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不载我爱你

作者:杨容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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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


      就在她要将那几页染血的信笺凑向火苗的瞬间——
      “吱呀——”
      库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轻轻推开了。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猛地灌入,吹得火盆里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一阵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一个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口,挡住了门外那片惨淡的天光。深青色的常服下摆纹丝不动,仿佛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王劭!
      他站在那里,面容隐在背光的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库房里摇曳的火光,冰冷、沉寂,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精准地落在杨容姬手中那几页染血的、正欲投入火中的信笺上!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最终定格在杨容姬骤然惨白、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
      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挣扎摇曳,映着杨容姬骤然惨白如纸的脸。父亲用血写就的惊世真相在她掌心滚烫灼烧,而门口那个无声无息出现的身影,却带来了比掖庭寒冬更刺骨的绝望!
      王劭!
      他站在那里,深青色的常服在门口惨淡的天光和库房内摇曳的火光交界处,如同一个从幽冥界走来的判官。
      风雪在他身后打着旋儿,卷起细碎的雪沫,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那双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亮的寒潭之眸——清晰地映着跳跃的火光,冰冷、沉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穿透力,牢牢锁定了杨容姬手中那几页染血的纸,以及她脸上那瞬间凝固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惊恐。
      空气仿佛被冻结,时间也停滞了。只有火盆里那点微弱的火苗,还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顽强地与灌入的寒风抗争。
      杨容姬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攥着血书的手指僵硬得如同铁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腰间的旧伤在巨大的惊悸下爆发出尖锐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想将那滚烫的纸页投入火中,哪怕玉石俱焚!但王劭的目光像无形的冰锁,将她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挪动分毫!
      完了……一切都完了……
      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血证,揭露惊天阴谋的唯一真相,就这样……落入了这个魔鬼的手中?!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攫住了喉咙。
      王劭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踏入库房。厚底官靴踩在布满灰尘的冰冷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却如同重锤敲在杨容姬心上的“沙沙”声。他无视了周围堆积如山的破败杂物,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杨容姬,和她手中那几页染血的纸。
      寒风卷着雪沫,追随着他的脚步灌入,吹得火盆里的火苗更加微弱、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库房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诡异。
      他在距离杨容姬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她眼中那灭顶的绝望,也足够他看清她手中信笺上那淋漓的暗褐色字迹。昏黄摇曳的火光在他俊朗却冰冷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如同庙宇里供奉的、没有感情的冰冷神祇。
      他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杨容姬紧攥着血书、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的手上。他的视线似乎在那暗褐色的字迹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寒潭般的眼底深处,极其隐晦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了然?是嘲讽?是……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沉重?
      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如同错觉。当他再次抬起眼时,眼中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烧啊。”王劭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像淬了剧毒的冰凌,清晰地刺破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残忍的、近乎欣赏的玩味。“为什么不烧了?”
      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而是比冰封的刀锋更冷的弧度。
      “杨容姬,”他缓缓念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你父亲用血写下的东西,你……不敢看?还是……不敢信?”
      杨容姬只觉得脑中再次炸开!王劭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最脆弱的神经上!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这是父亲的遗书!他甚至……可能知道里面的内容?!
      巨大的羞辱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狂怒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她猛地抬起头,散乱湿发下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和绝望,瞪向王劭!
      “王劭——!”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你究竟……想要怎样?!我杨家……已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我……我签了那认罪书!成了……背夫叛族的……罪人!还不够吗?!你还要……还要怎样?!!”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腰间的剧痛让她几乎佝偻下去,却依旧死死挺着那摇摇欲坠的脊梁,如同被狂风摧折却不肯倒下的枯竹。
      王劭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质问,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那双冰冷的寒潭之眸,如同两口深井,映着她绝望挣扎的身影,却激不起一丝涟漪。他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
      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岳,沉沉压在杨容姬身上!他距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她能闻到他官服上沾染的、那丝熟悉的、清冽的松烟墨香,混杂着掖庭库房腐朽的灰尘气息,构成一种极其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
      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冰冷,以及那冰冷之下,某种更深沉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深渊般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从她布满血丝、盈满恨意的眼睛,移向她那只紧攥着血书、因用力而骨节惨白的手。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掌控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异常整洁干净,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冷光。它缓缓地、目标明确地,伸向杨容姬手中那几页染血的、滚烫的信笺!
