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一个期中考试所有科目全都刚好及格的人可能不会有什么思想负担，反而会感到十分庆幸吧。
　　盘着腿坐在桌前，已然和自己室友包括李耀打成一片的周荣也加入了纸牌队伍。
　　“我前几天刚在网上下单了纸牌麻将，过几天就到！”周荣已经完全融入了蒲阳这个寝室集体。
　　“你说我们玩了三年扑克怎么就没想到啊？”老黄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到，“要不说还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李耀坐在旁边研究着自己手里的牌，牌局已经从斗地主变成了升级，但显然对于李耀来说有些暂时无法跟上趟儿。
　　蒲阳一个人提着五份饭从食堂走了回来，“饭到了。”看见地上坐着的四个人没什么好气的说道。
　　除了周荣没那个胆子以外，“谢谢儿子！”“爸爸立刻就来！”接连响起。
　　很难说这样的情形，一个孩子能被培养成什么样。
　　蒲阳坐在周荣背后的椅子上，满面愁容的看着从背影就散发着快乐的周荣，“你待会不是还有项目吗？赶紧吃饭。”说着用膝盖顶了一下周荣的后背。
　　直到打完了自己这一轮的牌周荣才回过身抬起了头看了看蒲阳，“马上马上。”
　　考完试了以后连着几天的运动会和艺术表演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种放松，毕竟这几天最后一个项目就是考试后的家长会。
　　周荣并不怎么想参加项目，毕竟他有更快乐的集体活动。但是当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班主任总要出来为自己的班级做出一些决定。
　　“请参加五千米项目的高一十七班周荣同学请立刻到检录处进行检录。”
　　破旧的广播喇叭带着电流滋滋的噪音响了起来，一堆人在宿舍也听到了声响，但囫囵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叽哩哇啦说啥呢？”本就在牌局里处于下风的李耀挠了挠头没什么好气说到。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喊我名字呢。”周荣盯着手牌还在嘲笑着李耀。“不会真是吧？” 回头看了一眼蒲阳，周荣笑容逐渐定格，也不管牌局结果如何丢下手牌就往外冲。
　　即便只是几天的牌友也算是有情有义，自己没有参加比赛，但周荣身上有项目就至少得把人气给撑起来。尤其是在高一那位的人气帅哥也在的情况下，男生的团结力在这一刻有着惊为天人的默契。
　　说是入了初秋，但天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跑动起来之后。
　　周荣冲到检录处吓了身边的志愿者一跳。“十分钟以后开始比赛。”
　　同一级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把最后一块号码布交到周荣手上。
　　“啊？这么早？不是下午两点吗？”周荣接过东西有些惊讶。
　　“早上有几个项目进行的比较快，所以后面的项目可能都提前了。”志愿者给周荣解释着，后面姗姗来迟的蒲阳一行人才走到周荣身边只听到后半句。
　　“加油啊荣荣！”
　　站在跑道内侧的牌友们扯着嗓子大喊，惹得周围为人气帅哥加油的女孩子相互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甚至连站在跑道上的人气帅哥本人也笑了出来，“这些是你朋友啊？”
　　周荣骄傲地点了点头，反手朝后指着，“都是我哥们。”
　　最初的朋友蒲阳反而躲在几人身后，和这几个牌友不同，蒲阳总还是要点面子的。
　　跑道上已经清空了人，随时等着一声枪响迎接跑道上挥洒的汗水。
　　紧跟着人气帅哥的步伐，周荣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几圈，牌搭子们在跑道内场也跟着自己绕圈，但步速跟着周荣逐渐放慢下来，从一开始的小跑变成了散步。
　　头已经不自觉向后坠，眼睛也不敢直射太阳，肚子甚至开始叫出声。周荣拖动着沉重的双腿，才想起来自己还放在蒲阳桌上的那碗盖浇饭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这样晃晃悠悠的跑步姿势并不特别引人注意，只能看得出来是个缺乏锻炼的高中生。
　　上场前，蒲阳拉着周荣特地问了一句，“你中午饭都没吃，不行先别跑了？”
