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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酒吧
宋敬原一点也不想和他去找感觉。他今年的生日愿望只有一个:希望路拾萤离他远点儿。路拾萤甩着车钥匙溜向停车棚,宋敬原心如死灰跟在他身后:“我能不去吗?”
“不能。”路拾萤猛地回过头,义正辞严中藏着一股狡黠:“人家阮鹤年多上心啊,她可看重这场演出了。你别给人砸场子。”
宋敬原站在树荫里:“去哪里?”
“‘第七弦’。”
宋敬原一头雾水,眉头皱得像小山,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
路拾萤得意瞟他一眼:“没去过吧?带你开开眼。”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去哪?”
“酒吧。”路拾萤轻描淡写,跳上电动车。
宋敬原回蓬山路换了衣服,出门前要和宋山打招呼。路拾萤就在门口等。宋山看着姓路的小朋友和自己挥手问好,回头问宋敬原去哪。宋敬原说“去同学家里排练演出”时压根不敢看他师父,宋山却只“哦”了一声,没多阻挠。
宋敬原穿一身黑,灰溜溜地出了门。迎头就遭路拾萤骂:“不行。你穿成这样,一看就是学生。”
一件带兜帽的黑色短袖,一条西装裤。不是穿得太学生,是宋敬原长得太清秀,不像街头游荡的无业青年。路拾萤摘下他眼镜:“别戴了。看得清吗?”
“看不清,还我。”宋敬原伸手来抓。
“抓这么快,还说看不清?”路拾萤伸长了手,宋敬原就够不着。“没收了,回来路上还你。”
宋敬原又吃了个子矮的亏。
路过庙儿街时,路拾萤破费买了几件饰品。链环款的项链一条,单边耳夹一只。耳夹挂三颗星星流苏,长至颊边,也是白银色。宋敬原哪里会戴,路拾萤低下头,仔细替他扣上。呼吸拍打在耳畔,路拾萤笑话:“耳垂红了。”
宋敬原装作没听见。
酒吧八点营业,只好先到庙儿街里找饭吃。坐在面馆,宋敬原只要素的葱拌面。路拾萤好心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少爷头也不抬又给他夹回来,意简言赅:“腥,不要。”
路拾萤骂他:“活该长不高。”
对方不搭理,他就盯着宋敬原看。宋敬原吃东西安静,家教好,一点声响都没有。安安静静低着头,眼睫毛长,头顶的点射光在脸颊上投出一排碎影。目光就落在宋敬原的耳夹上。衬他,路拾萤是这么想的。繁星点点,缀于颊边,可惜耳朵不够尖,不然可以直接拉去演指环王。
宋敬原忽地出声:“这事要让我师父知道了,我就没命了。”
路拾萤这才回过神来:“他要责罚,我代你受过。”
宋敬原悠悠地说:“你也配?”
路拾萤一时被他呛住。
宋敬原付钱买单,一边问他为什么非要去酒吧不可。路拾萤戴上头盔:“那是个音乐酒吧。有常驻乐队,后摇滚,后朋克,爵士,民谣。你得学学。”
宋敬原皱眉:“在哪儿不是听?”
“要的是气氛。声临其境,你才知道流行乐队的好。”
宋敬原觉得他歪理太多。
城东有庙儿街,城西有临仙河。临仙河边,江南水房如徽墨点缀其中,石拱桥上,雾气弥漫,有如仙人下凡,因而得名。与庙儿街一样,它是历史文化名街,游客爱去的地方。因着江中灯火倒映,更明亮、更热闹,饭店就多,酒吧也多。
路拾萤一路骑车,宋敬原一路还在抱怨。路拾萤最怕人念叨,一脚油门冲出去,风吹得宋敬原只能闭嘴。到酒吧门口,却不肯说话了,亦步亦趋跟在路拾萤身后,就差揪他衣角。一进门,电子鼓声如雷霆,震得宋敬原心直跳。
宋山家教严,他从不踏足这样场所,才知道酒吧是这副模样。
吧台一条,U型,每个座位都放一只小蜡烛。池中心一处圆台突起,地上走电线,连电吉他、电子琴,两三支麦克风,一副架子鼓。周围绕着一圈圈单人或长条沙发,放小茶几。光暗,基本是暖光带。只有唱台头顶设置小十个点射灯,颜色各不同,巡逻一般游动,彩色光团就斑驳,气氛模糊暧昧。
华灯初上时,人已不少。路拾萤挤进人群,眼看要消失,宋敬原赶紧跟上。可少年径直向吧台边的年轻女人走去,轻咳一声,搭上话。宋敬原皱眉,瞧见他嘴一张,逗得女人眉开眼笑,然后从手包里摸出一支口红,轻轻扭开。
等路拾萤走回来,宋敬原开口:“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和她——”
话音未落,路拾萤身手在他眼角一揉,一抹醉红斜飞而出,粉饰眼角一颗小小的痣。
路拾萤琥珀色的猫儿眼又弯弯:“这样不会盘问你,笨蛋。”
把宋敬原打扮得像花魁。