      他要夺走它!
      他要夺走父亲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夺走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不——!!!”杨容姬发出一声凄厉到撕裂喉咙的尖叫!那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本能的抗拒!是绝望深渊里最后的挣扎!
      在巨大的恐惧和愤怒驱使下,在身体本能的反应超越理智之前,她猛地将攥着血书的手向后一缩!同时,另一只空闲的手,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顾一切地、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地向近在咫尺的王劭脸上抓去!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劭显然没有料到她在如此绝境下竟会做出如此激烈、近乎本能的反抗!他那双始终冰冷的寒潭之眸,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真实的错愕!他的反应快到极致,身体极其敏捷地向后微仰,试图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距离实在太近了!
      “嘶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库房里骤然炸开!
      杨容姬的手指,带着绝望的力道,擦着王劭向后闪避的脸颊边缘划过!锋利的指甲虽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血痕,却精准地、狠狠地勾住了他深青色常服前襟靠近脖颈处的一颗……盘扣!
      巨大的拉扯力瞬间爆发!
      那颗精致的、用同色丝线缠绕固定的盘扣,在杨容姬拼尽全力的拉扯和王劭后仰的力道下,应声崩断!
      盘扣飞落,滚入角落的灰尘里,瞬间不见踪影。
      而王劭的衣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猛地向下一扯!
      深青色的衣领瞬间被撕开一道不小的豁口,露出了下方一小片……紧实的、小麦色的肌肤!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杨容姬一击落空,身体因用力过猛和腰间的剧痛而猛地向前踉跄!手中紧攥的血书在混乱中差点脱手!
      王劭稳住身形,那瞬间的错愕已被更深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怒意取代!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被撕裂的衣襟,眼神锐利如刀!随即,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因脱力而半跪在地、狼狈喘息、却依旧死死攥着血书的杨容姬!一股凛冽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掩饰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库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火盆里的火苗在杀气的压迫下剧烈摇曳,挣扎了几下,终于“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光源消失了!
      整个废弃库房,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只有窗外细雪反射的、惨淡微弱的雪光,勉强勾勒出两个在黑暗中僵持、喘息、充满敌意的人影轮廓。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包裹了一切。杨容姬半跪在冰冷的地上,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手中紧攥的父亲血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刺痛,却也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滚烫的依托。
      王劭就站在几步之外。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像无数无形的冰针,狠狠扎进她的皮肤,刺入她的骨髓!比掖庭的寒风更凛冽,比诏狱的黑暗更绝望!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反抗,那撕破他衣襟的举动,如同在沉睡的凶兽头上狠狠拍了一掌!彻底激怒了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直接杀了她?就在这里?在这废弃的库房,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杨容姬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攥着血书的手死死护在胸前,仿佛那是最后一面脆弱的盾牌。
      黑暗中,王劭动了。
      不是扑上来扼杀,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向前踏了一步。靴底踩在冰冷的灰尘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游走。
      “呵……”
      一声极低、极冷的轻笑,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嘲讽。
      “杨容姬,”王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更加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凿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十年隐忍,焚诗藏拙,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今日,在这污秽之地,像一条疯狗一样,做这……垂死的撕咬?”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杨容姬早已破碎的自尊上!将她这十年所有的隐忍、牺牲、痛苦,都贬低成最不堪的、徒劳的挣扎!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她猛地抬起头,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依旧朝着声音的方向,发出嘶哑的、充满恨意的低吼:“王劭!你这……构陷忠良、助纣为虐的……走狗!我父亲……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你!”
      “走狗?”王劭的声音里那丝冰冷的玩味更浓了。他似乎又向前逼近了半步,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杨容姬窒息。“杨容姬,你到现在,还觉得这盘棋……是我在下?”
      他的反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杨容姬疯狂的怒火,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茫然。
      不是他?那……是谁?父亲血书中那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那个……她?!
      “你父亲的血书……”王劭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黑暗中清晰地钻进杨容姬的耳朵,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残酷,“上面写的什么?那个名字……让你很意外?很……难以置信?”
      他竟然……直接点破了血书的内容!他甚至知道那个名字?!
      杨容姬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震惊让她浑身僵硬!
      “你以为,他看到的是真相?”王劭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他看到的,不过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是丢给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一个……让他能‘安心’赴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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