　　不行？哪里不行？周荣梗着脖子也得反对，“我吃了一半呢，区区五千米不在话下！”
　　“看不起我们荣崽是吧？”李耀在一边添油加醋，明明自己扒拉完了一整碗饭，速度堪比饿虎扑食。
　　周荣急忙对这份附和点着头，“就是的，等我给你整个金牌回来你就没话说了。”对着蒲阳说道。
　　周荣还是坚持着磨蹭了一半路程。
　　“别走啊别走，小跑起来！”李耀在跑道内指挥着周荣，手势挥舞得像个合格的体育教练。
　　周荣全靠惯性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着尽量跟着李耀说的去做，腿却已经跟不上脑子的想法了。张着嘴用喉咙大口喘着气，门户大开自然水分流失也加快，周荣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了一丝铁锈的腥甜味。
　　“好小子！”在李耀教练的指挥下，周荣竟然超越了另一个未经锻炼的虚弱高中生，成功的喜悦让李耀和老黄几人相拥在一起吼叫着，耽误的几秒并不妨碍他们两三步追上周荣。
　　蒲阳在跟着周荣跑完第一圈后就挑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了下来，眼神跟着周荣和身体停下休息并不矛盾。
　　脚步一顿，周荣一个踉跄跑了好几步才调整过来。
　　“慢慢来啊，不着急！”李耀大概已经成功把自己带入到了奥运选拔赛主教练的位置，在一旁不停说话跟着周荣。
　　坏，周荣只感觉一瞬间眼前一黑，全身都用不上劲。
　　蒲阳迅速弹起身冲向尖叫集中的地方，李耀和老黄见状也立刻掀开分界线的塑料条带。
　　“荣崽！”
　　“周荣！”
　　身边的声音还能听得出来谁是谁，人就不知道都在哪了，甚至逐渐感觉声音也变遥远了。
　　先是蒲阳的电话，然后是班主任的电话。周珊听了两遍大概发展，就算再紧张也弄清情况了，骑着小电动就往学校冲。
　　校医室可不经常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人怎么样了？”周珊从校门口一路跑来，连头上的安全头盔都没来得及摘。
　　蒲阳坐在病床边，看见周珊进门起了身。“吊了两瓶葡萄糖，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
　　“他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突然低血糖啊？”周珊朝着床上看了一眼，等着蒲阳说些什么。
　　什么理由？玩了一中午牌没来得及吃饭？还没来得及和周荣串供，蒲阳可不愿意费这个脑筋，“你要不待会直接问他？”以周荣的想象力大概很难和自己想到一起去。
　　“就是期中考试没有考好，去找蒲阳哥问问题目，然后难过的没有胃口忘了下午还要跑步了。”周荣的情绪很是到位，看样子从小就是好演员了。
　　蒲阳站在周珊身后还是第一次欣赏到这样层次递进的表演，不禁在周珊脑袋后给周荣竖起了拇指。
　　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周珊上来就一掌打在周荣头上。“少在这给我演，你那点猫泪留着回家哭！玩忘了吧？”
　　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弟呢，周珊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弟弟光是瘪个嘴都能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巴掌先把蒲阳吓了个够呛。“珊姐，你们先聊，我……”
　　周珊猛地回头，“站住，溜哪儿去？”
　　明明侯宁刚还给自己说周珊是脾气最好的那个，不用担心。
　　现在看来，也不知道蒲阳是不是被侯宁摆了一道过分放松警惕了，还是两人合起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蒲阳被周珊中气十足的一声吓出了站军姿的效果，早知道就和李耀老黄一起先回宿舍了。
　　“你不交代是吧？”周珊的手抬到了半空，周荣提前紧闭起了眼睛举着双手。“啊，不是我主动去找阳哥打牌的，是他们人没凑齐把我架过去的！”
　　十分钟之前，蒲阳还在担心周珊看到周荣现在虚弱的样子会不会也一时过分关心晕了过去。现在，蒲阳面对这个眼神只能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校医室的门。
