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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到了龙门,两位缮家姑娘下了马车,同薛家的小厮道了别,本想回客栈歇息一下,却在客栈外的草地上见到小羽正在放一匹毛色雪白的马。这可奇了,马是从哪儿来的?小羽见越人同阿瑞回来了,高兴地牵着马跑过来。
“回来啦,事情都处理好了?”小羽笑盈盈地问道。
“是啊,看完诊了,这是谁的马?”越人问道。
“我今天在龙门崖顶上转悠救了个人。她差点滑到山崖下边,我她拉了上来,这马是她作为答谢送给我的。”
虽然不是行家,但之前在滕王府蒙如阿管辖的马场里也见过不少血统优良的马匹。这匹马论毛色、品相不比那些马差,应该也是上品。唐朝的马可是奢侈品,谁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许给他这么好的东西?
“咱们小羽天生就是富贵命。先前有滕王府的两位千金送东西,如今救了人还能得匹好马。”显然,阿瑞还没从刚才马车里的玩笑气氛中走出来。越人嘴角一咧,虽然不太认同但确是事实。人各有命,有无端收好礼物的,就有无端被凌虐的。同为女子,回想起今日那杨念真,真是触目惊心。
“吃晚饭了么,若是没有我去买点东西给你们吃吧。”小羽说。
“吃过了,回来顺路去看了齐大娘,同她们一块儿吃的。”阿瑞对小羽说道。此时日月已经轮岗,天色暗下来。小羽牵着马,同两位姐姐并排说着话一起走回了客栈。
次日清晨,越人同阿瑞起身梳洗已毕来至客栈大厅,透过穿堂就见到小羽在斜坡的草地上放马。这小子对马还真是喜欢。这时见一个姑娘走到他身边,同他攀谈了起来,明显二人是认识的。
“小羽在龙门有熟人?”阿瑞不解地问,越人也不清楚,她们并不认识那个姑娘。小羽同她说了几句,见到越人同阿瑞站在客栈的厅堂里,便挥手让她们出来说话。
二人出到门去,同那位姑娘彼此介绍。越人打量着她,年纪双十上下,虽不是国色天香的容貌,肤色还有些暗沉,但是红扑扑的圆脸蛋儿和明亮的眼神都突显出气血充盈、精神矍铄。眼明心亮不是玄学,一个人内心清明才会有这么明亮的眼睛。衣着配饰都是高级样式,一看便知是个来自富户人家的小姐。此时,这姑娘也看见阿瑞同越人,同样是打量一番,最后眼神落在越人身上。这个姐姐好仙儿啊,那姿容像在庙里上香的时候,壁画上画的东海蓬莱仙人会里面的瑶台仙子。这时,小羽为大家互相介绍:
“冯姑娘,这位便是我的大姐姐之瑞和二姐姐越人。这位便是昨日赠马的冯菽蘅冯姑娘。”
双方相互施礼问好,冯姑娘率先说道:“昨日我在龙门崖壁上脚滑差点摔到崖下去,是小羽哥哥把我拽上来才得了性命。”
“冯姑娘有心了,赠给舍弟这么好马。”作为长姐和大家长阿瑞率先对冯姑娘表达了感谢。
“这有什么,若是大姐姐也喜欢马,我也可以送给你一匹。”这姑娘出手阔绰,阿瑞一听忙笑着摆手道:“请姑娘别客气,给我马我也不会骑。”
冯菽蘅姑娘看着越人说道:“姐姐,你长得好像我老家庙里画的瑶台仙女。”一听这话,缮家三人都笑了。这姑娘可真是爽朗,不咬文嚼字,想什么就说什么。越人笑着问道:“我看姑娘所赠的马不是凡品,冯姑娘能同我说说这是一匹什么马么?”
“是我凉州大马。凉州马,耐力和速度都是一等一的。”冯姑娘拔着胸脯说道。
“冯姑娘是凉州人士?”越人问道。
“是啊,我们本来世代都住在西凉。近五年,我才跟随祖母迁来神都长安。日前奉旨在龙门开凿石窟,我过来监看之时才发生了危险被小羽哥哥救下的。”说完还用一种意味深长眼神看着小羽。当然这些小孩儿似的动作和神情全都被缮大和缮二看在眼里。
“冯姑娘自己住在这么,还是同家人在一块儿?”阿瑞四下望了望,这姑娘昨日被救、赠马,今日一早又出现说明她住的也不远。
“我自己在这儿,祖母上了年纪不便到龙门来。我现在住在龙门大佛对面的客栈。”冯姑娘稍微介绍了一下她日前所住客栈的方位和情况。如果说程家包下来的是个偏远的小跨院,那冯姑娘住的便是繁华地区带星的酒店了。那客栈离着龙门石窟也就几步路,宽敞豪华、依山傍水。
“若是不嫌弃就请哥哥姐姐们一同入住我的客栈。如今只有我一人住那儿,余下的就只有仆人、侍女和车夫,平日连个说笑的都没有。”
此时,小羽补充道:“冯姑娘同我说,她的祖母是来自西凉的高凉郡俚族豪酋世家,祖母母家姓冼。”
“一座豪华客栈只为接待一个小姑娘也真是阔绰。她说她的祖母来自西凉豪酋,她自己又姓冯。刚才自称是奉旨开窟……”越人心里犯起了嘀咕。
??
