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十章

　　“咻——！”

　　一道寒光脱手而出，疾射向猫群。可在那些猫诡异的瞳孔中，急速飞旋的刀刃竟仿佛被无形之力分解、剥蚀，化作无数闪烁的金属碎片，如同慢放的死亡之雨，幽幽地朝它们飘去。

　　刀刃擦着一只又一只猫的脊背或爪尖，最终无力地跌入地面的缝隙。冰冷的刀面映照出上方无数双滚圆、漠然的猫眼，随即在一阵细碎的践踏声中，被灵巧跃过的猫爪轻易踩入污秽。

　　猫咪数量似乎不减反增——林溯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提前预判了沈砚投掷刀刃的每一个方向。

　　“新一批的猫咪变得越来越狡猾…“一股寒意炸开的冷汗瞬间浸湿鬓角，滑过紧绷的脸颊。他再次举起的手僵硬地停滞在半空，然后颓然垂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狠狠攥住了自己，他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突破口。

　　手中的刀刃接二连三地掷空，甚至偏得离谱。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一只只猫咪的身影开始重叠、粘连，最终汇聚成一片片晃动的、令人窒息的橘黄色山峦，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用手不停揉搓自己的眼睛直到红肿流泪才缓缓松开，眼前的景象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视力怎么在一时间退化了不少？”

　　软绵绵的无力感，他的攻击就好像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毫无威慑力。

　　他死死盯着自己一次次落空的攻击，牙关紧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噗嗤”一声，一柄飞刀总算精准地刺入了一只黑猫的脊背。它甚至没来得及哀鸣，便瞬间瘫软倒地。

　　沈砚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如愿以偿的弧度，那副掌控全局的气定神闲眼看就要重新回到脸上。

　　可那笑容仅仅持续了一瞬，就彻底僵死、凝固了。

　　猫咪旁边平整的地面出现一个个细微的裂痕，然后又重新分化出新的猫咪。

　　“真是难缠。“他烦躁地摸了摸头发，垂下来的碎发恰巧挡住了他充棉戾气的眼神。

　　沈砚来到油桶边沿观察着暗流涌动的猫群，他略微扫过成堆的猫咪和自己手上寥寥无几的刀刃心往下一沉。

　　他的手下意识地、几乎是求救般地猛地抓向胸前——那里悬挂着那只片刻不离身的青绿色旧荷包。

　　然而此刻，他浑浊颤抖的视野里，那片熟悉的、能带来心安的青绿，左上角正被一种不祥的黏腻红色所晕染、吞噬。除此之外，什么都模糊了。

　　那些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的，至关重要的纹路，那些一针一线勾勒出的图腾，全部融化成一团混沌不堪、无法辨认的色块。

　　他手指疯狂地、带着颤栗抚上荷包表面，企图用指尖的触感去弥补失灵的视觉，拼命摸索着每一寸熟悉的凹凸，渴望能抓住一点熟悉的线索，脑海里闪过一张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温柔慈祥的脸庞。

　　却没给他多余思考的时间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眼前，三根粗长的爪子框住他迷茫的眼睛，‘碰’的一声刀刃瞬间掉落到地上。

　　几乎同一时刻，他感觉到脖子一紧，一股强劲的力量把他往后一拖才让猫爪在他面前虚晃一枪。

　　“这些猫…越来越狡猾了…“林溯低声地嘟囔，像受惊的鹿一样环顾着四周。他一手死死拽着沈砚的后衣领，身体因用力而紧绷，一边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剜着那只偷袭未遂，悄然退入阴影的猫。

　　沈砚迅速直起身其，轻咳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过刚刚偷袭自己的猫咪。

　　那猫咪并未远遁，只是像一团瞬间泄了气的皮球，缩回了同伴之中。但他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一样，这绝不是退缩，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是更疯狂攻击的开端。

　　忽然，他眼前一黑——并非失去意识，而是数个扭曲的影子如活物般缠绕上来，它们穿透光线、穿透空气，甚至穿透他惊愕的视线，像一层流动的黑暗织成的幕布，彻底覆盖在他的脸上。

　　这些影子仿佛在玩着什么诡谲的游戏，它们聚拢又散开。其中一道细长的暗影竟模仿着人类安抚的姿态，冰冷无形、却又带着明确意图地“摩挲”过他嘴角已经干涸的淤血。

　　沈砚猛地偏开头，声音从黑影的包裹中压抑地透出来，带着极力克制的不耐：“别烦我，一边玩去。”

　　郑宇低着头看向那些影子无奈地偏过头去。

　　瞬间林溯脑海再次闪过刚刚自己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图腾，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叉了眼，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手上似乎还拿着一个树叶，像是枫叶。

　　“第七脐带到底在哪…“x像是一个烙印一样压在自己的胸口。

　　黑影像个无形的囚笼，将他紧紧束缚。

　　他疯狂地试图扯开脖子上那些缠绕蠕动的暗影，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那影子仿佛拥有自主的意识，与他对着干般，反而收束得更紧，冰冷而窒息的力量不断压迫着他。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甚至眼睛都被蒙上被勒得眼泪不断往下掉。他腾出手，在缝隙中大口喘气着，想要呼唤不远处的白嫣和沈砚：“救……我……”

