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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水
容大正式开学后两天,房与非在三人群里发了条他要来容城的消息,到达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五点。
学期初,晏雁没什么事干,草草收拾了下去机场接他,躺在床上的杨韵看她坐在镜子面前戴耳环,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多问了句,晏雁解释说有个朋友要来。
杨韵翻了个身,举起手机,眼神有些期待,“下个月有音乐节,去看不。”
杨韵涉猎向来广泛,影视圈、动漫圈、音乐圈等等,不拘泥于某一个圈子,哪方面的兴趣都沾一点。
晏雁翻了翻备忘录和日历,说:“不太有时间。”
杨韵无奈地躺回去,“那我也不去了吧,一个人好没意思的。”
见她失望,晏雁给她出主意,“问问其他人,比如……徐格州?”
杨韵的朋友之中,徐格州是晏雁唯一知道的那个。
“不要,我刚发过誓,说一星期不理他。”
“你们又吵架了吗?”
“不算吧,我俩经常这样,习惯了,反正他会找我的。”
阳台的门倏地打开,晾晒衣服的另一位室友手里拿着衣服撑,带来洗衣液香气和疑问——
“晏雁,庄臣是不是在等你?”
杨韵先问:“哪儿呢?”
“你们过来看,就楼下穿棕色羊毛衫那个。”
杨韵应声下床,打开窗户,一眼望见休闲穿着却不减斯文气质的庄臣,“真的,雁雁,庄臣来找你了诶!”撑着下巴多看了几下,她说:“庄臣是不是没女朋友来着。”
室友打趣道:“哦~你看上庄臣了?问晏雁要联系方式呗。”
“什么啊,我是觉得,雁雁和庄臣都是西城人,在同一所高中,还都给人一种宠辱不惊的感觉,像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涉猎广泛的杨韵目前处于小说圈。
晏雁收好凳子,保持严谨,说:“我们不是。”
在她这里,房与非都不能算,庄臣更不该是。
因为和庄臣一个大学,晏雁很早便说过他们高中同学加朋友的身份,宿舍的人都知道,室友问杨韵:“你怎么突发其想说晏雁和庄臣像?”
“只是像嘛,你不觉得,提到青梅竹马,好像这两个人就有可能会在一起。”
室友话里带着挑逗,“哟哟哟,你和你那小竹马才是吧。”
“停停停,青梅竹马这词一听就很……”杨韵转着脑袋,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选择就此略过,“我和徐格州太不适配了,我俩最多是发小关系。”
“那说到在一起这事,你得问清楚晏雁,晏雁你对庄臣有没有意思,咦——”
同样疑惑的室友一扭头,眼见被喊名字的人背起包,和她招手告别,出了门。
.
两个人在出口处接到房与非,看到晏雁在,房与非吃了一惊,说:“还以为你没时间来应付我,不是说学校有事吗?”
问话方出口,他明白什么,试探道:“看来你真的在湾南待得很不开心。”
晏雁没说话,算是默认。
重复到要烂掉的糟心事,她不愿意再倾泻给别人。
于是她岔开话题,随口问:“吃什么?”
“问我啊,你俩这几年白待了,容城有什么特色名吃?”
房与非说完这话,庄臣朝晏雁看过去,像是要按她的意思来,想了想,晏雁勉强开口:“学校外面那家川菜馆还不错。”
来容城吃川菜。
三个人一同沉默。
但很快,庄臣表示赞同:“刚好我没去过。”
房与非也接受,“我不发表意见了,跟您两位东道主走。”
.
房与非的酒店订在容大附近,他收拾好行李后不过七点,餐厅离得不远,他们步行过去。
这个时间点,加上周边都是大学生,街上尤其热闹,走至那家川菜馆附近,黑底红字的招牌下,遇到不久前刚见过的熟人。
八万先和晏雁打的招呼,她也喊出了他的名字。
八万故作受宠若惊:“还以为你只和盛归池熟。”
晏雁弯唇,笑了下,她没有说记得他是因为觉得他眼睛不大,每次活蹦乱跳,像一只猴子。
晏雁的联想能力强,习惯用场景或者画面来记录信息并在脑子里加以整理,这是她独特的记忆方法,之前用来温习各种功课,慢慢的,这么多年下来,不只学习,各种事物都拿此形容几乎成了下意识行为。
八万问:“这是你朋友?”