缮家姐弟几人在客栈正堂用早饭。自从早上结识了冯菽蘅之后,越人便一直漠然不语。小羽内心有些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使越人生气了。一旁的阿瑞倒是毫不介意,心里讪笑着,是时候给她点儿压力了。
??
几人用过早饭便来到程氏所开的石窟内,只一日的功夫右侧石壁已经作了大半,古代匠人的速度也不可小觑。越人先同程管家打了招呼,又跟吕头一起探讨起工程的事宜。说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越人问吕头:
“吕师傅可知道高凉郡俚族豪酋世家冼氏也在龙门开石窟了?”
“缮姑娘认得冼家的人?那可是名门望族啊!据说冼家家资巨万,她家开的石窟可是这的几倍之大,里面上工的工匠便有百人。”
冯菽蘅说自己是西凉冼氏看来确有此事,而这个冼氏也同自己心中的那个冼氏给对上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小女孩儿随手送出的礼物就是凉州马。
“不是我认得,是舍弟认得。今日与她相识攀谈,听她说如今只她自己一人便住了一整家客栈。”
“噢,那便是了。那小姑娘可不得了,听人说,她可是我大唐做大豆的总行头。”
这可完全出乎越人意料之外了。经商之人在唐朝的社会地位比别的时期要高,特别是首善地区,胡汉杂糅买卖做的大的很多。可是某个行业的行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比方说当今的武皇后的父亲武士彟大人原本就是在隋朝经营木材行当的总行头,只有这样身家的人才能举全族之力保着高祖起兵。如今五行八作的行头都是巨富,不光有钱,还掌握着行业的规矩。若是在这个行当之内出现买卖纠纷,第一时间不是去府衙告状,而是先去找这个行当的行头,依照规矩自行处理。今日见的那个憨憨的小姑娘是唐朝大豆产业的总行头?吕头没有理由欺瞒自己,既然说的出口应该不会有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越人翻来覆去的想着,“菽蘅”,这名字有意思,看来这丫头是命中带豆,突然又被自己这种想法给逗笑了。一旁的小羽一直默默地看着她,一会儿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又笑了,应该是没生自己的气。
想了半日冼家的事,越人偶然间抬头从洞窟内向外望去,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之前上来过,感觉对面崖壁被抛石机砸出来的坑口仿佛多了一些。问一旁的程管家:“又有很多家在龙门开窟了么?对面那些坑洞好似多了些。”
程为安管家听越人有此问,面上露出些许惊诧且慌乱的神情,连忙应道:“呃,也许是吧。如今凡是有些家底的富户多半都来龙门开窟了。”程管家为人稳重,向来说话也是点到为止,今日这慌慌张张的回应倒让越人觉得有些古怪,但也说不出哪里怪也就没再追问。很快到了中午时分,工匠们也要歇息吃饭,大家有的聚在一起吃起干粮,有的下山到小集市上买吃食。缮家三人也到了山脚下,正商量着是否去集市的食肆过餐。这时候,冯姑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听她们正讨论到哪儿吃饭,便直接向三人发出邀请,去她下榻的客栈聚餐。
??
几人来到了冯姑娘所住的客栈。客栈匾额上写“龙门大店”几个大字,同早上冯姑娘口中的凉州大马遥相呼应。店里穿梭来往的也都是冼府自家的奴仆。几人进了大厅,真是宽敞明亮,桌椅都是崭新的,怕不是专为冯姑娘视察工程特地起的一所客栈吧。冯姑娘招呼大家落座,自家带的庖厨上来跟主人姑娘通报今日的菜品。
“今日有河西羊羔脍,胡麻沙葱卷,胭脂山蕨玉冻,蜜煎河西锁阳膏。佐凉州葡萄酒和三炮台盖碗茶。”庖厨报完菜名,冯菽蘅姑娘问缮家姐弟是否合心意。光听名字就知道是讲究食材,都说甚好,庖厨便下去着手安排。
“蜜煎河西锁阳膏,这道菜倒是新奇,不知是如何制作的啊?”平日越人对吃的不太上心,只是这里有一味中药‘锁阳’,入菜倒是特别。
“那是用沙漠锁阳根磨粉混河西小米蜜模压成驼队商印形状的糕饼,二姐姐一会一吃便知。小羽哥哥说昨日你特地回洛阳去为人看诊了,您是郎中么?”
