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终止之海【无限流】

　　虞紫一开始以为，是人鱼公主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身边的佣人数量存在下限。但是，她平时根本不以和人类相似大小的身体接受服侍，大大降低了这种可能性。
　　而前几位清洁工的消失给了虞紫另一个思路。离职只是服务员和虞紫的猜测，可以确定的客观事实只有，他们消失了。也许不定期地让几位人类消失才是人鱼公主所需要的。
　　可能是因为天空中没什么食物，而体内自产自销的线虫，根本没法维持庞大身躯的运行。
　　下一次人员被消失会是什么时候呢？
　　虞紫不清楚，但岗位多半不会空缺很久，而最近一次能招新的时间，就在下一次着陆，补充物资的时候。
　　虞紫本想在着陆时找地方补充[沙漠玫瑰石]里面的水，但保险起见，还是越快结束副本越好。好在，同伴的储水量应该够用。

　　这顿午饭虞紫没有给颜端拿碎蛋壳和樱桃梗，她取了满满一大盘的米饭。厨师的火候和水量都掌控得不大好，所以米饭一半夹生，一半稀烂，没人爱吃，在自助餐台留到了最后。颜端正一脸痛苦地往嘴里灌米饭。
　　虞紫站在观景地窗前面。窗外的景象是一片灰蓝，泛着粼粼白光的波浪一阵阵拍到窗外。虞紫看了几分钟，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海洋，还是江河湖泊。
　　分不清就算了，机不可失。
　　虞紫转身看向颜端，他仍然在空口吃饭。
　　虞紫：“你的[西餐大师]丢了吗？”
　　颜端一口咽下嘴里的夹生米，说：“还在。”
　　虞紫：“拿出来，我想吃。”
　　颜端凭空取出道具，上面是虞紫最喜欢的迷迭香小羊排。
　　虞紫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说：“放回去吧，我不想吃了。”
　　颜端并不抱怨，听话地收回道具。在他继续和白米饭战斗之前，虞紫又开口了：“你能离开这个房间吗？”
　　颜端：“可以。”
　　虞紫：“别吃了。和我一起把床垫搬出去。”
　　在通往一楼的道路上，能经过所有玩家。不用虞紫开口，玩家们就心照不宣结束用餐，在假装擦墙的同时往一楼挪动。员工们好奇地围观那个一身白袍，带着项圈的男人。
　　管家也看见了虞紫，她刚想上前质问，就随着视角的变化见到了那个给她发工资的人。作为上司，颜端更像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因此管家180度大转身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虞紫把床垫铺在通风墙前面的小厅里，细致地把它展开成两层，叠成一个贝壳的形状。
　　虞紫：“没拿渊息珠的去拿，然后待会儿你们躺进去。”
　　说完，她显化出[沙漠玫瑰石]，跑到楼梯口，和青藤、林裁冬一起放水。
　　[沙漠玫瑰石]能在10cm范围内放水，单位时间内能吸收和放出的水量没有上限。担心被水淹没，或者水流瞬间挤破墙壁，导致飞船坠毁，三人小心地控制放水速度，由慢变快。
　　一阵失重感传来，虞紫停止放水。
　　楼下的员工慌忙地往上跑，她发现自己有些悬空，好在，飞船很快稳住。她一边跑一边大喊，但没有人理会她，最终她跑向一楼尽头的小厅。
　　发现飞船稳定下来，虞紫继续放水，直到水流溢到二楼半的楼梯口，飞船的失重感再次传来，并且它旋转起来。
　　青藤一手一个拉住了虞紫和林裁冬。失重是件考虑不周的事情。此刻她们已经没法跑向一楼的床垫附近。但是虞紫有方舟，她们还可以靠方舟避免自由落体，前提是三个人连在一起。
　　虞紫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所以无法猜测此刻所处的高度，拿不准放出方舟的时机。放出方舟以后，它可能被飞船内壁压成废铁，也可能撑开飞船内部，把它挤破，那样的话，床垫里的人可能会被甩出去。自由落体的时间通常只有几秒，供她犹豫的时间十分短暂。
　　在虞紫取出卡牌之后，显化方舟之前，一阵水浪因为飞船的旋转而扑打过来，把三人推向床垫。一只手从床垫里伸出，拉出虞紫的手臂。床垫浮起，虞紫三人顺利地进入了床垫内。
