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

作者: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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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命归


      “恭送唐大将军,恭候将军得胜回朝。”傅琴湘拱手说着,眼中尽反射着殿前金雨铃的光——这铃铛是皇上赐的,落雨时能反出万道细碎粼光,而此时沾了阳辉,也闪得漂亮。

      唐夭心中仰慕倾溢。她看着傅琴湘纤长的背影,暗想如果自己没有在幼时被送去教坊,或许能走向仕途,像她一样,搏一番天地。她低头看看自己爬满茧子的指腹,模仿着握笔的姿势捏了一下。而这一举动恰恰被转身的傅琴湘看在眼里。

      傅琴湘上前,从袖中掏出手帕放在唐夭面前的桌上,自己则是遣散侍卫们,侧身挡住近卫的目光,低声道:“在我这里,有什么都可尽管发泄。”

      唐夭本无需他人安慰,自己消耗几时也便无恙了,如今突然有人如此善解人意,一时情难自禁,拾起帕子掩面而泣。她跟随傅琴湘习政断断续续已有十余日,却因规矩未曾见识傅琴湘长相,如今她想看,抬头估摸着只瞟上一眼即可,却正对上傅琴湘关切的眼神。唐夭吓得再不敢轻易抬头。

      “可以看。”傅琴湘声音如水,“我说可以,就可以。”

      唐夭拭了泪,这才抬头看向傅琴湘,面前的女人二旬稍余,眉峰平而浅,鼻梁三分锐气,朱唇泛冷光,鸦睫压得双眼略扁,眼中也因此沉了星光。教坊中有许多女人,或明艳,或妩媚,那些万紫千红的春,唐夭是见过的。但她却未曾见过如此沉郁顿挫的曲调。却未曾见过如此……

      “灰容土貌,吓着你了。”傅琴湘打破这寂静,眼神毫不游移。

      “不,国师花容月貌。”唐夭认真道。

      真是奇妙的春,种下的不止种子。

      —————

      “我要见爹!”谢飞花本就风骨峭峻,如今面前站着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的人,只得吞声忍泪,“我若一面难见,二十万兵马免谈!”谢飞花又想,不如就着这二十万兵马一举杀进残堂,把傅琴湘等人一网打尽,救爹出来。思考至此,她眼露凶光,攥紧拳头。

      “急什么,谢大小姐借了兵马,令尊自能终其天年,”傅琴湘踱步,瞟到她紧绷的模样,“但如若你稍有歪心邪意,那可就未知了。”

      “你!”谢飞花却也不敢再喊。傅琴湘上前,一手搭在她肩上磨搓,说道:“别为了私情耽搁了国家大事,一手好棋砸在你手里岂不可惜?”说罢傅琴湘抬头看了一眼,看得谢飞花毛骨悚然。

      “洋雨无事,何必空置兵马呢?不如供给唐军合算,英雄要有用武之地啊。”傅琴湘细指轻点谢飞花肩头,像是计算着什么。

      谢飞花瞪着傅琴湘,咬牙切齿道:“南兵本就不适宜雪地征战,如今你打发他们去琼琚?”她握住傅琴湘手腕,力道再大些就能轻易折断,“你这是明晃晃索命!”

      近卫手掌已摁在匕首柄上,瞧见傅琴湘另一垂下衣袖中是“无妨”的手势,便收手站定。

      傅琴湘施力意欲撤手,却无济于事,她只幽幽道:“令尊……”谢飞花听了这二字,甩手松开,将兵符扔在地上,摔门而去。

      傅琴湘看着谢飞花愤然的背影,眼神中尽是玩味,她用手指指那符子,近卫上前捡起,用衣袖擦了递上。

      “早听话不就好了。”傅琴湘笑道,她向近卫偏头,“誊录一事查得如何?”

      近卫回道:“刘官华使用江珩考卷一事,确凿不疑。”

      傅琴湘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他奸猾如此,刘家仗着前朝势力作威作福,竟也蔓延至盛世了。”

      “那国师意下如何?”近卫低头看向傅琴湘,“若此人不除,待到狐假虎威之日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别急。”傅琴湘仍然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傲起的黛眉是那样的巍峨。

      傅琴湘指向桌案,上面正是密探搜来的消息。她不紧不慢道:“他有个十六的小妹,那日大典她也参加了选拔,只是遗憾皇帝偏偏就看上了唐夭一人,如今她应仍在闺阁中。”

      近卫顿时明白,放下心来。接着自己想法道:“如此看来,真正为可用之才的是那名叫江珩的,”随后她也大为震惊,“如此说来,此人三年间……应皆是状元。”

      傅琴湘徐徐点头道:“此人必为我所用,若不能,则杀之。”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查他行踪。”

      “回国师,此人应在半日花。”近卫语气有些疑惑。

      “瞧我,这都忘了。”傅琴湘蹙眉,“派人盯着,莫让他丢了命。”