“算不得郎中,只是略懂些医理和药理。冯姑娘来自西凉冼府,莫不是名闻天下的谯国夫人冼氏一族?”
“姐姐听过我家中之事?”冯姑娘还没自报家门,这二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冼夫人可是一位女中豪杰啊!受封为谯国夫人。不单有治国的谋略,据说还懂兵法。后与高凉太守冯宝结亲,在岭南推广中原礼法制度和农桑技术,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当地人都传说她是天女转世,很多居民自发为她建冼夫人庙。”
竟有人对自己的先祖了解的如此清楚,这比夸她本人还要高兴,冯菽蘅拍着手说道:“哎呀,姐姐是否去过西凉?咋对我家的事如此清楚啊。”
小羽同阿瑞也侧目相看,这冼家定是青史留名的,自家的文史专家才会从后世的典籍中看到。大家正在闲话之时,冼家的小厮将杯盘碗盏逐一罗列,开始布菜。不一会,一桌上等的筵席便展现在缮家姐弟面前。冯姑娘十分大方,先为每一位客人的酒盏里注好了葡萄酒,自己提了一杯:“菽蘅有幸能在这龙门遇到哥哥姐姐这样好看的人,我先干为敬!”
越人听到这样的提酒词不由地笑了,真接地气,不过也很可爱啊!比那些附庸风雅的禄蠹强太多了。笑着举起酒杯,缮大与缮三也同举杯共饮。
“听说菽蘅是这大唐做大豆的总行头,可真啊?”饮下一杯之后,大家也没那么拘束了,越人对这个姑娘挺有好感,不做作很真实,对小羽的喜欢也很直白坦荡。
“我家是从祖母那一辈起就做豆商。保留来自新罗的马身豆种放给河南道、河北道、陇佑高地的农户种植,单收他们那的豆子就能保全年无虞。来自契丹的马商尤其喜爱此品种,每次都能溢价两成收购。每一年还要交付大量豆子给太仓署做岁购大豆制豉,这需持朝廷颁给的市券入场方能买卖,所以得利颇丰。我们与兵部驾部司签“豆料契”,供应陇右军镇马料豆,利虽不厚,但可以用“飞钱”结算,资金运转起来就很快脆。我们还在全国多地设豆腐坊,每家店铺点浆制豆腐日耗豆两石。”冯菽蘅罗列着自家的生意经。缮越人听着,除了豆腐坊,其余多是同兵马司、太仓蜀等朝廷部门对接,做行头需要同朝廷各部门保持密切关系。
“大豆因根瘤固氮特性常与粟、麦轮作以恢复地力,形成‘豆-麦-粟’的三年轮作制。如今朝廷推广‘区田法’,在干旱区以穴播大豆,每穴‘深三寸,置粪一合,种五粒’,以提升其抗旱能力。”缮家三人平日多见都是去除豆荚晒干之后呈现为黄色的大豆,当菽蘅介绍大豆的育种、种植轮休、选种等农事之时大家觉得十分新颖,都听的津津有味。
“大唐都律典明文规定:陇右道部分州县每丁岁输菽五斗,替代粟麦为租。国家收豆子部分用来市场贩卖,还有一部份是留给军队马匹作为口粮。特别是从大苑国或月氏国进贡的马匹特别珍贵,监牧和太仆寺都会拣选优质豆子喂养和繁嗣马匹,所耗费量巨大。”冯菽蘅基本将唐朝大豆总体概况介绍完毕。唐代大豆之“行头”实为一部微缩农政史。从田间耧车到胡商驼队,从庖厨鼎镬到边塞马槽,从一粒豆中可窥盛唐气象。
“娘亲去世后,这买卖便由我承袭过来。”菽蘅姑娘说到这儿语调中略带哀伤,不过很快就从悲伤的语气中走出来:“好在我祖母高寿,即便不亲自照管,对天下事也无所不知。我若是有困难就去问她,自然有解法。”这小姑娘转悲为喜的能力真是强,但也足以说明,冼家是会教导后人的。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小小年纪就能撑起家业,从她的心胸和见识可以得出结论,传承并非一定请名儒教课。这姑娘自小跟着家人做生意、跑买卖,跟朝廷各部门走关系,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菽蘅既然姓冯,令尊应该也是冯氏名门之后吧。”越人听了半晌,这姑娘一直在说自己的祖母或母亲,没听到她提及父族那边的事情,所以有些好奇。
