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未落时，未曾命名的喜欢

　　团建结束后的周一早晨，黎晚星站在公司茶水间，盯着咖啡机发呆。蒸汽喷出的声音让她想起顾怀砚讲解位错运动时低沉的嗓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带子——那里还残留着团建那天他指尖的温度。

　　"喂，回魂了！"姜一诺突然从背后拍她肩膀，吓得她差点打翻咖啡杯。

　　"你干嘛..."黎晚星手忙脚乱地擦着溅出来的咖啡。

　　姜一诺凑近她耳边："林溪让你去她办公室，好像是新项目的事。"她眨眨眼，"我听说——可能要和仙林大学合作。"

　　黎晚星的手指僵在半空，咖啡渍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棕色痕迹。仙林大学。顾怀砚在读的学校。

　　"别紧张，"姜一诺坏笑着用肩膀撞她，"说不定是老天爷在帮你。"

　　林溪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苏盐市的天际线。黎晚星敲门时，发现陆尧已经在里面，正翻着一叠资料。

　　"来得正好，"林溪示意她坐下，"公司准备启动'新材料应用'项目，需要和仙林大学材料实验室合作。"她推过来一份文件意味深长地，"顾博士的学校哦，你来负责对接，可别说姐们儿没帮你哦。"

　　黎晚星接过文件，第一页就印着仙林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的标志。她的心跳突然加速，纸张边缘被她捏出细微的褶皱。

　　"具体对接人是..."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邱教授团队，"陆尧插话，"不过实际操作的应该是他的博士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认识的。"

　　黎晚星耳根发烫，假装专注地翻阅文件。第三页的项目成员名单上，顾怀砚的名字赫然在列。

　　"有问题吗？"林溪问。

　　"没有，"她迅速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会认真准备的。"

　　走出办公室，黎晚星靠在走廊墙上深呼吸。手机震动起来，是姜一诺发来的消息：【怎么样？是不是要见到你家顾博士了？】

　　她咬着下唇回复：【只是工作关系。】

　　姜一诺秒回：【骗鬼呢！你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黎晚星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在发烫。

　　接下来的两周，黎晚星埋首于项目准备中。她反复研读顾怀砚发表的论文，甚至在床头放了一本《晶体缺陷理论》，每晚睡前都要翻几页。虽然大部分内容对她这个材料学外行来说如同天书，但她固执地标记出每个看不懂的术语，打算找机会请教。

　　周五下午，她正在整理会议资料，姜一诺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工位。

　　"紧急情况！"姜一诺压低声音，"筱潇那个混蛋要来苏盐！"

　　黎晚星抬头："因为工作？"

　　"才不是！"姜一诺咬牙切齿，"他说要来收'赌债'，让我做一个月的早餐！神经病啊，他在仙林，我在苏盐，怎么..."她突然顿住，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黎晚星敏锐地注意到姜姜的反常："他该不会是要..."

　　"他说下周开始每周五过来，周一回去，"姜一诺声音越来越小，"还说要住我家隔壁的酒店..."

　　黎晚星忍不住笑了："看来有人很认真啊。"

　　"认真个鬼！"姜一诺炸毛，"他就是来折磨我的！上次在浴室门口..."她突然闭嘴，耳朵红得滴血。

　　黎晚星正想追问，电脑弹出新邮件提醒。来自仙林大学邱教授团队，抄送给顾怀砚。会议安排在下周三上午九点，地点是仙林大学材料学院三楼会议室。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心跳如擂鼓。三天后，她就要正式以工作身份见到顾怀砚了。

　　周末，黎晚星几乎把整个衣柜都翻了一遍。最终她选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和米色西装裤——专业但不死板，颜色又不会太张扬。周二晚上，她反复检查第二天要带的资料，连标点符号都核对了一遍。

　　"你至于吗？"姜一诺瘫在她家沙发上啃苹果，"又不是去相亲。"

　　黎晚星把一叠文件塞进公文包："这是重要项目..."

