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凌小芊站在沈科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文件盒。午休时间刚过，整个楼层安静得能听见翻阅文件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沈科长冷淡的声音。

　　推门进去时，打印机咔哒咔哒吐着文件，养生壶发出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凌小芊把文件放在科长桌上：“科长，这是我手头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负责的几块内容也和新调过来的陈希姐交接清楚了。”

　　沈科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以后也不要懈怠，好好干！”

　　凌小芊退出去的时候也向他道了谢：“一毕业就能跟着沈科工作，学到了很多实用的工作方法，非常感谢您！”

　　这次沈科没抬头，嘴里吐出几个“好”字，像是敷衍应付，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显得很忙碌。凌小芊便轻声关门离开。

　　回到自己办公室，凌小芊早已将个人物品收拾妥当，好为陈希腾位子。她坐在沙发上归置着东西，不时被陈希叫过去解释文件。
　　李妍菲又吃起了燕麦脆，还分享给她俩。凌小芊看着那袋可可味的燕麦脆，想起借调第一天，李妍菲热情地帮她熟悉环境，第二天就开始“分享”工作。半年来，妍菲姐的午餐约会、瑜伽课、美甲时间，都成了凌小芊额外工作的理由。

　　“对了，”李妍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着单位logo的纸袋，“这个送你当纪念。”袋子里是个普通笔记本，单位去年年终发的剩余礼品，扉页上只有打印的“工作笔记”四个字，连签名都没有。
　　凌小芊道了谢，把笔记本放进纸箱。她瞥见陈希桌上摆着给正式员工的镀金纪念笔——那才是真正用心的礼物。

　　收拾完东西，凌小芊抱着纸箱走出办公室。李妍菲和陈希依依不舍地同她道了别。

　　路过三楼时，鑫哥和淑华姐的办公室门半开着，能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凌小芊嘴角浮现出一丝释然的微笑。谣言、指责、盖章的刁难、丢件的诬陷……她正回忆着，肩膀一沉，徐一一在身后拍了拍她。

　　“要进去打个招呼吗？”徐一一低声问。

　　凌小芊摇摇头，轻声说：“其实我该谢谢他们，没有那些压力，我可能进步不了这么快。”

　　“你们要走了？”淑华姐余光瞥见她们，出来敷衍地抬了下头，“辛苦了哈。”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凌小芊扯了扯嘴角，径直走过。她早看透了这里的游戏规则——跟班学习的新人就是廉价劳动力，不值得浪费社交精力。

　　一楼大厅，王安冉正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调整耳环，看见她就招手：“快来！月月做了告别饼干！”

　　赵月有些害羞，将手工饼干一一分给大家，没有花哨的造型，但每块都烤得恰到好处。
　　“黑巧抹茶味的给小芊。”赵月轻声说，递给她一个单独包装的小袋。这个沉默的女孩总是记得每个人的口味偏好。

　　“谢谢月月！”凌小芊接过饼干，发现袋子里还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款饼干的烘焙方法，底下还有一行手写字：常来找我玩，我把毕生厨艺都传授给你！
　　她心头一暖，这是她收到的最真心实意的告别礼物。

　　徐一一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后面跟着新任男友方智扬：“拍照拍照！赶紧的！”她一把搂住凌小芊的肩膀，却收到了王安冉的白眼：“哟，现在姐妹情深啦，之前你俩掐得多厉害呀！又是争风吃醋，又是谣言算计的！”

　　凌小芊和徐一一面面相觑，噗嗤笑出了声，两人一齐道：“这是不打不相识！”

　　方智扬举着手机指挥站位：“一一和安冉站中间，对，就这样——”凌小芊和赵月个子相对较矮，站在了两侧。

　　快门声响起，定格了五人夸张的笑脸。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职场假笑，只有共同经历过磨炼的真实情谊。

　　“晚上撸串去？我知道新开的一家……”徐一一还没说完，凌小芊就摇头：“今天算了，我想早点回去收拾。”

　　其实她只是不想在告别氛围里多待。这半年教会她最重要的事，就是分清职场社交和真实友谊。妍菲姐给的燕麦脆，鑫哥的冷眼，淑华姐的假笑，都不过是职场生存的标配。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人，才是值得珍惜的收获。

　　走出单位大门，凌小芊深吸一口气。公交站只有几步远，但她故意放慢脚步，最后回头看了眼这座待了半年的办公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看不清里面的任何细节——就像这里的人际关系，表面光鲜，内里模糊。

　　接着，“草台班子”群也一条条弹出消息，庆祝凌小芊跟班学习结束。她不过是入职时和郑卉提了一句，没想到她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人生如戏，但总有几个不用你演戏的人，这就够了。

　　卉姐：我和果果在京北，《杏雪酿春》的宣传期还没过，走不开身，不过礼物已经备好啦！
　　果果：我们不能回去，可是某人已经回林海了吧[奸笑]不表示表示嘛？

　　杜子谦回来了？
　　凌小芊又惊又喜，想要快些见到他，她歌词改得差不多了，想赶紧说给他听。但……他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会不会不想见她……