“噢,我没有父亲,从出生起就同母亲和外祖母一起生活。我的姓氏是继承冼夫人的夫婿冯宝的姓氏,算是对先祖的祭祀传承。”缮家三人一听,这个姑娘竟还是来自于一个单亲家庭。
“历史上的谯国冼夫人助梁平定侯景之乱,稳定岭南。支持陈霸先建陈,助陈朝巩固南方统治。历经宋、齐、梁、陈、冼家三朝而不衰。到后来又能审时度势地率众归附隋文帝,协助隋军平定番禺王仲宣叛乱,被隋文帝册封为‘谯国夫人’,赋予调遣岭南六州兵马之权。”越人调书袋似的将谯国冼夫人的丰功伟业在宴席上抖一抖,冯菽蘅边听边瞪大了眼睛,最末才说了一句:“原来她这么厉害啊!”看来这姑娘只知道冼夫人有名气,具体是因为什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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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小羽约越人上山放马。马儿鞍鞯配饰一应俱全,都是高档马具。小羽昨日提马,第一时间就骑上溜了一圈,男孩子很难抵抗兜风的诱惑。今日,他更从容的翻身上了马,展臂向越人发出邀请。越人一笑,拉住他的手,一纵身也上了马。二人前后骑在马背上,小羽脚磕马蹬,马儿收到信号小步伐跑起来。
深秋正午的日光如倾泻而下的薄金照在白马身上,将马儿颈上每一根雪白的鬃毛都染成了流动的白金色。马儿轻跃似的小跑,那鎏金的鬃毛便如微漾的流泉,闪闪烁烁,溢出炫目的光晕。越人坐在小羽的身前,每一次的颠簸都让她微微向后靠去倚在小羽的前胸,又慌忙挺直腰身。小羽始终凝望着前方,似乎只专注于那蜿蜒的小径,可当一阵风拂过,越人的几缕鬓发被吹散,不经意地贴上了小羽微烫的颈侧。马儿蹄声轻快,在微冷的空气中越人悄悄抿了抿唇,唇边那似有若无的弧度,她也惬意地徜徉在这速度和亲昵当中。这时,小羽将越人的手放在缰绳上让她尝试驾驭马儿,自己则双臂环抱住越人的身体,将脸安放在越人的脖颈处。越人手握着缰绳,感觉小羽将全部身体贴向她,还用脸摩挲着自己的脖颈,本能的将身体绷紧了,但过了一会又放松下来。管他呢,他愿意贴着就贴吧,自己畅快最重要。佛窟的阴影与秋阳的金光在他们身上交织流淌而过,唯有身下白马依旧轻快地向前,蹄声笃笃,敲打着古老的山路,也迎合着两颗心间隐秘的节奏。
小跑了一会儿,这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二人的愉悦竟然加速飞驰起来。这个速度是越人始料未及的。马儿稍微腾空跃过一个小土坡所带来颠簸让她不由自主地倾向一侧,带着小羽一起从马上滚落了下来。小羽搂紧越人一路滚了几圈,最后在一团枯叶堆里停住了。倒在枯叶堆里的越人胸口起伏不停,一是因为刚才落马的错愕,二是,此时此刻,小羽正压在她上面。小羽眼里的笑意洋溢开来仿佛是在说,看这回你往哪跑!越人晃过神来,一个翻身把小羽压在身下,然后立刻起身,没再像那晚一样被他拿捏。小羽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进一步的亲密看来是泡汤了。越人站起身来伸手把小羽也拉起来,二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个从没到过的树林子,是位于龙门石崖北侧的一片落叶乔木林,正背对着卢舍那大佛一侧。二人沿着树林一路找寻马儿,没过多久便看见马儿正悠闲地停在一处碎石滩的水源地喝水呢。
牵着马二人散着步朝客栈的方向走去。小羽对越人说:
“你觉不觉的程管家有些奇怪?”
“噢,什么地方奇怪?”
