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当两种致命的毒药融合在了一起，即便是柯行远，也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着气息不断变得薄弱的两人，不断按压着胸膛，只是他们的嘴角仍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溢出，这让柯行远束手无策。

　　“金银草和犀牛花。”忽然，柯行远道，“有没有这两味药材？如果有这两味药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院使！”一位太医喊道，“金银花宫中便有，但是这犀牛角过于稀有，这…...上哪去找呀？”

　　大殿陷入了一片沉默，李禅却在这时候上前道：“柯院使，在下的药铺里碰巧有一味犀牛角。”顿了顿，他又转向彭昊鞠躬，说：“恳请陛下允许草民出宫，为宰相大人和秦二小姐取来这一味药。”

　　彭昊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道：“你快去，快点去！”

　　李禅离开的匆忙，留下一殿的大臣面面相觑。莫折治依旧在叫嚣着挑衅，似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断笑着。

　　徐栋阳抱着秦彤的双手不断颤抖着，他看着怀中人逐渐冷下的身体，心中顿然升起一股绝望。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利剑，他放下手中的女人逐渐起了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男人捡起利剑的时候，垂下了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莫折治的身上，无人看见正提剑向他走去的徐栋阳。待到徐策瞧见，一声“住手”甫一喊出，徐栋阳却已经高举着剑柄冲出。

　　他只身来到莫折治的面前，对着面前被绳索捆绑住的男人一顿猛刺。几乎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有周翊在他刺下的那一刻猛地扑上前去，他死死拉着徐栋阳的手，不顾鲜血飞溅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喊道：“冷静点！”

　　只是徐栋阳充耳不闻，依旧不断重复着一个动作，直到徐策上前在徐栋阳颈后落下一道手刃，男人在一瞬间晕倒在地，大殿中重新恢复成了寂静一片。

　　林佳宜当着众人的面被捆起，莫折治躺在血迹的中心没了生气，秦家父女在大臣中渐渐没有了呼吸，一场为徐策洗尘的宴会，却成了大源历史上的巨大闹剧。

　　秦彤最终没能等来李禅的犀牛角，药铺的伙计按着掌柜的吩咐在第一时间送来了药材，女人却在前一刻刚刚没了呼吸。

　　药材用在了秦令之身上，宰相勉强留下了一口气，但在秦彤死亡的那一刻，彭昊在同一时间严肃了神情，手心里传来一阵刺痛，他摊开手掌一看，不知何时“二”已然变成了“一”。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恐慌，彭昊扯了扯杭谨庭的袖子，在无人注意到的瞬间，将手掌示意给老师看。“翎王”的脸看不出神情，但心中的惊讶却不亚于彭昊，事情已然向着更深一步发展下去，而他们似乎是在随波逐流。

　　这剧本能经过他们的改变而产生不一样的结局吗？还是说他们都是推动者，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是定局？杭谨庭不禁心想。

　　是夜，离开了大殿，无人知晓死去的翎王究竟去向何方。尚存一口气的秦令之被皇帝秘密送回了秦府，由宫里的内监总管亲自照料。

　　周翊带着杭谨庭偷偷回到了思府，恢复了本来的容貌，杭谨庭再次顶着思裕的脸，对上了周翊有些不满的眼。

　　“太乱来了。”周翊让杭谨庭解开衣衫，露出了被匕首刺伤的肩头，“让你保护彭昊，没让你去挡刀。”

　　“不吃下这一刀，他们怎么会相信我是个死人？”周翊轻轻擦拭他伤口，杭谨庭疼得倒吸了一口气，顿了顿，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又说，“还好伤口不是很深，你有没有发现它愈合的速度很快？”

　　“速度再快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周翊的手稍稍用力，杭谨庭一声吃痛，不敢继续说话。

　　光是处理伤口，就花了周翊一炷香的时间，杭谨庭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流血过多，导致他原本并不红润的脸色，此刻显得更加苍白。

　　“你说……”杭谨庭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秦彤的死真的是莫折治导致的吗？她虽心术不正，但罪不至死。”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们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周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加掩饰地道出了杭谨庭的心中所想，“如果不是这出引蛇出洞的戏，她也不会被莫折治杀害。”

　　杭谨庭点了点头，似乎在等到周翊一个回答。

　　“也许是，也许不是。”周翊说，“我们看似是在推动这个剧本在发展，但事实给我的感觉却是我们被困在了其中。”

　　“你也这样觉得吗？”忽然，杭谨庭抬起头反问，“如果说秦文的死是魇鬼所为，但秦彤呢？如果她的死是意外，为什么大家掌心的数字会改变？”

