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杜子谦的工作室在城郊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里，外墙灰扑扑的，门口堆着几个装乐器的塑料箱。推开铁门，一股松香混着旧书纸的气味扑面而来。

　　“别嫌弃，租金便宜。”杜子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踢开地上散落的谱纸。

　　三十多平的空间里，电子琴、架子鼓、几把吉他和二胡挤在角落，墙上钉满了手写乐谱，有些地方还贴着便利贴——“这段旋律待填词”“副歌需要修改”。一张折叠桌上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未完成的编曲界面。

　　“回来了？”

　　里间走出两个人。男生穿着黑色衬衫，女生扎着马尾。男生抱着把电吉他，女生手里转着鼓槌。

　　“这就是凌老师？”女生眼睛一亮，凑过来握住凌小芊的手，“杜哥天天念叨你给他改的词！”她踢了踢地上的纸堆，“这些没词的曲子都快把我们逼疯了。”

　　“我发小许阳和他女朋友苏芮，”杜子谦介绍，“我们工作室的乐手。”

　　凌小芊点点头，从包里掏出文件夹：“我又改了一版《春风曲》，你们看看……”

　　杜子谦接过稿纸，眼睛越看越亮：“这个词比上一版更有画面感了！”他转身从墙上扯下一张谱子，“正好，这段旋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词。”

　　许阳已经拎起了吉他，苏芮坐到电子琴前，冲凌小芊眨眨眼：“试试？”

　　夕阳透过铁艺窗户照进来，四人很快进入状态。许阳的吉他先起调，苏芮的键盘跟上，杜子谦站在麦克风前，凌小芊拿着词稿站在他身侧。唱到副歌时，她不自觉跟着轻轻和声，杜子谦突然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出奇。

　　他们录了四遍，最后用手机拍下弹唱视频。凌小芊看着屏幕里四人挤在狭小工作室里专注歌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我发给果果和郑卉看看，”她低头编辑消息，“说不定能提些专业建议。”

　　收拾乐谱时，杜子谦递来一瓶乌龙茶，还细心地帮她拧开了瓶盖：“今天在福利院怎么样？”

　　凌小芊点头致谢，轻呷一口，苦涩中带着清香，回甘很快：“比局里好多了，孩子们很可爱，李主任还让我给传统文化周写歌，”她顿了顿，“就是地方偏，回家得转两趟公交。”

　　杜子谦突然说：“我以后下班顺路接你吧，”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最近应该不去京北了，会在林海长待一阵儿，而且福利院离工作室也近，你下班后还可以过来玩儿……”

　　苏芮在一旁夸张地咳嗽，被许阳捂着嘴拖去了里屋。

　　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墙上的谱纸哗啦作响。凌小芊握着乌龙茶，看着杜子谦低头整理线谱时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简陋的小工作室，比局里那些光鲜的办公室更让她心跳加速。

　　暮色四合时，杜子谦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了，我送你回去。”

　　他利落地拔掉设备插头，把录好的音频文件拷贝到凌小芊手机里。工作室外，路灯刚刚亮起。

　　“本来该请你吃饭的，”杜子谦锁门时声音低了几分，“但今天太晚了。”他顿了顿，像是斟酌用词，“我们……还没熟到可以让你父母放心的程度。”

　　街角有家老字号糕点铺还亮着灯。杜子谦小跑过去，回来时提着个青竹编的食盒。
　　“桃花酥和杏酪，”他递过来时，食盒提手上还缠着新鲜的柳枝，“《春风曲》里不是有‘酥手折新柳，酪香染春袖’么？”

　　夜风拂过，柳枝轻轻扫过凌小芊的手腕。她接过食盒的瞬间，杜子谦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又很快收回，像是怕唐突似的，转而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小心头。”他抬手虚挡在车门框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真的碰到她。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后视镜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古琴挂坠。凌小芊捧着食盒，看着窗外流动的灯火，余光却瞥见杜子谦握方向盘的手——修长的手指在转向时微微用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到了小区门口，杜子谦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驶为她开门。他站在半步之外，伸手虚扶了一下：“台阶有点暗。”

　　凌小芊迈步时，鞋跟不小心卡在排水沟盖上，身子微微前倾。杜子谦下意识抬手，掌心稳稳托住她的手肘，又在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食盒提手。

　　“谢谢你的词，”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今晚的歌声。”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杜子谦站在原地没动，等她走进小区大门，才转身回到车上。

　　凌小芊走到拐角处，忍不住回头。那辆熟悉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是确认她安全到家才肯离开。她举起食盒轻轻晃了晃，看见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只手臂伸出来，挥了挥，最终融入夜色。

　　--
　　刚进家门，手机就震了一下。
　　杜子谦发来一张照片——工作室墙上那些空白谱纸的特写，配文：这些都在等你的词。
　　紧接着又是一条：欠你的饭，后天补上？

　　凌小芊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她回复得简短：好。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知道有家做桂花糖藕的店不错。

　　消息刚发出去，“草台班子”群就热闹起来。

　　果果：视频看了！子谦的旋律写得真不错，不过和声部分可以再调整。“月华流照君”那段如果改用五度和声会更空灵。
　　卉姐：从市场角度来说，这首歌的hook很抓耳，但前奏太长。现在短视频平台上前15秒留不住人就完了，建议把最惊艳的“春风解花语，并蒂莲初红”那句提前。
　　D先生：已记下。