“我也说不好。昨日你同瑞姐姐回洛阳,我自己在石窟里看着。这个程管家有的时候在、有的时候不在,行动挺神秘的。”
越人没有回答小羽的话,自己同这个程管家沟通甚少,若说他有问题也没有确凿根据。但小羽的话也的确同她的感受产生了共鸣。记得离开洛阳程府之前程夫人同自己说起过,这位程为安管家在程府兢兢业业地干了近二十年,从无差错。程府在洛阳龙门开石窟之事也是他同老爷建议并且一力促成。所以当工程开始之际,便自己请缨到龙门,从头到尾跟这个工程直至完工。这可是个苦差事,整日在石窟内跟碎石烟尘为伍。一个管家,为了主人家开石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了。大忠似大奸,越人相信小羽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那日经历了天上下石头雨,这分明就是想致二人于死地。自此越人心中便扎了个根,龙门这里水很深。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希望能在程家石窟完工前探查明白。
二人走回了客栈,看见阿瑞同冯菽蘅姑娘等在门口。阿瑞那鬼马一样的笑脸又出现了,上前问道:“去哪了?人家冯姑娘可是等了你们半天了。”
越人瞥了她一眼就当没看见那副贱兮兮的样子。冯姑娘性格耿直,还有一些男孩儿般的豪爽,但到了如今好像也看出了些眉目,觉得越人同小羽的关系超出了一般的姐弟之情。自己也只是刚结识人家不好深问,上前对二人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想邀请几位到我家开的石窟转转,给点意见。”越人听闻此言连声说好,冯姑娘便在前面引路,几人一起登上龙门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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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家的石窟可以用宏伟庄严四字来形容,内里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成百的工匠正在凿刻雕琢。石窟内遍布小佛像、小弥勒像、小菩萨像,几乎四面墙壁都是透雕成群。
“我冼氏是奉当今天后懿旨在龙门开窟。”冯姑娘介绍道。这就同程家或是别的富户士族开窟有了本质区别。奉旨开窟是由皇家指定位置,指定规格进行开窟雕凿。无旨的,像程家这样的就只能自己买一块崖壁开凿,规格样式都不能僭越。
“当今天后对冼家多有恩惠吧。”越人问道。
“嗯,从谯国夫人起,我冼氏都是女子当家。当今天后听闻我冼氏古训,为彰显女子也可以顶门立户,特此恩准我们冼家在卢舍那大佛旁开一窟,以示褒奖。”
为了尊崇女性地位,当然更是为了尊崇她自己的地位,开凿大佛也要有小佛在一旁随侍。越人觉得这种行为很,武、则、天。
“冯姑娘对开窟的事情了解么?我有些专业问题想问问。”越人说。
“我不懂。这位是觅总管,我家开石窟的事情都是他来安排的,姐姐问他便知。”冯姑娘一指旁边的一个人。越人一看,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胡人,深目高鼻,但说的一口流利汉话,正指挥着手下人搬上搬下运送石块。
越人走上前去,向这位总管施礼:“觅总管安好,我是冯姑娘的朋友。有一些开窟的问题想要请教。”
觅总管见一个美貌姑娘说要请教工程问题也很惊喜,笑着说道:“姑娘尽管问。”
“请问若想确定开窟的位置一般会如何做。”
“这个嘛,首先这长眼的必须是经验丰富的老匠人。首选完整性高的崖壁,通过敲击听声、观察岩脉走向判断开裂风险。用渠水注满陶钵形成水准面,沿崖壁标记纵线,悬垂绳墨确定中轴线。确定了崖面可以开凿之后,沿预设轮廓线凿楔形沟槽,再插入铁楔锤击使整片岩壳剥离。开了窟口之后,便是一路向内凿空到位。”
说的很学术,但也很直白,越人一下就听明白了。接着问觅总管:“有没有一种方法,用抛石机将大石头抛向对面砸出凹痕,借此来确定开窟的位置?”
“那便是儿戏了。抛石砸岩会在岩体内部产生裂隙,内部极容易脱落,如此开窟不是自寻死路么?窟口还没开完内里就塌了。此外,大型抛石机最少也要五十个以上的人通力合作,耗费石料不说,精度也不够,无法确保位置准确。我们这三十人专业凿窟队每日可开窟九唐大石。”觅总管说完这段话身边的工匠都十分骄傲,感觉他们才是懂行的匠人团队,用抛石机砸坑简直就是个笑话。
听完了这段科普越人心里有数了。自己虽不懂工程但对日常事物的认知还是足够的。今日问程管家为何对面的崖壁又出现新增凹坑的时候,他支吾的样子就让自己足够起疑了。其实最让她心有余悸的是那晚和小羽差点被抛来的石块砸死的事情。看来这抛石机不是用来开窟的,是用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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