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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合之众
林葳蕤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
池渝垂眸,目光落在了林葳蕤凌乱的衣服上,他快速收回眼,眸光流转间带上了沉重的怒意,手臂上青筋暴起。
她微红的眼角此刻如同一把刀生生割断了池渝残存的理智。
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林葳蕤带着泪痕的脸颊,轻声安抚道:“去,告诉老师,我来处理他。”随后脱下外套披在林葳蕤身上。
林葳蕤收拾了下衣服,踩着上课铃走进办公室,将录音笔放在班主任案头时,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李老师,这是温清河同学对化学竞赛的...建设性意见。"林葳蕤淡淡地说。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衬得室内愈发寂静。李老师听完录音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伸手想握住林葳蕤的手腕,却在触及少女冰冷的目光时讪讪收回。
"葳蕤啊..."李老师的声音黏糊糊的,"这件事关系到学校的声誉..."
林葳蕤微微偏头,阳光从她身后漫过来,在办公桌上投下一道修长的阴影。她特意扎高了马尾,露出脖颈上那道尚未消退的掐痕。李老师的目光在那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喉头滚动了一下。
"我明白。"林葳蕤突然微笑,这个笑容让李老师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毕竟温少爷的父亲,可捐了学校两栋楼。”
而她的爷爷,对她不闻不问。
她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李老师望着那扇轻轻合上的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笔身上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温夫人上周送她的那对钻石耳钉。
"还好没出大事..."她喃喃自语,办公桌抽屉里,温家送来的购物卡还静静躺在教案本夹层中。
她想起林葳蕤临走时那个眼神——少女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却冷得像结冰的湖面。她从未从这个温婉的女孩脸上看出这样的神情。
空调的冷气呼呼作响,李老师却出了一身薄汗。她打开电脑准备写报告,屏幕上还留着未关闭的页面:《校园突发事件公关处理指南》
而此时化学实验室的空气凝滞得如暴风雨前夕一般低气压,仿佛下一秒就会劈下惊雷。
池渝冷着脸缓步逼近温清河,后者仓皇后退却被一把扣住手腕。"欺软怕硬?"池渝低笑,指节缓缓收紧,"你在键盘上倒是威风。"
温清河挣扎间撞倒试剂瓶,玻璃碎裂声里,他惊觉这个同龄人的力道竟如铁钳。"你、你知道我爸是谁——"
"知道。"池渝忽然贴近他耳畔,狭长的眼睛里含着挑逗般的笑意,温热的呼吸拂过温清河惨白的脸颊,"所以你觉得,没家长撑腰的人就该任你欺负?"
他直起身,目光忽然冷得像淬了冰:"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收拾人,从来不用抬出家世。"
一向强势的温清河此刻被眼前少年超乎常人的气场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池渝这样的疯子,三言两语,略施拳脚就将他治得服服帖帖,他只好暗自祈求他下手轻点。
池渝忽然转头望向窗外,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是,我们没家长管。"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照样活得堂堂正正,林葳蕤更是活得比谁都干净。"
修长的手指突然掐住温清河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呢?"池渝眼底翻涌着黑色的漩涡,"你也就知道给温家添乱吧。”
窗外树影摇晃,池渝忽然松开钳制,像拂去灰尘般拍了拍他面颊:"现在去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林葳蕤道歉。"他转身欲走,放下狠话:“你还好没把她怎么样,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治…”
门忽然被推开,班主任李老师的身影截断了后半句威胁。"池渝?"她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不定。
"老师好。"少年扬起无害的笑容,"我刚好看见温同学在欺负女同学呢。"
他侧身让出身后里瑟缩的温清河,"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应该不违反校规吧?"