两人终于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各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侍者送来酒水单,又在两人手上系了一次性手环作为标识。宋敬原一直皱着眉,询问过路拾萤,知道手环是出入酒吧的门票,没什么大用,立刻拆掉。路拾萤问为什么,宋敬原偏着头发呆片刻才答:“小时候在福利院,只有我一个健康孩子,总逃跑,后来就用绳子把我拴在门边。”
从此不肯戴任何手镯、手环、手链,手表也不要。
路拾萤一怔,没有再问。为了逗他笑,路拾萤让他点酒。宋敬原不肯,路拾萤就哄:来都来了,总是要挨打的,喝口酒,是你赚到。
宋敬原看了半天,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路拾萤没告诉他长岛冰茶虽然叫“茶”,其实属于烈性酒,只笑眯眯地说好。
酒池中央,几个年轻人走上台来,准备开始演出。他们打扮得都张扬,破洞牛仔裤,薄衬衫,耳钉、唇钉,戴choker。
架子鼓先响。鼓手是个女孩,高马尾抹胸热裤,身上链条装饰多得能打结。一声重槌,跟着一串快节奏的小鼓,立刻点燃了场上的气氛。呼声过后,电吉他扫弦,声音磁性极强,钻入耳中,震动胸膛。主唱拿起麦克风,照常向观众介绍要演出的歌曲。
路拾萤这时和宋敬原解释,说是一帮热爱独立音乐的年轻人组成的乐队。白天跑公司,晚上靠演出养活自己。宋敬原还没张口,激烈的音乐声猛然炸响。
一首原创歌曲,摇滚民谣。
一首民谣,一首后朋,一首宋敬原也说不上算什么风格的歌儿,连着听下来,宋敬原的感想很简单:好吵。他心脏跳的快,身上就冒汗。脸微微红,低头把长岛冰茶喝了一大半。味道奇特,一点甜,一点辣,倒是也不难喝,比宋敬原想象的“酒”的味道要好。
路拾萤看得发憷:“你慢点。”
宋敬原抬眼:“不是茶吗?”
他眼睛被光晃得亮,看人像一头无辜小鹿,路拾萤觉得自己犯罪。没好意思说那是高度数酒,只别开眼问:“有没有找到一点感觉?”
“没有。”
“刚刚那首的主题是都市流浪,一开头就用单音作乐句表达孤独感。连音铺底,跳音很抓耳。”
宋敬原只是垂眼看着台上的乐队。
路拾萤又说:“这首是那个吉他手写给故乡的,十八线西北小城。摇滚的风格很硬,电音铺底,扫弦是点缀,电子琴的旋律为主。”
宋敬原还是呆呆看着。
路拾萤深吸一口气:“这首是情歌,基调是夏天的燥热,用鼓点和扫弦来表达主角的心跳感……宋敬原,你谈过恋爱吗?”
宋敬原终于开口:“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儿吗?”
“没有。”
路拾萤夸张地叹气:“怪不得。没有感情经历的人不配听摇滚。”
宋敬原忽地打断他:“你有?”
他或许是觉得热,用脸贴着玻璃杯。灯火霓虹穿透,折射在脸上,眼睛若有灵光。他微微皱眉,看向路拾萤,这样问他的时候,路拾萤一时拿不准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追问。于是小声回答说没有。
宋敬原立即冷笑,变成了他熟悉的样子:“那你在这儿和我装?”
路拾萤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嬉皮笑脸:“我悟性高。”
宋敬原没搭理他。
路拾萤知道他有些醺了,仿佛看不清似的,眼睫毛一直微微地颤。
宋敬原长得漂亮,侧脸像画似的精致,就算坐在角落,也有人慕名而来,轻车熟路地搭话。他原本长了一张冷脸,此时因为酒精上头,有了点柔和的意思,叫人以为是个好说话的。
结果正主没开口,他对面那个凶巴巴的年轻人没好气地赶人:“不喝,不聊,不加微信。看不见有人陪了吗?!”
他莫名其妙给自己找了一碗醋吃。
两人又坐在角落听了几首歌,路拾萤问:“有点想法没有?”
宋敬原还是说没有。他太静,跟着宋山一天到晚修身养性,不懂簇簇如烟花般迸发的热烈感情,也不曾为谁动过心。因此只能高高在上地欣赏,却始终无法身临其境。
路拾萤只好叹气:“笨蛋。我是对牛弹琴。”夺过宋敬原的酒杯,准备送他回家。
宋敬原有点醉,很乖,看着路拾萤买单。
路拾萤付完账,甩着车钥匙往门口走。刚绕过吧台,脚步一顿。宋敬原没刹住,一头撞在他背后,问怎么了。
一抬眼,看见一行便衣走进来,对着酒保出示警/官证。
路拾萤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倒霉。正赶上警/察叔叔查人。”
音乐停下,大门合上,便衣警/察挨个请人出示身份证。很快抓了几个未成年的倒霉蛋。宋敬原还没反应过来,被路拾萤拉着往后门走。
长岛冰茶后劲儿大,现在有点上头。宋敬原一时觉得天旋地转,只闻到淡淡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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