　　“珊姐，不是我啊！不是我！”蒲阳的解释在刚才周荣面对死亡威胁时的临阵脱口而言相比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周珊转过身后周荣双手合十对着蒲阳，那天办公室里的故技重施不可能再起到第二次作用。
　　“你知道我和侯宁什么关系的吧？”
　　蒲阳听到周珊这句轻声细语的威胁后，显然从刚才处于被动的被举报者变得充满了动力的主动出击人。“珊姐，我在此发誓我以后一定帮你监督周荣远离游戏，好好学习！我将永远效忠珊姐！”蒲阳立刻举起右手发誓。
　　周珊和周荣，谁在侯宁面前更有地位能够说得上话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大脚趾都能做出选择。何况周荣还提前做出了投敌叛友的行为。
　　周荣眼看着蒲阳起誓，自己在周珊背后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自己扭曲着脸瘫倒在床上。
　　“很有眼力见！不错！”周珊拍了拍蒲阳肩膀，十分满意地走出了校医室的门，至于这个弟弟，至少现在还活着已经够了。

　　在收到周珊消息之前，侯宁刚结束早上的实验，一切都没那么顺利，侯宁的脸色堪比手边装满了五彩斑斓混合黑色废液和废纸的搪瓷缸。
　　“啊？那他没啥大事吧？”侯宁转动了一下脖子伴随着几声咔哒作响。
　　“我弟？二傻子能有什么问题啊？一天考个六十分活蹦乱跳的。”为了弥补下午临时请假去学校耽误的时间，周珊从晚饭到家就开始一直加班。很难理解为什么顾客总有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买东西的时候就找不出这么多为什么……
　　案发时候立刻就有人来投案自首了。
　　周珊的消息来得晚，但是总有人会把自己觉得丢脸的细节忽略掉，然后再被周珊完整补充出来。
　　“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弟感觉怎么样？”侯宁打趣道。
　　周珊的手刚离开键盘，立刻带着阴阳怪气的口气回复着侯宁。“那我真是得谢谢你。”
　　那边平白无故多管个弟弟，这边平白无故当上了督学。侯宁点开刚刚发来的成绩单皱着眉，说不清满不满意。
　　“你觉得自己发挥怎么样？”很难说这次的成绩该怎么评价，侯宁干脆换了个角度先下手为强反问道。
　　拿到结果的第一时间，蒲阳并没有很意外，说不上进步但也没有比原来分数更低。最后一科交完卷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半路遇到的熟人想过来一起对对答案，连题目是什么他不记得了，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他自然也全都记不得了。
　　所以比起问他为什么这次成绩似乎没什么进步，当侯宁问道他这次发挥得怎么样的时候蒲阳更难以回答。
　　“我不知道……”
　　“走出考场的时候有种瞬间失忆，大脑空空的感觉？” 侯宁替蒲阳补充到。如果侯宁不是会读人心思能掐会算的那种仙人，那一定是多少也有多一样的经历吧。
　　蒲阳连发着一串感叹号，“你怎么知道？”
　　侯宁没有接着蒲阳的话，“说明发挥得还不错，也不用只看分数。”
　　发挥了全部水平但是在分数上没有多大变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不如安慰安慰蒲阳这次只是失手没考好。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瓶颈。”蒲阳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句话发出来，刚开始就认输可对不起自己帮周荣背的几个黑锅。
　　“我的老天爷，你小子是不是准备悄悄考北大啊！”李耀在楼下遇见刚从教师办公室拿着成绩排名出来的老黄，两个人冲进寝室对着蒲阳大喊。
　　李耀拉着蒲阳似乎比他本人更兴奋，“你都进前一百了啊！”
　　蒲阳接过老黄手里的成绩单，在熟悉的排名段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在这啊！九十三名！”顺着老黄的手，蒲阳转移着视线才发现一个熟悉的了几年的两个字。
　　手里的纸张悄悄滑落，蒲阳现在又回到了那个脑子空空的状态，说不上来有什么情绪。激动也有，快乐也有，但在懵圈的状态面前都还要先往后稍稍。
　　“傻了吗你？”李耀见蒲阳没什么情绪波动，“不会是范进中举疯了吧？”
　　李耀说完话之后，蒲阳才慢慢缓过劲来，“你才疯了！”
