城当真是反了!我本借道于此,不知被哪个内鬼走漏风声,竟平白遭此一难!”
“内鬼?”玉宵疑窦丛生。
“青天白日的,我们一行人打瀚州城外走过,无端被人埋伏,来人气势汹汹,虽着装如山匪,但秩序井然,整齐划一,不是军队是什么?这个吴家,当真是留不得了。”
玉宵嗤笑道:“吴家?倒也未必,这瀚州城呼风唤雨的人物,也不止吴家一个啊。不知九皇叔可否听过雷鸣这个人?”
九皇叔道:“雷鸣乃绿林好汉,做的是正经生意,听闻他有意被招安。”
玉宵暗忖:不知听谁说的,该不会是隐年吧?
玉宵信手转起罗刹刀,挡下一片箭雨。转身笑道:“不知圣上今可安好?”
九皇叔微微一怔,道:“自是安好的,你怎么忽然问起圣上了?”
玉宵道:“没什么。若圣上在此,他派来的钦差沈二公子必来护驾的。”
九皇叔微微蹙眉,道:“他许是不知。”
玉宵忽然想起白日里过城门那一幕,队列森严、整装待发的军队,应当是奔着九皇叔而去的。
将要跑出竹林,玉宵紧刹住脚步。林外满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搜查声此起彼伏。
玉宵带着九皇叔,猫着腰往外挪,尽力躲避士兵的视线,偶有惊险之时,玉宵的心砰砰直跳,口中默念“看不见”。
不远处有一辆青铜坚壁的战车,玉宵眼前一亮,向九皇叔使个眼色:“去那儿。”
九皇叔会意,二人一路小心藏身,抵达战车时,因看守紧密,仍免不了一番厮杀。
这下真是炸开了锅,一刹那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一群人密密麻麻,举着刀剑直往这里冲。玉宵与九皇叔手脚麻利上了车,玉宵钻出车厢,执辔驾车。
她把鞭子一扬,叱了一声,马儿拔足狂奔。只是后面的追兵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车厢虽是青铜外壁,依然像刺猬似的插满了箭矢。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车厢内九皇叔正襟危坐,十足的皇家清贵气派。玉宵喝了一声:“嘿!你来搭把手!”
他指了指自己,好像在说“我吗?”
“对,就是你!”玉宵大叫,“过来驾车,我去把追兵甩掉!”
他疑惑了半刻,却也应她之言,接过缰绳,驾骑车来。玉宵见他骑术甚为熟稔,倒也放下心来。
后壁有个小窗,玉宵打开一条细长的缝,将车内的弩箭架上去,与后面的追兵中门对狙。这本就是战车,车内辎重甚丰,消耗掉弩箭,车体轻便,跑得更快,加上玉宵攻击猛烈,追兵渐渐落了下乘。
夜色如铁,万籁俱寂。玉宵射完最后一支弩箭,车后已无追兵之声。听起来,那支弩箭也落了空。九皇叔将车驶得平稳,玉宵笑道:“没想到你骑术精湛。”
九皇叔单手拉缰,淡然从容地应道:“辛苦你了。其实我没驾过车,只是时常骑马,马通人性,我自幼便能与它们相处融洽。”
玉宵不与他客气,便任由他驾车,自己则闭目养神。打打杀杀一晚上,她得好生歇息一番,以防毒发。
九皇叔体贴道:“你累了,好生歇息罢,承蒙你的关照,我毫发无伤,驾车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罢。”
时至中夜,玉宵小憩一会,却见玉竹坊近在眼前,原来他们已从城南到了城北。只得了一时宁静,追兵又像苍蝇般穷追不舍。
玉宵环顾车内,弹尽粮绝了。她心底一沉,不无悲伤地想,难道今日就要葬身于此?
顾君琪在她耳边说:“玉竹坊张记茶馆内有条密道,只是……你得把他们甩掉才能脱身。”
玉宵明了,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密道。
正面硬刚不行,玉宵拉着九皇叔在大街小巷穿梭纵横,总在墙角处神出鬼没,给追兵一记暴栗。顾君琪成了她的向导,告诉她怎样抵达张记茶馆。
“向左,向右,拐个弯,后面有人!对,就是这里!再往前走个一百步,从这个草棚进去!”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就在二人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之时,她总算是看见了张记茶馆——
她心中狂喜,大跨步出了小巷,过了这条街道,他们就得救了!
可惜,千钧一发之际,吴刺史带着大队人马“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道:“你们往哪儿去?”