李老师僵硬地挤进两人之间:"学校会处理,你先回教室。"
走廊光影里,池渝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白墙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柄出鞘的剑。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池渝站在走廊上扫视操场——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转身上楼,教室后门半开着,暖阳将那个趴在课桌上的单薄身影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十七岁的少女,纤细得仿佛能被风吹散。
池渝的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钝痛,像是有人攥着他的心脏在粗粝的砂纸上摩擦。
心疼,愧疚与庆幸交织于心。
都怪他来的不及时。
不过还好,他闭了闭眼——还好她足够勇敢。
他缓步走到林葳蕤身旁,生怕惊扰了她什么一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女将脸从臂弯中挪出,水灵灵的温柔眼睛直直地盯着池渝。
下一秒,眼眶便微微红了起来。
“谢谢。”她的声音软软地坠在池渝心上,却含着委屈。“你刚刚是不是又动手了…”
“哭吧,我在这里。”池渝柔声说,坐到她旁边的位置,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暴力啊。”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他父母可疼爱他了,他们会找你麻烦的。”林葳蕤声音轻轻的,眼里的泪水仍旧在翻涌却狠狠憋在眼眶内,将落未落地粘在了她的长睫上。
池渝轻轻用大拇指轻轻拂了拂她眼睫前的泪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温清河的父母疼爱他——但是我在乎你,我心疼你,所以我不害怕他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一切我都可以帮你承担。”
他望着林葳蕤忽然怔住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我可以一直把你当妹妹疼的。”
泪水终于在此刻夺眶而出。
“心疼”,她过去的十年光阴里,自母亲走后,似乎从来都没有人跟她提起过这个词。
没有人在她无助之时走到她身旁,没有人在她痛苦之时轻抚她的额头,没有人在乎过她到底幸不幸福。
池渝如同一场及时雨,浇灌了她的枯枝,枯木逢春般让她生命的枝桠上再次生长出嫩芽。
之后的时光,他安静地陪在她身旁在教室里坐了很久,耳畔只有纸巾摩挲的细微声响。林葳蕤的眼泪无声地坠落,在桌面上试卷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每一滴都像是砸在池渝心上。
直到下课前五分钟,李老师叫林葳蕤去办公室,告诉她今天的那件事有结果了。
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处分决定书上投下囚笼般的阴影。停学三个月——这就是险些酿成刑事案件的代价。
林葳蕤没有争辩,转头就离开了办公室,不在乎李老师在她身后挽留的呼喊。
她站在走廊尽头,望着公告栏里温清河曾经获得的那些烫金奖状,突然自嘲地轻笑出声。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当特权化作金丝编织的牢笼,连道德都能被豢养成温顺的宠物。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挥舞的权杖,从来都是用镀金的谎言打造的。
放学路上,校门口的香樟树下,三个女生围成一圈,手机在她们手中传递。
为首的波浪卷女生突然提高音量:"快看论坛新帖!温学长说那个林葳蕤——"她故意瞥向不远处的林葳蕤,吐出恶毒的文字,"在实验室主动勾引他呢。"
"真的假的?"扎马尾的女生捂住嘴,"可她看起来挺清纯的啊?"
波浪卷嗤笑着点开相册:"装呗!你看这张,她给新转校生递水时手指碰得多刻意。"照片明显是借位拍摄,却引来一阵夸张的惊呼。
“哎呀,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啧啧啧….”
"听说她每周都换男生接送,"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镜架,"上周是开保时捷的男人,这周就换成这个转学生家的车了吧。"
林葳蕤的指尖突然陷进掌心。这些话语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耳膜:
"家里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化学组长肯定是睡来的..."
"你看她那双狐狸眼——"
每一个字都像针尖扎在皮肤上。
她想起今天教室里,温清河在她耳畔轻笑道:"你以为交个录音笔就能赢?我家的媒体能让白的变成黑的。"
她满腔的委屈此刻幻化为怒意,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对伤害她的人,时机未至时隐忍蛰伏,时机成熟时尽力反击,但骨子里永远镌刻着不原谅的决绝。
她疾步上前,纤指扣住卷发女生的手腕。对方回首的刹那,撞进一双淬了冰的眼睛——那张素来如霜雪般清冷的面容,此刻正翻涌着骇人的怒意。
卷发女生一怔,她不得不承认,林葳蕤的美从来都不是明艳张扬的,但一眼就能让人惊艳。
那是种带着疏离感的清丽,像枝头将化未化的春雪,脆弱又凛冽。
而此刻,温婉的眼里燃起灼人的怒火。微蹙的眉峰下,那双总是含雾带露的眸子,此刻正凝着刺骨的寒光。
林葳蕤纤细的手指骤然收紧,卷发女生吃痛地甩开她:"你发什么疯!"她故作优雅地揉着手腕,"若要人不知——"
"呵,你造谣我,就凭论坛上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林葳蕤冷笑打断,眼尾扬起讥诮的弧度,"你们真的很好骗啊。”
马尾辫女生嗤之以鼻:"装什么清高?温学长有什么意义去诬陷你?"
"知道为什么他被停学三个月吗?"林葳蕤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三个女生顿时噤声——校方的处分通知确实语焉不详。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铿锵:"是他在化学实验室骚扰我。你们觉得我勾引男人,大可以去我们班打听,我何曾给过他半分好脸色?"她的脸上怒意更甚,"不过是个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跳梁小丑,你们倒捧得殷勤。"
清泠的嗓音在操场回荡。
"空口无凭..."卷发女生底气不足地嘟囔。
"那为什么受处分的是他?"池渝的声音如利刃劈开空气。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林葳蕤身后,修长的手指松松带着行李箱,居高临下的冷冽目光让三个女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想逃的瞬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站住。”
"道歉。"林葳蕤晃了晃手机,"你们诽谤我的录音,够你们喝一壶了。"
池渝漫不经心地补刀:"需要我帮忙转发给令尊令堂吗?"
卷发女生仓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后,三人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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