　　比起蒲阳，刘丽更像是疯了那个。坐在教室里对着成绩单傻乐了半天，蒲阳在窗外走廊上隔着并不很干净透明的玻璃看着刘丽不禁深深的担忧自己老妈的精神状态。
　　刘丽抬起头发现窗外的宝贝儿子正看着自己，伸手给了蒲阳一个大拇指，然后继续盯着成绩单笑裂了嘴。
　　“我看你妈应该是已经乐疯了，”李耀路过旁边偷偷瞧了一眼，“你今天想上房拆瓦估计都不会揍你。”
　　情况大致也是这么个情况，但耐不住蒲阳还是回过头给了李耀一脚。

　　上次上着上着晚自习被点名带走还是为了周荣的游戏机，蒲阳放下笔战战兢兢思考着这次是为了什么跟着班主任走了出去。
　　“这次成绩还不错，”班主任随手把备课本甩在桌上，回过头看着蒲阳，“以后有什么想法？”
　　蒲阳一时间没理解什么叫做以后有什么想法，只是对着班主任摇着头。本来准备和蒲阳聊聊剩下的时间有什么规划，被蒲阳这通摇头打断了想法班主任也接不上话，“那行，那你没事先回去学习吧。”
　　前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蒲阳想起了什么瞬间扭着身子转回办公室，“老师，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班主任刚打开自己泡好茶的保温杯，见蒲阳转身回来还没喝上一口又把杯盖盖上了。
　　“老师，我能把上次没收的游戏机拿回去吗？那是我借的亲戚姐姐的东西，我保证后期也一直这么努力！”
　　蒲阳的眼神一直都是这么坚定吗？班主任看着眼前这个异军突起的男孩子才发现自己平时对他的关注并不很多，这个不捣乱，成绩中上，不需要特别操心的学生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等着回复。“你这么努力学习就为了一个游戏机？”
　　人到中年会这样理解别人说的话吗？蒲阳不理解班主任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不是，只是那个是别人的东西，我想早点还给别人。”
　　班主任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的成堆的游戏机，手机和各种小玩意儿里面拿出了周荣上次被没收的那个。“看你最近状态也还不错，东西拿给你，要是成绩下降了我马上通知你家长啊！”眼神里还透露着些许怀疑，毕竟从来没在第一页的成绩单见过蒲阳的名字，偶尔一次很难说不是运气使然。

　　上药以后的实验时间就不是侯宁或者老板说了算了，固定的间隔时间让侯宁坐在休息室订好了闹钟趴在桌上睡着觉等着默认铃声把自己叫醒。
　　看着之前侯宁的回复，蒲阳即便知道侯宁现在睡着了也忍不住会给看不到消息的她发去消息。
　　蒲阳回头看了一眼，趁着没人注意把游戏机放在了行李柜里的杂货纸盒里，不小心一点可不行，这个寝室已经不知道还有谁不是周荣的眼线了。
　　“游戏机要回来了，下次放假我再拿给珊姐吧。”
　　那张游戏机的图片是侯宁第一次见到这个活在周珊和蒲阳嘴里的物件。
　　凌晨三点半，侯宁比预计的闹钟提前五分钟醒了过来，电梯间的休息室里也不只是她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实验室总不会没有人在。
　　“那你还回去之前可千万别不小心沉迷进去了啊。”侯宁只用了几分钟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刚发完消息对面就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侯宁有些惊讶，“不会吧……”
　　盖上笔帽，蒲阳蹑手蹑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面一个室友在上铺重重翻了个身，不知道是因为手机的震动声还是旁边顶头而睡的室友兄弟因为噩梦而哼唧的梦话声。
　　为了避免影响对面床铺室友的睡眠，书桌上台灯亮度并不高，蒲阳背过身靠着书桌挡住了些许的光线，“我可有比打游戏更重要的事情。”
　　蒲阳就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的小血管因为努力想帮蒲阳看清每一道题也尽了全力。
　　“比如现在立刻去睡觉。”侯宁回复到。
　　虽然本就已经起了身准备休息，但是看到侯宁这个消息蒲阳更倾向认为这是属于他和侯宁默契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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