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只想做个医生

　　有时候尹桢会梦到一些他本不该记得的事情。
　　他会梦到幼年的自己。
　　而且是那种远远看着的角度，就像自己在看一场属于自己的电影。

　　那时候的他应该只有一岁半左右，走路也只能刚刚走稳，长得奶乎乎的，收拾的很干净，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小丝巾。
　　他看不清容貌的警察大叔将他从车上抱下来，抱着他进了一栋他感到陌生的房子。
　　但是接待的人让他感到熟悉——那是他从小长大的福利院的院长。

　　或许因为是梦吧，本应当更年轻一些的院长看起来和尹桢印象里送他上大学的院长没什么区别。

　　“……这个孩子有极为特别的父母，他的父母很爱他，但正因如此，才会将他送出来。”
　　尹桢看到那个警官抱起他，将他脖子上的丝巾解开，露出他后颈上的针孔疤痕。
　　“这孩子从小就接受实验，如果让他留在他父母身边，他很可能会夭折。”

　　——是哦，我后颈的位置确实有个针孔疤痕，小徵有时候还会拿它开一些ABO玩笑，或是玩情趣。
　　尹桢回想着自己的情况，读大学的时候，他问过老师们那个针孔可能的来历，老师普遍觉得这个位置像是抽了什么，但谁也说不出为什么是从第七颈椎这种扎歪了轻则截瘫重则死人的地方下针。
　　而且看起来还扎了不止一次，针孔不是每次都完全重合的，因此细看的时候，疤痕竟然有点像花瓣的形状。

　　“这孩子，官方公开的数据库里没有他的亲人是么？”
　　警官为他重新系好丝巾的时候，院长缓缓问道。
　　“是的，官方的数据库里没有他的亲人。他的父母失联一个多月了，所以原本负责照顾他的阿姨选择了报警。刚接到这孩子的时候，我们都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
　　“我知道了。”院长神色严肃，“照理说，像他这样健康的男孩子，会很容易找到收养。”

　　原本专注于哄孩子的警官，此时却向院长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这孩子被暴露出来，他立刻就会被抓回去。”
　　“福利院也不能养他一辈子。”院长对警官并不赞同。
　　“至少在他长大成人以前，不能将他的信息完整地暴露给任何人。”
　　“尹警官……”
　　“抱歉，是我失言了。”

　　“……如果照您所说，我大概能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但我也知道，除非是极度危急的境况，否则赤野是决不允许用孩子进行任何危险性实验的，也就是说，这孩子肩负着国家的命运。”
　　“赤野已经需要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去拯救了吗？院长，这不是烂俗漫画，如果一个国家真的已经山穷水尽到要期待一个孩子的实验结果而没有任何备案，那即使这个孩子是一件人形神兵，这个国家也无法驾驭他。”
　　“你说服我了，尹警官。”院长垂下头去。

　　-------------------------------------

　　尹桢依然梦到的是幼年的自己。
　　他不愿意提起那些在福利院的生活，因为他是福利院里极少极少的身心健全的孩子，这意味着他要承担很多额外的东西。
　　——没有哪个家政大师是天生就擅长处理家务的，如果有，一定是他上辈子做过太多次。

　　健全的孩子要帮叔叔阿姨照顾不能自理的孩子。没有人会因为他做不完而惩罚他，但他们愁眉不展的样子比直接抡起扫把更让尹桢觉得恐慌。
　　——像在下黑色黏糊糊的雨，落在身上，心里很难受。

　　陆徵看到的尹桢是个对家务深恶痛绝的人，除了做饭以外，一切能交给家政机器人和陆徵的工作他是打死也不带碰的，问也是“我不擅长做家务”。
　　但实际上真的遇到紧急情况时，他又事事都十分在行，甚至连打毛衣这种古老技能都掌握得十分熟练，一条围巾只要抽两三天的空就能打出来。
　　【问就是尹桢真的给陆徵织过围巾】