　　"得了吧，"姜一诺翻白眼，"你连香水都换了新的。"她突然坐直身体，"等等，你该不会..."

　　黎晚星迅速转身去厨房倒水，避开姜姜探究的目光。

　　周三清晨，黎晚星搭乘早班高铁前往仙林市。列车穿过晨雾，窗外的景色从城市渐渐变成郊野。她打开电脑最后一次检查演示文稿，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项目顾问：顾怀砚博士"那一页。

　　仙林大学站到了。出站时，初秋的阳光正好，校园里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材料学院是一栋灰白色现代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黎晚星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三楼会议室已经有人在了。邱教授是个和蔼的中年人，热情地迎上来握手。黎晚星礼貌地寒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房间——顾怀砚不在。

　　"怀砚去取实验数据了，马上到，"邱教授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你们认识对吧？他提起过你。"

　　黎晚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提起我？"

　　"说你在材料表征方面很有见解，"邱教授笑着说，"难得听他夸人。"

　　一旁的谢师兄也附和到："我们阿砚可是很难夸人的哦。"

　　黎晚星被邱教授和谢师兄的暗指说的脸颊发烫，她心里还在疑惑着这次怎么没看到冉微。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顾怀砚抱着一叠资料走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看到黎晚星，他微微点头："黎小姐。"

　　这个生疏的称呼让黎晚星心头一刺，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顾博士。"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黎晚星的表现超出预期，连几个专业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多亏了这两周的恶补。顾怀砚发言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有几次，他们的观点不谋而合，隔着会议桌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午饭时间了，"会议结束后邱教授说，"怀砚，你带黎小姐去教职工餐厅吧，下午再带她参观一下实验室。"

　　顾怀砚点头应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沉默地穿过长廊。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洒下来，在地上画出几何光斑。

　　"你准备得很充分，"顾怀砚突然开口，"连位错运动都懂了。"

　　黎晚星心跳漏了一拍："临时抱佛脚..."她鼓起勇气，"多亏了你的'餐巾纸教程'。"

　　顾怀砚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几不可见的笑容让黎晚星胸口发暖。

　　教职工餐厅人不多，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顾怀砚主动帮她拿了餐具和柠檬水，这些小细节让黎晚星既惊喜又困惑——上次团建小活动后的顾怀砚似乎没那么疏离了。

　　"下午参观需要两小时左右，"顾怀砚说，"结束后我送你去高铁站。"

　　"不用麻烦，"黎晚星连忙说，"我可以自己..."

　　"顺路。"他简短地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

　　午餐后，顾怀砚带她参观了材料实验室。他讲解仪器时声音低沉专注，修长的手指轻触各种设备，偶尔转头确认她是否跟上思路。黎晚星发现自己不仅能听懂他的专业解释，甚至能提出几个有见地的问题——那些深夜苦读的时光没有白费。

　　参观结束时已是下午四点。顾怀砚接了个电话，示意她稍等。黎晚星站在走廊窗边，望着楼下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学生。阳光斜照，给一切镀上金色边缘。

　　"图书馆去吗？"顾怀砚回来时问，"邱教授想借几本参考书给你。"

　　仙林大学图书馆是栋古老的建筑，红砖外墙爬满常春藤。室内挑高的大厅，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投下斑斓色彩。顾怀砚熟门熟路地带她穿过几排书架，来到材料学区。

　　"这些可能对你有帮助，"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专著，"特别是第七章。"

　　黎晚星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手，书本啪地掉在地上。他们同时弯腰去捡，头几乎撞在一起。

　　"抱歉..."黎晚星慌忙后退，却绊到身后的书架，整个人向后仰去。

　　顾怀砚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腰，稳稳扶住她。一瞬间，他们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黎晚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实验室里的金属味道。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眼底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小心。"他低声说，随即松开手，后退一步。

　　黎晚星耳根发烫，假装整理头发掩饰慌乱。顾怀砚弯腰捡起书，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递给她时手指刻意避开了接触。

