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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锅子
再聊两句,涴儿望了眼天色,问:“您用膳了吗?”
卫祎摇头,叹气道:“朕的五脏六腑,造反有一阵了。”
闻言,涴儿伏他身上,正色道:“皇上,可要命暖锅将军平叛?还是请羊肉大人出山?”
卫祎一怔,涴儿促狭轻笑。
回过神来,他亦无奈笑了笑,道:“宓娘,促狭鬼。”
涴儿抹开脸,肆意大笑,许久,深吸气、眼尾潮红道:“您快说,请哪位出来?”
沉吟片刻,他道:“天尤有寒意,就吃羊肉锅子吧。”
鱼与熊掌兼得?
涴儿笑了,道:“前几日尚膳监送过羊肉汤,宰了鲜羊炖煮个把时辰,熬的汤颜色奶白,飘着几朵枸杞。泡些饼丝,放些辣子,一碗下肚,整个人吃的冒汗,手脚热乎乎的。”
顿了顿,她接着说:“不如,今儿就用这汤做底,再下几盘菜蔬,热热闹闹吃一顿。”
卫祎点头,“甚好,这一顿,有肉有菜,还有汤,吃的全乎儿。”
利索定下锅子,便派人去取。恰好,因万岁喜食羊肉,尚膳监每日都宰羊煮汤备着,正是这严阵以待的态度,才在事到临头时,派上大用场。
羊肉锅子、小油菜、蘑菇、白萝卜、鲜豆腐、豆芽、木耳、银耳、荠菜、面条、蜜枣、枸杞、油盐酱醋……
一应菜色,尽数摆好,令人眼花缭乱。
红罗炭烧的通红,泄着热气。铜锅里,汤咕嘟咕嘟沸着,一把枸杞洒下,奶白的湖面便翻涌几只红舟。
白的鲜美,红的香甜。
涴儿用芝麻酱、醋、糖、香油、酱油、辣椒油调个蘸料,这是暖锅的“点睛之笔”,没这一步,它的味道将大打折扣。
卫祎入乡随俗,也跟着调了一碗,羊肉滚好,他夹一筷子,蘸上料汁,一口塞进嘴里。
先是烫,随后是芝麻酱的香、肉的鲜,混着糖醋,霸道窜满口腔。自然,撇不开的,还有辣。
卫祎嘶哈吸气,嘴唇泛红。他素日爱惜身体,谨照太医之言,遵循四时之味,多食清淡,少食油辣。
□□,常去嫔妃处,坤宁,宣明两宫讲究饭菜精细、花样好,如菊花豆腐、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都是淮扬名菜。至于贤妃,她为女还愿,常年茹素,辣椒、韭蒜一类,更是忌讳。
猛灌凉茶,他额角汗涔涔的,打湿了发丝。
这模样,像被谁糟蹋了。涴儿咽下肉,憋笑道:“嫔妾给您调个不辣的蘸料。”
“不用!”卫祎拂了她的好意,解释说:“《本草纲目拾遗》有载,辣椒‘性热而散,可祛水湿’,朕偶尔食用,无大碍。何况,这东西过瘾,吃一次,发发汗,便什么烦恼也没了。”
涴儿挑眉,顺势道:“古人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如今您已吃了辣,也该备些喝的。不过眼下天色已晚,不宜饮酒,嫔妾便让人舀了些甜米酿,您可要尝尝?”
卫祎拊掌,笑道:“这敢情好,只吃不喝,到底干涩了些,缺了点润色。”
涴儿笑笑,喊人端甜米酿。
所谓甜米酿,其实本质就是米酒,古称“醴”。唐说“把酒话桑麻”,宋有“莫笑农家腊酒浑”,两者皆指的它。
涴儿嗜甜,单单米酒,她欣赏不来,非要创新才好。
将酒混着酒酿盛出,放些糖,喝起来便清香甜爽、绵软醇厚。
宫人喝过,也称赞好。于是,她照着点子,取名为“甜米酿”,日日都要来一碗。
有时拿去冰镇,有时磕个鸡蛋同烹,有时搭枣和梨炖……
总之,好吃的紧。
须臾,白如玉的瓷碗端上,盛着冰过的甜米酿,微微散着凉气。里头有莹润的糯米、膨大的枣儿,吸溜一口,解辣又解腻。
“好好好!”卫祎解下外衫,捧起碗吃的畅快。
窗外,风簌簌作响,春犹寒。
屋内,两人围着热气腾的腾圆桌,有说有笑地吃饭、饮酒。
正如诗中描绘: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寒,能饮一杯无?