　　尹桢只是不想重复那些在福利院里做了十来年的工作。

　　尤其在楚地的那段时间，因为躲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福利院缺少很多自动化设备。
　　尹桢的记忆里因此有着挖不完的土豆，摘不完的辣椒，扫不完的垃圾和拖不完的地板。
　　还有下不完的黑色的黏糊糊的雨。
　　那时尹桢还不到十岁。

　　-------------------------------------

　　一趟趟顶着负面情绪的压抑（黑色的雨是尹桢感受到的负面情绪）手动拖地的噩梦最终将尹桢惊醒了。
　　陆徵听到他呼吸的变化，知道他醒了，走过来俯下身，在他额头刻下一个温柔的吻。
　　“别动，桢哥哥，虽然你不记得，但你确实遭遇了一次车祸，做了一场小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

　　尹桢依言乖巧地不动，只用眼睛和精神力观察着陆徵。尹桢可以用精神力轻易看穿，所以陆徵在他面前并不伪装，疲惫与担忧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就像以前斯佩玛事件的时候尹桢对他的关切一样。

　　“我梦到拖地板，来来回回手动拖地板，走廊就像永远走不到头一样长，真是太恐怖了……”
　　头晕晕的，尹桢有些分不清左右，本想用没输液的那只手去牵陆徵，却错误的抬起了扎着针头的那只手。
　　顺着输液管看上去，尹桢看见的不是药品标签，而是血液制品的说明。

　　“小手术？小手术需要术后输血的？”脑子还没回忆起具体事件，倒是先回忆起了知识点，“小手术可不会把人搞成重度贫血。”
　　【一般来说手术后血红蛋白低于70g/L才会输血，重度贫血的标准则是＜60g/L，尹桢不确定自己是中度还是重度，盲猜的】

　　“有桢哥哥的老师同学坐镇，这真的只能算小手术。”陆徵坐在床边，牵住尹桢另一只手，“还好桢哥哥是学医出身。对了……”

　　陆徵的目光转向血袋。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桢哥哥现在想听吗？”
　　“好像是很重磅的，把外面搞炸窝了的消息。”精神力的缠绵已经带给了尹桢一些线索。
　　“是的，所以桢哥哥想听哪个？”

　　“好消息吧。”
　　“好消息啊……桢哥哥，我们找到了你的亲人，唯一一个在世的亲人。”
　　“坏消息呢？”
　　“这人你认识，而且和他关系不那么好。他——”

　　“安王是吧？”尹桢抢答道，“和我关系不那么好，又不至于让你咬牙切齿的只有安王了。”

　　陆徵：乖巧点头.jpg

　　原本尹桢对找到家人还有那么些许的期待，可当真的知道他有个亲弟弟的时候，他的期待又消失了。
　　是安王啊……那相当于确定父母已经死透了。

　　“所以，这是怎么被发现的？”
　　“桢哥哥是稀有血型，这点桢哥哥知道吧？”
　　尹桢当然知道，他的血型算是中度稀有，没熊猫到全国抓不出来几个人，也没广泛到到处都有可用的血制品。
　　以前他也被拽去献过血，紧急需要的时候直接抽别人的比自体克隆还是快一点。

　　“安王少将和桢哥哥有相同的血型，当时他刚好在医院体检，就被抓来献血。”
　　“别告诉我我会在这躺着是因为GHVD，那我可真是走大运了。”
　　【直系亲属间互相输血引发GHVD的话，现在的死亡率在90％以上】
　　“不不不不不输之前肯定有检测的，在那个环节就查出了异常。”
　　“哦。小徵，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随意。桢哥哥开心我就开心，桢哥哥随意我就随意……”
　　陆徵俯身将脸贴在尹桢手背上。
　　“桢哥哥，或者你想我以后称呼安王少将为小舅子吗？”

　　——TBC——

《提瓦特学园日记[稻妻篇]》
《提瓦特学园日记》详见此处，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