　　林溯在挣扎的时候，伸出手看向被视为‘救命稻草’的沈砚，但白嫣那一刻偏偏侧身一步，挡在他们之间，她的动作太自然了，像是不经意。

　　可林溯在被勒得喘不上气的时候，却只觉得那道纤瘦的身影如同一道墙，将自己隔绝于生还的希望之外。

　　他能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攥着自己的脖颈，都没办法呼吸。它的力道忽紧忽松，仿佛迟疑，又仿佛在等待某种回应。

　　林溯猛地意识到——它们在“听”。

　　不一定是字面上的听，但……它们似乎能感知情绪、语言背后的意图。像是某种模糊的意识体。

　　它们隐隐发出哭泣声，像是害怕什么。

　　他咬牙试探地吐出几个音节 “第七脐带…我不提就是了…”

　　那一瞬间，影子明显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触动。它没有立刻松开林溯，却也没有继续收紧力道，而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像是在无声地“思考”。

　　林溯无法确定自己刚才的话是对是错，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影子究竟有没有理解语言的能力。

　　下一秒，他猛地彻底挣脱开束缚，迅速退到了角落。而那些影子也并未追赶，不知从哪裹挟来一颗闪烁着柔和珠光的珍珠。它们环绕着这颗意外得来的宝物，像一群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用变幻的轮廓轻轻触碰、围绕它“把玩”起来。

　　察觉到林溯投来的灼热目光，影子们突然警惕地收缩，如同护食般迅速将珍珠藏进更深的黑暗里，那动作幼稚而又戒备，俨然是怕被抢走珍宝的小孩。

　　他隐隐产生一种预感：这些影子，或许也在寻找某种东西。只是它们所用的方式太过混乱、太危险、也太陌生。

　　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还没来得及理清混乱的呼吸，却猛地发现…听力，似乎变了。

　　他逐渐能听见那些猫咪爪尖划过铁皮地面的细响、远处油桶被风刮动的嗡鸣，还有碎石滚落、水珠滴落在铁管上的回声，甚至刀刃崩解时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

　　太清楚了，清楚得不正常。也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僵了一瞬，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却什么也没摸到。

　　……助听器，早就被赵衔扔掉了。他没记错。

　　可他现在分明听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甚至清楚得不太像是他的耳朵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他微微低下头，摸着自己赤裸的耳垂，心跳得越来越快。

　　然而，就在他想再仔细听一听那些杂音里藏着什么时——一道低沉又湿热的哈气，贴着他耳后响起。

　　他猛地转头看见猫咪正半蹲着身子呈现捕猎的状态，几乎想也没想就抱住头大喊：“低头！“白嫣从余光里看见猫咪腾空扑猎的狰狞影子恰好倒映在角落的一滩污水里，扭曲，放大，让她后知后觉地脊背窜起一股冰凉的寒意。

　　猫咪显然是扑了个空，它没有因为失败而躁动，反而用一种玩味的姿态审视着三人，像是在欣赏困兽之斗。

　　白嫣身上的风衣也被猫咪叼在了嘴里，然后扬长而去。

　　“我的衣服，不，不可以…..“她身上原先穿着的是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毫无杂质的白发飘荡在空中，互相缠绕。

　　她无力地蹲缩在地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孔不入的光线。失神的眼眸剧烈地颤抖着，她不住地喃喃低语：“不行…这样下去…病情会…”

　　就在她被恐慌与灼烧感吞没的瞬间，一股温厚的暖意忽然笼罩了她的肩头。她茫然地转过头，看见的是刚刚才被她戏弄过的林溯。

　　他被灼热的目光盯得脸颊发热轻咳几声：“刚刚你帮我引开那些猫，也算是救了我，我总不能放着你见死不救。”

　　牛仔外套边边角角刮蹭着粗糙的地面发出牙酸的声音，她下意识紧紧攥着那件薄牛仔外套，指尖开始泛白，原先她只是觉得有趣想要测试猫咪而已，仅此而已。

　　只见白嫣将自己一截白皙的手腕平举起来，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短短几秒，她的皮肤竟像是从瓷白中苏醒过来，缓缓染上温热的血色，那种红润，不像是晒伤，更像是某种迟来的“激活”。

　　沈砚皱着眉，死死盯着白嫣。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眼神里却掺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不纯粹是恐惧，也不是单纯的无知。

　　不像是个新手，却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的反应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伪装。

　　他本能地觉得，白嫣知道些什么。

　　沈砚抱着胳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陷入沉思，脑中警铃大作，却又理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眼睛越发干涩。他抬手去揉，手背触及眼角的瞬间，一股灼热的钝痛窜了出来。

　　他试着睁眼，眼前却只剩一片模糊。

　　那群猫仍盘踞在不远处，可它们的轮廓仿佛褪了色，边缘融进了空气，像在梦里看不清的倒影。

　　他向来自诩精准的视力，正在失控。

　　沈砚低声咒骂了一句，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呵……轮到我了吗？”

　　他用指尖抹去眼角那一丝泪痕似的刺痛，低头看了眼手中刀刃，视野逐渐模糊，看着那群猫越靠越近，形状开始诡异扭曲。

　　感觉这个世界隐隐透着诡异和不确定性。

　　而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被剥夺什么。

　　纤长颤抖的指尖就没有从耳垂上放下来过，依旧不可置信地描绘着耳朵的轮廓：“他能听见了。”

　　在这个世界里，甚至迷恋上这种感觉。

　　他刚习惯了“听觉恢复“，却听见暗处里有人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小孩。

　　也很想“他自己小时候“稚嫩的声音。

　　但现场除了他们三个人，没有第四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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