　　一声苍凉的鲸啸在耳边响起，整艘飞船都震动起来。虞紫一瞬间头晕脑胀，失去了听力，思考能力也大幅下降。她咽下渊息珠，摸了摸拉住她的那个人，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项圈，于是伸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攥紧床垫。在皮革，鲜血和污水的味道之外，她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人鱼公主下坠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虽然体腔中充满了积液，但它仍在苟延残喘地试图稳定身形。
　　水充满一楼，挤进虞紫的鼻腔，她用鼻子吸了一口水，的确可以呼吸。她有些担心颜端，松开抱着他的那只手，取出露营灯。颜端也是一手抱着她，一手攥着床垫的姿势，他皱着眉，正和虞紫对视，看起来有些焦虑。他突然把头靠在虞紫的肩上，虞紫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害怕，但他也可以在水中呼吸。
　　虞紫想起了副本介绍，人鱼公主向海巫婆交换了让人类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海巫婆已经满足了她的愿望。
　　“砰”。一声震天巨响，昭示着人鱼公主已经撞到水面，或者地面。
　　“恭喜玩家7723通关副本，可随时登出。”脑海中的声音让虞紫放松下来。她蹭了蹭颜端的脑袋。
　　环境稳定下来，不再下坠，也不再旋转。又是一阵鲸啸传来，这次像是惨叫，随后惨叫声消失。
　　颜端吐出一串泡泡，痛苦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如果海巫婆找到了人鱼公主，也就意味着契约彻底结束，她会收回在水中呼吸的能力。
　　虞紫拉着他从床单中钻出来，然后将[破邃]甩向气道附近的风叶。
　　在飞船内部的大部分气道都窄得只能容下婴儿爬过，但一楼附近的气道比较大，能供人弯腰通过。
　　青藤还没有退出副本，虽然她不明白虞紫为什么会想从气道挤出去，但还是用柳叶刀把出口划得更大一些。
　　虞紫带着颜端穿过几层肉膜，她能感觉到她握着的手随着窒息而逐渐放松，只有她自己还在用力紧握着对方。
　　终于，她游到了一个没有被水挤满的小空间。这里的气压比大气压更大，让她的眼球很不舒服。她把颜端拽上来，在右眼眼球破裂的同时，听见了颜端喘息的声音。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他们继续往外走。

　　蓝鲸一般的庞然大物沉没在水底，而海巫婆要比这头巨兽更大。祂是一团黑雾，缭绕成一团沟壑纵横的脸，心满意足地打量面前的尸体。几百条人类体型的海马和人鱼提着珍珠和珊瑚组成的灯，抬着砗磲和琥珀组成的宫殿，在祂身后连成银河。
　　虞紫没理它们，睁着左眼，拉着颜端往上浮。他们一起露出水面。
　　颜端把[治愈剂]喂到虞紫嘴边。虞紫想说伤势不重，不必喝药，刚一开口颜端就把药往里倒。
　　虞紫的眼睛不痛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往周围看去。虽然附近波涛滚滚，但这里并不是大海，只是一条比较宽阔的河流。海巫婆虽然不能触及天空，但是可以逆流而上，影响大海之外的水系。
　　两人游到岸边，颜端爬上岸，发现虞紫没有跟上来。
　　虞紫：“我有点事，要回去一下，你在这边等我，要是你不想等，就走吧。我的渊息珠时效是12小时，要是没回来，就是离开副本了。”
　　颜端不回话，只是看着虞紫。虞紫等待几秒，见他没有话讲，便转过头，重新潜入水中。
　　海巫婆，可能是目前为止，虞紫见到的最强大的副本原住民。祂还有个十分特别的地方，就是和【海巫婆】系统重名。如果这个世界还有某个存在比祂更强大，虞紫就只能想到大地之神图娜。
　　想要了解系统世界，海巫婆是一个最合适的切入口。
　　当虞紫回到水底，海巫婆正坐在海马抬的轿子上指挥手下的人鱼，切割尸体的舌头。
　　虞紫径直游到祂跟前，取出[腐烂鲨鱼肉]。
　　相比起海巫婆，虞紫实在太小了，哪怕就在祂的双眼之间，也不会被看见。虞紫轻轻拧开腐烂鲨鱼肉的罐子。一股盛夏茅厕的味道溢出来。虞紫屏住呼吸。