“是,我们来吃饭。”
她一扭脸,原本打在脖颈的光转移到耳朵,两枚小巧耳环亮晶晶的,照在眼睛里更是,八万伸手,指了指,“你这个耳环——找到了?”
中间停顿那一下,因为明知故问,他笑得耐人寻味。
但没人注意到他的耐人寻味。
提到这茬,晏雁不太愿意从头到尾解释,也没想过编一个时间线来骗庄臣,明明找到戴出来了,怎么还是好麻烦,她有点头疼。
房与非稍微知道一点,对庄臣说:“这不是你送她的么,好看。”
还没理解“找到了”是什么意思的庄臣脸上疑惑,但看到晏雁戴着,他笑了下,应声,“是很好看,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说着,他凑的离晏雁近了些,放低音量,柔声询问。
八万看在眼里,脸色忽然变了,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遇见晏雁和两个高大男生一起出来吃饭这事就蛮匪夷所思,现下又让盛归池看到她戴了其中一个送的耳环。
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人家正和别人暧昧呢,也别等着看家里少爷谈恋爱交女朋友的热闹了,一准没戏。
果然,对面两人挨近,旁若无人一样交谈,盛归池嘴角往下拉,眉毛不动,他没耐心的时候经常是这个表情,按往常来讲,下一步就该走拉着臭脸一言不发离场的流程。
没等到这步流程。
盛归池扯了下嘴角,好像很是认同,慢悠悠道:“是啊,戴上确实比单放在那儿好看多了。”
怎么还夸上了?
但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调,乍一听,给人很大想象空间。
八万没琢磨明白,盛归池却已告别借过,插着兜潇洒走了。
八万刚刚听到他喊了别人的名字,问:“你认识那俩男的?”
盛归池想着事,昂一声,草草回道:“认识。”
“什么情况?虽说晏雁好看,但……但她那性格,不像是能同时拿捏住两个男人的样子啊。”
盛归池不可置信地看八万好几秒,无语转头,脏话都不想和他多讲,“平时没事干的话,少发散你的贫瘠思维,房与非早交女朋友了,他俩,纯朋友关系。”
八万点头,尽职尽责地问:“这个是朋友,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
盛归池想起他在甜品店里问晏雁的两个问题。
她说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说明不管之前如何,至少现在高中变成了过去式,既然是过去式,靠那么近,根本不考虑她会不会不舒服,她同样大方得很,一点儿不躲。
“咚”一声,兜里捏成一团的结账小票被扔进垃圾桶。
“我怎么知道。”盛归池这话利落干脆,恢复成双手插兜的姿势,路过八万,面无表情道:“再说了,她和谁一起有你什么事啊。”
八万:“……”
盛归池和八万走后,两道声音同时在晏雁耳边响起——
“你和他很熟?”
“你什么时候打入他乐队内部了?”
晏雁一一回答:“没有很熟。”
“也没有打入。”
扳着手指头来数,算上今天,她和盛归池一共见过六次,和八万一共见过三次,不管哪个都达不到庄臣和房与非所说的程度。
晏雁原本便没想过瞒什么,吃饭途中给他们讲了来龙去脉。
“那你们俩还都在我面前装不认识。”房与非有点不可思议,听说她去过livehouse,又:觉得有意思,“说到这个,我一直想去看乐队演出现场,感觉怎么样?”
“不错,是好听的。”
听晏雁这么说,房与非跃跃欲试,“不容易,你都说好听了,那我得找时间去一次。”
庄臣不太赞同,扶了下眼镜,试着劝说:“最好不要常去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气味不好,扒手也多。”
“不会的,大多数观众都是女孩子。”
那晚,从开始到结束,晏雁听到许多道不同女性嗓音称赞NEW EPOCH的主唱站在台上多帅多有魅力,一个人一个夸法,快给他夸出花来了,由此留下这样的印象。
庄臣点点头,“这么看,一场表演下来,他们岂不是会认识很多女孩。”
晏雁想了想,“这个我不清楚。”
这段对话里,晏雁有没有潜台词,房与非不知道,但读出了庄臣是什么心思,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玩笑道:“差点忘了,庄主席是会在合唱和小品之间选择朗诵诗歌的人。”
庄臣碰了下他的杯子,“那还不是因为诗朗诵最缺人,没人愿意顶上,而且我是去陪你。”
房与非感谢道:“多亏有你,一个枯燥无聊的诗朗诵,最后居然能拿了个二等奖。”
话题就这么过了。
餐后甜点呈上之前,晏雁去洗手间,回来后屋内空落落,她出去寻人,撞见房与非站在店外,一具孤单背影。
走近,嗅到他周边的味道,她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快成瘾了。”
回头看到她,房与非掐灭,闻了闻食指处的烟草味,“有吗?那我得赶紧戒掉,不然回家估计要完。”
“庄臣呢?”