九皇叔怒叱:“大胆!你这个乱臣贼子!”
玉宵冷然道:“吴刺史,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可知此人是谁!挟持皇亲国戚,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吴刺史面色铁青,不欲多言。他一挥手,道:“拿下!”并不在意九皇叔的生死。
玉宵正欲拔刀死战,心中猛然绞痛,她泪如雨下,冷汗淋漓,不由得扑倒在地,几欲昏死。
一旁的九皇叔忙扶住她,关切道:“你怎么了?还撑得住吗?”
“毒发了……”她喃喃道,“我不行了……”
汗水滴入石板路,眼前一片恍惚,她的手指甲狠狠磕在地板上,血流了出来。士兵如潮涌,每一个都举着刀向他们砍来,她想动,却动不了……
玉宵正欲哀叹此生已了,却见一片白光铺天盖地袭来,眼前兵士纷纷扑倒,丢盔卸甲,半晌已失了生气,躺在地上,如翻着肚皮的死鱼。
玉宵缓了口气,抬眼望去,在众人的愕然和惊疑之中,人群中自发分出一条道路,一个身形瘦削,白衣翩翩的少女姗姗而来,宛如九天玄女,让人不敢逼视。
夜风萧瑟之中,她来到玉宵面前,向她伸出手,道:“沈三小姐,可曾记得与我的约定?”
玉宵神志恍惚地想道:莫非是那一日,她与我在客栈密谋,请我去蜃烟山……
想到这里,玉宵从袖中摸出一张残旧的符纸,道:“是这个吗?”
她惭愧地笑:“没有用上。”
吴楚笑着摇头,道:“无妨。本想着来日方长,可我已时日无多。今日掐指一算,才知小姐有一劫难,循声而来,幸而为时未晚。”
“多谢你了,吴小姐,你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你还有多少时日?”
吴楚苍白的面容浮上一缕病态的红晕,她咳嗽了两声,笑道:“也许今日,也许明日,我自己也说不准。”
“那么方才是……?”
吴楚正欲回答,却听一声怒喝,回身一看竟是吴刺史,不知何时已来到吴楚身后,他猛然一鞭子抽来,将吴楚脸上抽出一道惨痛的血痕。
吴楚如秋日枯叶般颓然委地,她本就体弱多病,经此一鞭更是无法生受,凄然吐出一口血来。
吴刺史怒火冲天,高举马鞭,雷霆万钧般抽下来。玉宵悍然而起,一把钳住马鞭,顺势将吴刺史拽下马来。
吴刺史滚落马下,灰头土脸,头昏眼花,玉宵拎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凶狠道:“带着你的人,滚。”
吴刺史还要挣扎,却见通体雪白的庞然大物轰然而至,那怪物长啸震天,定眼一望,竟是白玄武。
玉宵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白光是白玄武瞬间召唤的巨浪。瀚州城州府的一幕历历在目,守备森严的古井之下,少女与白玄武,人头血树与神秘仪式。
吴刺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气急败坏地一招手,带着部将铩羽而归。
吴楚在玉宵怀中微微颤抖,宛如折翼的白蝶。她气若游丝地说:“沈小姐,我的命,就只在你一念之间了。”
“无论什么,我应了便是。只是你要告诉我,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蜃烟山下,黄泉幽谷,三途川涧,长生树前。我要你去祭坛前,烧了这张黄符,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好,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玉宵断然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撑下去。”
吴楚的笑容有一丝欣喜,更多的是担忧:“你要回来……一定要平安归来。”
“跟我回风袖楼。”玉宵宽慰道,“那个吴家,你就不要回去了。”
“不,我要回去。”吴楚挣扎着坐起来,“那里才是我的家,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那里。”
“可是吴刺史气成那样,我怕他对你不利。”
“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活下去。”吴楚无力地笑道,“你还记得井下的封印之池吗?那是我们吴家屹立不倒的秘密,也是我的生命之泉,我得回到那里,才有一线生机。”
玉宵只得说:“好,你多保重。”
言罢,白玄武便把吴楚驮走,腾云而去了。
玉宵回头,只见九皇叔在三步之外,举头望月。
玉宵笑道:“难得你有这样的好兴致。”
九皇叔宁和地笑:“你的身体无恙罢?”
玉宵摇头:“难说,也许再过两天,我就一命呜呼了。”
九皇叔不以为然:“我颇通观相,你并非短命之人。”
“哦?承你吉言了。”
二人说说笑笑,穿过了空无一人的街道,来到了张记茶馆。兜兜转转,他们通过密道回到了风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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