　　紧接着，他单独发来一段钢琴demo。凌小芊点开，耳机里传来他重新编曲的版本，比录音棚的更轻柔，像是深夜独坐时的即兴弹奏。

　　果果突然在群里发了个坏笑表情：某些人连夜改编曲？（截图.jpg）——照片里是杜子谦刚发的朋友圈，没有配文，只有一盏台灯。

　　凌小芊假装没看见群里的调侃。她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春风曲》的修改稿：
　　原句“酥手折新柳”改为“酥手拂琴弦”，更贴合他们今晚的合唱；末句“原是琴心早暗通”添了注解——琴心，知音也。

　　改完最后一个字，她将草稿拍下发到群里：这样如何？
　　杜子谦几乎是秒回：“拂琴弦”三字更贴切！

　　果果：啧啧，子谦你这反应速度[吃瓜]
　　卉姐：你俩这“琴心”梗玩得挺溜啊！

　　凌小芊把手机扣在胸口，仰头倒在床上。窗外，四月的风轻轻摇动窗帘，而她耳边还回荡着那段钢琴demo——温柔克制，却又藏着未尽之言。

　　《春风曲》成了两人之间的暗号。

　　杜子谦开始每天给凌小芊发一段旋律小样，有时是清晨录的钢琴，有时是深夜即兴的古筝；凌小芊则总在午休时回复几行新改的词句。他们的聊天记录渐渐被音频文件和歌词草稿占满，偶尔夹杂着几句“花园街那家店周三有特供菜”“福利院孩子们学唱了你的歌”这样的日常。

　　某天深夜，凌小芊收到杜子谦发来的最终编曲版本——他将她所有修改的词句都融了进去，末尾还加了段双人合唱。她戴着耳机听完，才发现自己嘴角扬了许久。

　　--
　　“我和杨成功在一起了。”程瑶瑶约凌小芊在成功甜品店见面，开门见山。
　　她舀了一勺芒果慕斯，勺子轻轻敲在瓷碟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嘴角抿着笑，眼睛却亮得藏不住秘密。

　　凌小芊支着下巴，故意拖长音调：“哦——什么时候的事呀？”她眨了眨眼，“是上周他每天变着花样给你送试吃新品的时候？还是上上周你‘恰好’来店里帮他做广告牌的时候？”

　　程瑶瑶的耳根瞬间红了：“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凌小芊装傻，指尖点了点程瑶瑶的手机屏幕——锁屏照片不知何时换成了杨成功低头做甜点的侧影。

　　杨成功在后厨忙碌着，手里的裱花袋转出精致的奶油花纹，眼睛却不住地往窗边瞟。他终于忍不住擦了擦手，端起刚做好的草莓慕斯走了出去。

　　“新品试吃。”他把碟子轻轻放在程瑶瑶面前，奶油上特意用草莓酱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程瑶瑶用勺子尖戳了戳那个爱心，嘴角忍不住上扬：“杨老板今天手艺格外好啊？”

　　杨成功耳根发红，假装整理围裙：“就……随便做的，”他的目光在凌小芊和程瑶瑶之间游移，“那个……你们聊什么呢？”

　　“这不，某人快过生日了嘛，在聊要送她什么礼物好，这可是成为社会人的第一个生日呢！”程瑶瑶用勺子蹭着慕斯上的果酱，空气里都泛着甜味。

　　“小芊姐生日快到了？那我一定得做个最漂亮的蛋糕送你！”杨成功赶紧献殷勤，讨好新任女友的闺蜜。

　　凌小芊笑着点头道谢，正打算说话，便听到玻璃门上的风铃轻声作响，三人转头，看见吕珐推门而至。他目光扫过店里一桌又一桌情侣，在凌小芊身上停留半秒，随即自然地点头致意。

　　“珐哥，新游戏的甜品周边方案出来了？”杨成功迎上去，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程瑶瑶凑到凌小芊耳边，小声解释：“吕珐从原公司出来单干了，自己组建了小工作室。他之前一直开发的那款游戏已经通过测试，马上要上线了。”她指了指柜台上的文件袋，“这次是打算和甜品店搞联名周边，既给新游戏造势，又能帮杨成功宣传店铺，一举两得。”

　　吕珐和杨成功聊完，抬头对上凌小芊的视线，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听说你要自己发行游戏了？恭喜！”凌小芊语气真诚。

　　吕珐唇角轻扬：“小打小闹罢了，听说你也开始做自己的音乐了？等游戏正式上线，说不定有机会合作推广曲。”他顿了顿，声音平静，“顶峰相见。”

　　“一定。”忽然觉得胸口某处微微松动，没有歉意，没有愧疚，没有遗憾，没有愤怒，只是真心相待的朋友。

　　手机突然震动，杜子谦发来消息：
　　《春风曲》的副歌部分需要调整，明天下午能来工作室吗？

　　凌小芊正想回复，又一条消息紧接着跳出来：带上你修改的歌词。

　　程瑶瑶瞄了一眼屏幕，突然呛到：“咳咳……这位杜先生，谈音乐就谈音乐，怎么还发错照片了？”

　　凌小芊定睛一看——消息下面多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某家甜品店的橱窗里，摆着个精致的音乐主题蛋糕。照片在两秒后被迅速撤回。

　　“我什么都没看见！”程瑶瑶举起双手，却笑得肩膀直抖。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对了，杜子航上周的英语作文特别有意思……”
　　屏幕上显示着作文《My Brother's Secret Project》的照片，字迹工整地写着：
　　He stays up late every night practicing a song called “Spring Breeze Ode”. His notebook is full of cake designs for someone's birthday……

　　凌小芊耳根瞬间发烫……

　　凌小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D先生：刚才发错图了，是录音棚的设备清单。（附件.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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