　　“从二变成了一，原因是秦彤的死亡。”顿了顿，周翊分析道，“那如果你没有替彭昊挡下那一刀，接下莫折治刺杀的人是彭昊，数字还会改变吗？还有最后一个人，死的会是谁？是魇鬼安排好的？还是随机一人？”

　　周翊将自己的疑问尽数抛出，即便是杭谨庭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世界显得更为诡异。窗外不知何时传来了蝉鸣，周翊这才发现大源已经步入了初夏，他们在这已经待了整整三个月。

　　“关于你的疑问，其实我还有一点猜测。”周翊说，“莫折治的尸体我让柯行远暂时存放在了太医院，明早我会亲自过去验尸。等明早或许我就能给你一个答复了。”

　　“秦令之出了事，思裕又是个死人，翎王的身份也不好用，朝堂上群龙无首，我得留在彭昊身边。”杭谨庭点了点头，说，“你和柯行远两个人行吗？”

　　“问题不大。”周翊道，“他好歹也是个医生。”

　　杭谨庭再次颔首，又问：“宴会的人排查的怎么样了？”

　　周翊回答：“发生了秦彤的事，剩下的人大概想走也没机会走了，都在现场。秦彤和秦文……两个有最大嫌疑的人出了事，剩下的人都已经被排除……”

　　调查陷入了僵局，周翊叹了口气，虽说还未到穷途末路，但也足够令人心烦。

　　次日的朝堂上气氛严肃，彭昊主持不了大局，不断向着一旁的帷幕后瞥眼。杭谨庭躲在一旁给彭昊使眼色，点头或者摇头，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而在太医院这边，却是戒备森严。莫折治的尸体被平稳摆放在阴冷的偏殿，甫一打开门，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周翊想起了秦文死去的那一晚，当时开门的场景就如如今眼前的一般无二。

　　“怎么会腐烂的这么快？”柯行远站在周翊一旁，捂住口鼻，止不住地想要干呕。

　　“有蹊跷。”周翊回答，“莫折治死到现在有多久了？”

　　“15个小时整。”柯行远回答，“你还会尸检？”

　　周翊点头，却没有多说：“懂一点皮毛。”

　　莫折治的尸体被人用一块白布覆盖，，布上沾染了些许血迹，难以掩盖他惨不忍睹的模样。周翊和柯行远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在掀开白布的那一瞬间，对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瞪大的双眼，柯行远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怀着不能对死人大不敬的念头，柯行远朝着尸体稍稍鞠了一躬。他跟在周翊身后看着面前这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愈观察，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腐烂的太快了。”柯行远说，“简直超乎了常理。”

　　“人死亡后15小时关节僵硬会到达巅峰。”周翊说，“但是莫折治的尸体僵硬已经有所缓解，看上去至少过了24小时。”

　　“你是说他早就死了？”柯行远反问，“死了的人还能在大殿上行刺，这到底是人是鬼？”

　　“可是是由鬼操控的死人。”周翊回答，“先前我们遇到过几次，魇鬼，也就是把你们带入剧本的鬼可以操纵死人的尸体。如果莫折治被带上大殿之前就已经死亡，那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柯行远学的虽然是医，但却没有见过枉死的人。他看着莫折治几近变形的面孔，一股恶寒不由得由心而升。

　　“面色青紫、浮肿，估计也是中毒而亡。”周翊拿起一旁的道具挑开莫折治紧闭的嘴，稍稍靠近身子，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死相和翎王倒是有些相似，但从作案手段来看，却和秦文那起如出一辙。”

　　“果真是那魇鬼？”

　　“很有可能。”

　　“那他为什么要操纵莫折治杀了秦彤？”

　　“我也很好奇。”周翊直起身子回答，“就想我也想不通为何他会杀了秦文。照现在看来，他们两个都不是杀害翎王的凶手。”

　　柯行远沉默下来，他看着掌心的数字，道：“还有一个人。”

　　“是啊。”周翊点点头，“还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

　　周翊的语气冷淡，似乎毫不在意，听得柯行远有些发愣。他看着一旁男人的侧颜，琢磨不透对方心中的所思所想。心中有些发怵，他皱起眉头，看见周翊向着自己投向目光，逐步朝着自己逼近，下意识憋住了呼吸。

　　柯行远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人，面对他人的生死竟可以如此淡然，他向着周翊眸子的深处望去，总觉得里面没有一丝波澜。

　　忽然，周翊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柯行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听见对方说道：“走吧，我们去牢房里看看，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能在那里找到毒死莫折治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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