何止一杯,涴儿能千杯不醉。
肉吃的差不多,又开始涮菜。小油菜脆嫩、带着清甜,萝卜吸饱汤汁、滋味清爽,蘑菇鲜美、口感顺滑……
加了次炭火,又吃了几筷子,才搁下。
饭后,两个人分了盅山楂水,喝完突然四目相对。满室盈盈烛光,珠帘铃铃响动,风清月郎。涴儿顿了顿,微微一笑,卫祎也咧嘴。
至此,晚膳算圆满结束。
暖锅好吃,可坏处也明显,譬如此时,轻轻一嗅,满屋子羊肉味儿,连衣衫也免不了沾染。
宫人开窗熏香,卫祎旋即去屏风后沐浴,涴儿搬个杌凳,挽袖给他打胰子、擦背。
宫中胰子多由花、药制成,泡在热水里氤氲出阵阵甜香。
涴儿毛病犯了,没忍住趴他脖颈深吸一口,笑道:“您可真香。”
卫祎:“……”
“宓娘,西游里,唐僧和尚乃金蝉子转世,佛祖弟子,血肉元阳为修行大补,于是招惹妖怪惦记。其中,西行路过盘丝洞,那儿住了几只蜘蛛精,她们美貌惊人,以人为食,听得唐僧动静,便设巧计抓来,那唐僧迂腐,竟也上当,最后盘丝洞女妖之首便如你这般,看上了人,馋他身子与元阳。”
涴儿瞪眼,啐他:“皇上好难伺候,嫔妾辛辛苦苦随侍,无功劳也有苦劳,还不足以嗅一口唐僧肉?”
撩下丝瓜瓤,起身将袖子高高撸起,她凑近浴桶,不怀好意“骚扰”他。
先是亲唇,慢慢吮吸。皇帝的唇很软,薄薄的,是另一种触感。涴儿轻轻一撬,舌头尖儿灵活钻进,越过牙齿,勾起他的舌头尖儿,缓缓纠缠。
金钗散落,发髻凌乱,四周有水溢出,打湿了衣角。
然,两人尚未可知。
卫祎早已闭眼,涴儿看见他颤巍巍的眼睫。眼底闪过笑意,她急忙狠掐自己,然后,坏心眼地又啃又咬。
人大概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
很久,水面漾起清清涟漪时,涴儿抽身而退。
舔舔唇角,她不怀好意问:“皇上,嫔妾能吃唐僧肉了吗?”
卫祎细细吐气,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睛潮湿却炽热,像夏夜山岚。
“宓娘——”他哑着声音喊,“你不是妖精,是天上的仙女。”
“那仙女能吃唐僧肉吗?”涴儿笑着问。
卫祎背靠浴桶边沿,仰着脖颈,笑道:“求之不得。”
涴儿噗嗤笑了,解开腰间丝带,俯身亲在他的喉骨。
眨眼半个时辰,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重重帘幕处,水面的怕打声还在持续。
廊下,春寒料峭,二月近末的夜晚依旧刺骨。
春玉勾着脖子,一动不动看底下鞋面。屋里的动静响了许多时候,眼看还没停的迹象。
她蓦地觉得,皇上对采女也挺好。
隔三差五的来,时不时赏赐,过夜时也经常跟采女说话,有时很晚还能听得床幌后两人在笑。
一个爽朗,一个温柔。
……
夜半,庭院绿水新涨,盈盈晃晃,微风一吹,带着潮气的风吹动帘幕,起伏飘动间,如烟似雾。
涴儿还没睡,她盯着半开窗棂,打个激灵。为了散去羊肉味儿,入睡前没关紧窗户,这会儿,有些冷了。
吸两口凉气,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关窗。卫祎觉浅,感受到身畔动静,慢慢睁眼。
“怎么了?”他语气温和,带着倦怠。
涴儿回眸,“窗户灌风,嫔妾去去就回。”
卫祎点头,和她胡闹时泡了会儿凉水,的确不能吹风了。
俄顷,涴儿重新躺下,身旁的人翻个身,将她搂着。
他道:“睡吧。”
翌日清晨,天色犹青。
卫祎早早睁眼,看了眼天色,又睡下。沾上女人温软娇躯,他打个哈欠,不知何时便无知无觉。
再醒时,涴儿已经起了,正坐在妆台梳头。听见帘后动静,她问:“皇上?”