　　他们沉默地找齐了邱教授要的书，走出图书馆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声，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潮湿。

　　"要下雨了，"顾怀砚看了看表，"我车停在东区，走小路快一些。"

　　他们刚踏上林荫小道，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顾怀砚迅速脱下西装外套撑在两人头顶："跑！"

　　他们在雨中奔跑，肩膀不时相撞。黎晚星的皮鞋踩进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顾怀砚的外套并不能完全挡住倾盆大雨，她的衬衫很快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冰凉凉的。

　　"那边！"顾怀砚指向一栋建筑的屋檐。他们冲过去，总算有了暂时的遮蔽。黎晚星喘着气，发现顾怀砚的白衬衫已经湿透，隐约可见下面的肌肉轮廓。她急忙移开视线，却注意到他的头发也湿了，几绺黑发贴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严肃了。

　　"你冷吗？"顾怀砚问，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袖口。

　　黎晚星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顾怀砚皱眉，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熟悉的淡蓝色湿巾——已经换了一包新的。他抽出一张递给她："擦擦脸。"

　　黎晚星接过湿巾，突然鼓起勇气："为什么是三个月零七天？"

　　顾怀砚的动作顿了一下。雨声在屋檐上敲打出密集的节奏，像她加速的心跳。

　　"你记得那天，"她轻声追问，"音乐节那天。"

　　顾怀砚望向雨幕，侧脸线条在灰暗的光线下格外分明："那天洒水车的水。"

　　"什么？"

　　"你给了我湿巾，"他转过头，目光直视她，"说'擦擦脸'。"

　　黎晚星瞪大眼睛。她记得那天顾怀砚被水淋湿的狼狈样子，记得自己鼓起勇气递过去的湿巾，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你记得..."她声音微微发颤。

　　顾怀砚没有回答，只是从她手中拿回用过的湿巾，小心折好放进口袋。这个动作让黎晚星胸口发紧——他留着用过的湿巾做什么？

　　雨势稍缓，顾怀砚看了看天："趁现在走吧，车不远了。"

　　他们再次冲进雨中。这次顾怀砚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穿过雨幕。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与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黎晚星任由他牵着，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顾怀砚的车停在东区停车场，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他打开副驾驶门，等黎晚星坐进去后才关上门，自己绕到驾驶座。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整洁得几乎没有生活痕迹。

　　"毛巾。"顾怀砚从后座拿出一条干净毛巾递给她，然后启动车子，打开暖气。

　　黎晚星擦着头发，偷偷打量他专注开车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衬衫领口。她突然注意到车后座放着一个眼熟的帆布袋——和她那天背的那款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那是..."

　　"备用衣服，"顾怀砚目视前方，"以防万一。"

　　黎晚星眨了眨眼："你经常需要备用衣服？"

　　"嗯。"他语气平静。

　　黎晚星握紧毛巾，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他记得，他真的记得那天的一切。这个认知让她既欣喜又惶恐——顾怀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记得这些细节？

　　车子驶离校园，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黎晚星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一天。

　　"顾怀砚，"她鼓起勇气，"我改签了车票...明天早上才回去。"

　　他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深沉："嗯。"

　　"所以...不用急着送我去车站。"她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巾。

　　顾怀砚的嘴角微微上扬："饿了吗？"

　　黎晚星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我知道仙林有家很好的苏帮菜...如果你不介意？"

　　"导航。"他简短地说，将手机递给她。

　　黎晚星输入地址时，发现他的手机关联车载系统显示的最后几个搜索记录：「苏盐市到仙林市高铁时刻表」「湿巾哪种香味最受欢迎」「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你」。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如雷。顾怀砚似乎意识到什么，迅速锁上屏幕，耳尖微微泛红。

　　雨还在下，但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温暖起来。黎晚星偷偷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发现他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许多，甚至有一丝近乎微笑的弧度。

　　她转回头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却让车内的这个小小空间显得更加真实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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