　　虽然玩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它对于原住民却很有吸引力，一瞬间，几百只眼睛同时看向虞紫，也包括海巫婆的那两只。
　　黑色的雾气裂开一道横着的缝，缝隙一张一合间，恢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孩子，你找我有事，我们进去谈吧。”
　　黑雾变得更凝实，更短小，然后钻入砗磲宫殿。虞紫跟随它，顶着海洋生物奇形怪状的眼神，一起进入宫殿。
　　这座奢华的建筑，内部并不黑暗。熟悉的矮人眼珠和夜明珠密集分布在墙上，而墙壁也是反光的宝石，所以建筑中格外明亮。
　　黑雾凝聚成老年女性的样貌，祂带着虞紫走进一个房间，转过身来面对她。虞紫递过手中的[腐烂鲨鱼肉]。
　　海巫婆大笑起来，笑完后捏起一块白色小方块，扔进充当嘴的缝隙，赞美道：“好东西。”然后一块接一块地品尝起来。
　　虞紫礼貌地没有打断祂。在吃完一半之后，海巫婆的食欲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满足，停下不停蠕动的嘴。
　　虞紫：“我有问题要问。”
　　海巫婆：“好孩子。你说吧。”
　　虞紫：“系统世界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海巫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为了满足愿望。”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虞紫的意料，甚至可以说她原本就知道这个答案，之所以提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测试海巫婆是否会答非所问，或者撒谎。
　　虞紫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么为什么让玩家进副本？”
　　海巫婆：“有两个原因，第一点，当然是为了满足愿望，第二点，则是为了提供痛苦和死亡。系统的存在也需要能源，满足愿望需要动力，而玩家的痛苦和死亡就是系统的燃料。”
　　难怪每次【海巫婆】系统都要祝玩家游戏不愉快，这是用朴实无华的方式表达想要更多能源的愿望。
　　虞紫：“那么，如何实现我的愿望？”
　　海巫婆无声地笑起来，祂的嘴角咧到了脸外面：“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而另一半不可能实现。但是，只要和我签订契约，做一点微小的改动，就能得到相当于愿望实现的效果。”
　　和海巫婆签订契约的下场，虞紫已经在人鱼公主体内经历了一遍。但此刻她还是有点心动。人鱼公主是事后反悔了，才会失去生命，如果她信守承诺，履行了契约呢？也许就能用可承受的代价，交换心愿。
　　三个问题问完，虞紫又掏出一罐[小骨头]，递给海巫婆。海巫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过这件功能和[腐烂鲨鱼肉]相同的道具。
　　虞紫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契约的代价是什么？”她的声音在口腔里很沉重，震得喉咙刺痛，出口之后却轻飘飘的，一丝水流就能冲走，险些传不到海巫婆耳中。
　　但海巫婆还是听到了，祂回答说：“代价会因为心愿的内容不同而有所区别，大体上是价值相当的东西。呵呵，所谓大体上，就是有灵活操作的空间。”
　　海巫婆心情不错，祂甚至慈祥地笑了几声。
　　虞紫：“如果不签订契约，我还能在系统世界存在多久？”
　　海巫婆：“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你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清楚副本的规则，越来越信手拈来。所以你已经不能再提供恐惧和痛苦了。你很快就会被踢出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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