　　而杜子谦只发了个墨镜微笑的表情。

　　报站声响起，福利院到了。

　　凌小芊锁了手机，抱着箱子下了车。

　　四月的风裹着柳絮，凌小芊站在福利院门口，手里攥着调回通知单。半年前来这儿报道的时候还有吕珐相伴，为庆祝入职他们一起吃的烤鸭卷饼的香气仿佛还没有散去……当时院长承诺的三个月，终究还是拖成了半年，凌小芊有种恍如一梦的感觉。

　　门卫室的大爷正眯着眼听收音机里的评书，抬头瞥见她，立刻笑着拉开小窗：“哟，姑娘，找谁啊？”

　　“我是来报到的，凌小芊。”她递过通知单。

　　大爷没接，直接摆摆手：“知道知道！李主任早上还念叨呢，说今天有个姑娘调回来。”他指了指主楼，“二楼右转，办公室门开着呢。”

　　凌小芊一愣——局里工作半年，门卫从没主动跟她说过话。

　　走廊上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拐角处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端着蒸笼匆匆走过，见到她，脚步一顿：“新来的？”

　　“我……算是吧。”凌小芊含糊道。

　　“哎哟，那得尝尝我蒸的桂花糕！”阿姨笑眯眯的，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一块，“这是给小朋友们准备的下午加餐，李主任说你今天回来，特意让我多蒸了一笼。”

　　热腾腾的甜香钻进鼻腔，凌小芊低头咬了一口，甜糯绵软，比局里食堂的预制点心好吃太多。

　　李主任正在泡茶，见她进来，直接推过一杯：“正好，刚沏的茉莉花茶，润润嗓子。”

　　凌小芊接过，温热的瓷杯熨着掌心。

　　她又聊家常似的问她局里工作是不是很辛苦，饭菜如何云云。还没聊完，就听有人敲门，原来是熟人——王东。

　　他拿着文件来办公室盖章，一见凌小芊便笑道：“小芊回来了！李主任盼你这个高材生盼了好久呢，天天念叨呀！”又问儿童福利科工作忙不忙，沈科和李妍菲的近况等等，凌小芊一一答了。

　　“说真的，哥真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去了，哥也不能回来！”他一边登记盖章一边说，语气很友善。

　　王东现在福利院安全科，主要负责院里的消防安全等，比在局里轻松很多。所以他十分感谢凌小芊，她的到来让他早日结束借调。凌小芊对他观感不错，当初在局里交接工作就细致有耐心，为人处世也比局里的正牌军实诚，往后共事，应当会很和谐吧。

　　打发走王东，李主任便带凌小芊来到对面的办公室，指指靠门的桌子：“你就先在这儿办公吧，咱单位不如局里。环境差点，多担待哈！”

　　办公室里还有两位姐姐，年纪都是四十上下，听李主任介绍，一位负责简单的消息稿件及工会活动，一位负责收发文件及广告制作。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松松扎着低马尾的老大姐进来了，正是当初审阅她档案的那位，凌小芊看着亲切极了。

　　“严凤，正好！”李主任招手，“这是小芊，咱们的新成员！”严凤负责档案和七七八八的琐碎工作。

　　“我知道！当初还是我去审的她档案呢！”严凤一双笑眼带出了一堆皱纹，“会写古风歌，是吧！我记得特长栏上这么写的。”

　　凌小芊腼腆地点点头，“只是随便写写，不专业的。”

　　“太好了！”李主任眼睛一亮，“下个月院里有传统文化活动，我们正愁活动节目呢！你要不要给孩子们写首歌？”说罢便让严凤带凌小芊去楼下转转，参观一下福利院，再见见孩子们。

　　走廊上，几个孩子嬉笑着跑过，见她陌生，却也不怕生，反而仰着脸问：“姐姐，你是新老师吗？”

　　严凤笑着揉揉小孩的脑袋：“这是凌老师，以后教你们唱歌！”

　　孩子们欢呼一声，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老师你会唱《春江花月夜》吗？”
　　“我们能学《声声慢》吗？”

　　凌小芊被簇拥着往前走，恍惚间想起局里冷冰冰的工位、妍菲姐推给她的燕麦脆、鑫哥和淑华姐的冷眼……而这里，才半天，她已经有了一群期待她唱歌的孩子。

　　手机震动，跟班学习群里徐一一发消息：
　　小芊，第一天回去怎么样？

　　凌小芊低头打字：刚来半天，已经有人塞我桂花糕，让我教唱歌了。
　　王安冉：？？？福利院是什么神仙地方？？？

　　凌小芊笑着锁屏，抬头看向窗外。四月的阳光正好，福利院的老槐树抽出新芽，风一吹，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福利院的砖墙，凌小芊拎着包走出大门，唇角还噙着笑——孩子们围着她哼《春江花月夜》跑调的模样，比局里任何一份材料都鲜活。
　　她低头翻看手机里刚录的童声片段，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喇叭响。

　　抬头，那辆熟悉的彩绘音乐车正停在路边，车身上七扭八歪涂鸦着的古风歌词在暮色里闪着微光。杜子谦站在车旁，长身玉立，朝她招手。

　　凌小芊愣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她心跳漏了半拍。

　　他接过她的包，指尖不经意蹭过她手背，“庆祝你开启新生活——”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顺便，该兑现诺言了。”

　　夜风拂过，他身后音乐车的彩绘流光溢彩，像一场迟来已久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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