      近卫应了下来,又想起刘官华的密间,问道:“刘官华应受国师委托,已安插眼线。眼下我们……”

      “你当真比我放心他。”傅琴湘挑起半边眉,“让我失望了。”

      近卫听罢略显窘迫,不敢搭话,原地将方才傅琴湘所言又回顾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傅琴湘喃喃道:“如今我像极了恶鬼,处处索命。”

      近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保持沉默。

      —————

      “老朽与江忠称得上莫逆之交,见过江珩几面,这江珩幼时便聪慧有加,近年科举正是佳途,照理说不应埋没。也不知此子有何差错,竟不见他中第入朝……不,恐怕另有缘由……”陈竹声唏嘘不已,手中棋子久久不落。

      郭政叹气道:“假使此人真入朝为官,被任在傅琴湘手下,估计只会落得我们境地。若有机会,我倒是希望他哪怕位卑些,落在赵宸一侧也是好的。”他眼神久久盯着自己的黑子,心中盘算着如何破局。

      “当下找到他才是重中之重。我倒不忧心他能否安居傅琴湘……”

      “何以见得?”

      “……监司莫急,此人孑然独立,无牵无挂,不似你我有把柄可寻。”陈竹声沙哑着,见郭政向边缘落子,便大张旗鼓地拦,“江家教子一向有方,也不必为其立场担忧。”

      郭政拍下一子,接道:“如何寻得?大昭上下若没有朝廷急令,明里断断难寻,暗里又愈发遥遥无期。”他心想这棋下得太急,反倒无用了。

      陈竹声注意到他有些后悔,默默把那黑棋提起,扔回郭政的棋奁,道:“岳丰稔手下倒是有支游缴队,办事利索。不如说通他相助。”

      “就说那江珩盗了我堂门前的金铃,再说我们手下无能,至今未能捉拿此人,接着开口借游缴即可。”郭政手覆棋奁之上,让了陈竹声一步棋,“江家在江忠死后就彻底隐没,如今江珩应也是浑噩度日,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行偷盗之事十分切理。”

      陈竹声犹豫了一下,终也答应下来,对门旁小厮道:“方才监司的话可都明了?”小厮躬身点头。

      陈竹声继续道:“传我的话,叫个腿脚麻利说话清楚的,去求见岳丰稔岳堂主,就说是有顽贼伤人财产难以捉拿,请他拨游缴相助。”

      小厮接了命令欲离开,陈竹声叫住他,指指门口桌案上的金匣子,让他带了走。

      “如今乾疆局势尚稳,皇上就急着强攻沙芥塞和琼琚,恐怕只会徒折兵力。”郭政皱眉,看自己将被啮尽的圈地,轻叹一声。

      “皇上明摆着就是要赵四的命。这回飒沓骑归拢,恐怕连这支精锐也要白白埋骨边疆。”陈竹声也叹气,这局棋两人都发挥失常。

      两人不约而同拨拢棋子,见对方与自己动作一致,都会心一笑,收了棋盘。

      “陈兄,为何如此急于提拔江珩?”郭政有些疑惑,“他不过江家末子,此后或生或灭,江家都不复再兴了。”

      陈竹声抬眼,对上那个浑浊又深沉的眼神,道:“我非有意扶江家。江忠死前与我最后一面,便是嘱托我定要助江珩一臂之力。想必他也早有预料,知道此后江珩也会被处处排挤。果不其然,五岁熟诵四书五经,策论时务样样精通的江珩竟三年不中,他单走大道走不通,或许借我们一力可以平步青云。大昭……或许需要他。”

      郭政有些惊讶,若真这么说来,此人必是可造之材,日后应当大有作为。无论献给谁,一旦上任,可能真能搅得翻天覆地。赵宸也好,跟着他至少能保证这人不起心动念,能安守本分,为国效力。傅琴湘更是好,既然陈竹声如此断定江珩必不可能误入歧途,那么此人还是信得过的。若他能分散傅琴湘势力,他们四人也定能有所喘息。

      “这棋真是不尽兴。”郭政话里有话,“怕是有人要抢我的王。”

      陈竹声笑回:“改日再来。”调侃着,“老朽宝刀未老。”

      钟鼓响起,郭政起身别了陈竹声,自己与近卫从花廊离开。

      “你派个爽利的暗中护着些,与陈竹声那个一明一暗打配合,别出差子。”郭政低声对近卫道。

      他抬头看着这贯通南北巷的蓝紫缎带,此刻却愈发窒息——此后他都要被束在这里,在人人都羡慕的位子上胆战心惊。

      天边的凤凰影在钟声中显现,这是傅琴湘的阴谋之一,朝堂之上,看似有人塑造天命所归之假象,实则成王败寇,谁人都并非“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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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天命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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