“抽了半根,接到个电话,去接了。”
一阵恰巧的缄默后,晏雁问:“贺向楠知道你来容城吗?”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房与非呛了下,想笑,尤其是想到几分钟前庄臣说了一堆废话都没在他面前完整念出这个名字,更想笑。
他摇头,说:“不知道,好久没联系了。”
房与非和贺向楠这段恋爱从大一开始,到大三结束,晏雁不仅见证,同样参与了不少。
手游是高考完暑假房与非教她的,目的是好约贺向楠一起开黑,可惜她助攻不到位,大多时候只做他们两情相悦的电灯泡。
后来上大学,房与非没能报上容城的院校,贺向楠和晏雁却都来了这边,她们同为女生,同性身份好理解,有事能及时沟通,关系因此拉近,但近到某个安全线距离后也就止步于此。
作为地理位置的中间人,晏雁会对一些事情有所了解,但不多。她一直觉得,对于她和房与非,对于他们这样一段只靠时间和各种大人交情维系的关系,能掺合这些已经算很多。
所以他和贺向楠分手,她一句都没问。
现下提起,或许归因于一些不解。
前些天看到贺向楠发的朋友圈,里面有句话是“山高水长不相逢”,联想至此,晏雁问:“你们真的分手了?”
“那几天总因为家里的事情吵架,冷战了几天。”房与非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冷静补充道:“确实是和平分手,哪怕现在将就过了,问题仍然杵在我们俩中间,不如干脆断了来往。”
晏雁一时说不出话。
关于他们各自有多爱对方,她不清楚,不能擅自揣度这段恋爱,只好由房与非这个人切入视角。
可以理解,只是不能接受。
或许是她父母的耳濡目染,眼见晏子繁和徐锦之跨越如此大的差异与矛盾仍维系数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或许是她本科读完会继续学业,暂时不需要为之后忧心;又或许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理所当然没想过分别、以后、未来,包括两个人要怎么办。
她向来以为,只要愿意,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
可归根结底,这套理论没在她自己身上实现过,以至于她懂得每个人经历不同、性格不同、需求不同、自然结果也不同,她不解的是——
她曾经认为房与非随心随性到不在意这些,头一次发现他竟会被这样现实的理由打倒。
“正相反,我这个人既俗又现实。”
房与非笑了下,久久望天,有概率成瘾的介质像狗尾巴草的绒毛,心里有一处正在抽动,隐隐发痒,明明做决定和实施时一言未发,现下却有好多话想讲,但他仍没有透露任何。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这个人,都不适合谈心。
“我没有办法。”他声音很轻,缓缓道:“况且,我和你不一样,晏雁。”
他说着,脑中闪过刚刚在这里进行的另一场谈话。
晏雁定在漫天星情的二十岁生日会,原本是庄臣要表白的日子,却不巧被他和贺向楠的事临插一脚从而取消,他感到抱歉,是以主动拉晏雁去赴西城的约,并且给他们独处的空间时机。
庄臣喜欢晏雁,房与非从前就知道,但他一直没想着硬撮合或是凭他对晏雁的了解给庄臣出怎么追她的主意。作为两个人的朋友,抱以顺其自然态度的同时,他开玩笑一般提醒过庄臣:“晏雁一点儿不好追。”
“你是说她对人冷淡疏远?但我觉得,她性格很好。”
“不,恰恰是因为她性格好。”
心眼少,一根筋。
所以面对善意与恳求,她会倒映一般地回馈以同等,遭受不怀好意时,她给予的反击也绝不含糊。
可绝大多数时候,这些都不会让她泛起波动,她只是一片天然的,波澜不惊的水面,不会融合至河流,不会干涸,不会掀起波涛,因而神秘,因而光下阴雨都瞧着美丽。
静静待在一处,难以有进一步的动作,也难以感受到闯入者。
非要说一个例外的话,大概是那些恶意威胁到她妈妈,她才一次又一次被迫搅起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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