卫祎轻轻应声。
涴儿便喊了宫人进来,自己陪他盥洗穿衣,然后一同用饭。
早点较为简单,牛肉馅的包子、猪肉馅的油瓤子、流油的咸鸭蛋、清炒的香菇青菜、还有鲜鸡汤冲的蛋花儿。
涴儿爱喝这个,煮了一早的鸡汤,香味儿扑鼻,趁热磕个鸡蛋打散,舀汤浇下,就成了柔软的蛋花,再撒些葱花虾皮,淋上香油,便是人间美味。
卫祎喝了口汤,早间那点寒气顿时消弥,他舒服喟叹一声,道:“这汤香,喝着也舒服。”
涴儿给他端了碟风腌菜,笑着说:“这东西配腌菜,您可以试试。”
她端的是泡辣椒与腌萝卜,拇指大小的辣椒经过水泡,早成了暗青色,闻着一股酸味。
他夹一筷子,配包子塞入嘴里,果然,它又酸又辣,还带一丝丝的甜。
好吃!
接着,又试了试腌萝卜,这个吃起来哏啾啾的,口感脆爽,也泛着酸甜。
“不错,不过朕觉得泡辣椒最好。”
他又菜又爱,嘶哈嘶哈吃了连吃了几个,嘴唇都发红了,涴儿注意到,便夺走装菜的碟子,“皇上,晨起不宜饮食刺激,您过去喜食清淡,如今猛一吃多辣椒,该伤胃了。”
卫祎没吭声,他擦擦汗,吃了两个油瓤子,又吸吸鼻子喝完两碗汤,这才满足。
“这一顿,极好!安湖宁,去赏做汤的厨子。”
安湖宁应声退下。
涴儿浅笑,拿起女红做起来。她喜欢读书、画画,却不擅女红,无论绣花、还是做衣裳,她皆马马虎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要说精美,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好在熟能生巧、勤可补拙,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有心,世上能办成的事多着呢。
落座涴儿身侧,卫祎撇沫吃口茶,道“厨子饭做的好,宓娘的心思更好,朕也要赏你。”
涴儿抿唇笑,给他指了指屋里摆设,“这些东西都是您赏的,屋里已经摆不下了。”
卫祎目光逡巡,四下打量,屋子不大,但位置好,是个“风水宝地”,看得出宓娘用心布置,处处秀致。
“都是宫样货,照着规矩来,没几件特别好的。”搁下茶盏,他道:“倒是委屈了你。”
这话属实摸不着头脑,涴儿头皮发麻,当即拔下金簪搔搔鬓发,道:“皇上,嫔妾吃的香睡的好,哪有委屈?”
其实,若说委屈……
她隐晦瞥眼这位九五之尊,目光渐渐下移,来到下摆处,然后,抿了抿唇角,很想叹气。
罢了,甘蔗不能两头甜,过日子嘛,瑕不掩瑜即可。抛却乱七八糟的思绪,她慌忙挪开目光,不想,再抬眼却与事主撞了个正着。
“……”
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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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话桑麻,是唐代孟浩然的《过故人庄》,莫笑农家腊酒浑,是宋代陆游的《游山西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宋代苏轼的《问刘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