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嫁

　　红唇凝脂玉，青黛柳如眉。
　　木梳绾云髻，铜镜照新人。
　　嫁衣披身情难抑，半分忧喜乱心神。
　　喜帕遮面步生莲，一点红妆为谁付？

　　贾慈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中，撞见刚做好饭从灶间出来的沈音离，一眼也没敢看就匆匆躲回了房中，佯称着了些凉，怎么也不肯出来。
　　沈天雷将饭端回了屋中，看贾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反手将门拴好，走近将饭菜放下道：“你这是怎么了？饭也不吃，明儿可就是离儿出嫁的日子了，你还得……”
　　话刚说至一半就听贾慈“啊”的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沈天雷被她着实吓了一跳，有些愠道：“你叫什么呢！”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朝门的方向看了看，复又压低了声音道：“吵到离儿和白儿怎么办。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贾慈呆滞的看向沈天雷道：“易，易公子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沈天雷惊得站起了身道：“什么！这，这，怎么办！”
　　“那这婚岂不是……不行，我得拦着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坏了事！”
　　贾慈抓住沈天雷的衣角摇头道：“你别去，他已经快死了，是冯老爷派人干的。”
　　沈天雷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坐下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吓成这副模样是做甚！”
　　贾慈低下头，浑身颤栗的啜泣道：“我，我害怕，两命，是两命啊天雷！本可不必如此的，离儿也不必去死的……”
　　沈天雷扶住贾慈的肩膀轻轻揽过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们也是为了白儿好啊，离儿这么懂事，又这么疼白儿，也定能理解我们的，何况事已至此，这婚是无论如何也得成了。那冯老爷的手段何等了得，易公子都能叫他打死又何况是我们呢！”
　　贾慈闻言抖得更是厉害了，沈天雷拍了拍其后背，替她顺了顺气道：“好了好了，明儿可断不能让离儿看见你这副模样，你还得早早给她梳妆打扮，别再想这些事了，等过了明天就没事了，没事了。”

　　一滴晨露赶了个早，顺着檐角滑落，打在半开的窗棂上，透亮的圆珠子上映出了个美娇儿。
　　贾慈手中拿着木梳，将沈音离乌黑秀长的发轻挽在手中，却又任其慢慢在手掌中散开滑落。
　　沈音离透过铜镜看见贾慈正愣愣的盯着自己，轻轻唤了一声：“娘？”
　　贾慈被唤回了神，讪讪笑道：“离儿今日真美，娘，娘都看愣了神。”
　　沈音离回过身，轻轻握住贾慈的双手，却是触手的冰凉，“娘，离儿舍不得你，舍不得爹还有白儿。以后离儿常回来看看你们好不好。”
　　贾慈将沈音离的身子转了回去，让她坐正道：“说什么胡话呢！既是嫁了人，哪还有总往娘家回的道理，你，你就好好地待在夫家便是了。”
　　贾慈说着，重新挽起沈音离的长发，拿起木梳子道：“好了，娘还要给你梳发呢，这一梳下去，一梳梳到尾，富贵不愁无病无忧；二梳梳到尾，永结连理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尾，儿孙……”木梳在秀发间顿住，话也哽咽在一半，眼框之中打转了许久的东西终究是没能忍住。
　　“娘……”沈音离只当是贾慈不忍自己出嫁，心中一时也苦涩难易，却不想让母亲瞧见便也偷偷得抹了去。
　　贾慈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有些发颤的手继续道：“三梳，三梳梳到尾，儿孙满堂百无禁忌……”
　　“这本是大喜的日子，慈婶婶你这般伤心，叫音离又如何能安心呢！”元慧娘的声音在门口处传来。
　　元慧娘在进门前便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进屋后冲着沈音离笑道：“音离妹妹今日真是美若天仙，也难怪慈婶婶这般舍不得了。”
　　贾慈闻言抹了抹眼角，替沈音离插好头饰道：“好了好了，是该高兴的日子，多亏了慧娘的提醒。”
　　沈音离有些羞赧道：“姐姐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元慧娘也拿起桌上的一对耳坠子，给沈音离带上道：“不是你让我早些来的么，再说了，自家妹子出嫁，我不该看着你被接走才放心么。”
　　“话说这易公子也当真是不错，看看给你置办的这些首饰定是花了不少钱的，还有那迎亲的队伍，那大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要娶亲呢！”
　　沈音离闻言一惊道：“大轿子？子舒他竟弄得这般阵势？”
　　元慧娘轻轻拍了拍沈音离的手道：“可见他对你之心是有多真了，你也不必忧心，这些钱他自是有的，花在你身上也是应该的，何况这终身大事，我等虽是市井人家但也不该草草了事的。”
　　就在此时沈白却跑进了屋，抱住沈音离的腿不肯撒手，仰着小脸道：“不是先生，不是……”
　　“好了，快将你那件嫁衣换上，这说话的功夫，方才这队伍就快到了，咱得抓点紧了。”元慧娘在一旁提醒道。
　　话才刚落就听见屋外沈天雷唤道：“离儿啊，新郎已经到了！”
　　贾慈忙应道：“这就出来了！”
　　沈音离还未顾上与沈白说话，便被贾慈拖着去换上了嫁衣。
　　沈音离轻轻抚摸过袖口绣的名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元慧娘见了打趣道：“如今穿上自己绣的嫁衣，感觉如何？”
　　沈音离抬头笑道：“甚好。毕竟是下了心血的，姐姐那一套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只盼着姐姐能早日穿上我绣的嫁衣那才好。”
　　元慧娘一愣，缓缓伸过手，揽过沈音离轻轻抱住道：“妹妹有心了，谢谢……”
　　沈音离轻轻分开笑道：“怎么？我才刚好，姐姐又要酸鼻子了？”
　　元慧娘微微叹了一气也不说话，拉着沈音离在妆台前坐下，拿出备好的红纸盒递予沈音离。
　　沈音离取过红纸放在唇间轻轻一抿，赤红的胭脂瞬间便点在了唇瓣之上，鲜红欲滴，衬的肌肤更似凝脂白玉一般。
　　铜镜之中的自己，穿着这一身嫁衣，是从未敢想的情景，镜中又慢慢浮现出易子殊的模样来。
　　他一如自己，身穿自己亲绣的喜服，面如冠玉，像往常一样嘴角总爱噙一丝笑意，明眸之中透着几分孩子气，又有几分捉摸不透的狡黠，但是此时此刻能一眼望见的便只有自己。
　　他就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边等着自己……直到那一方红盖头渐渐落下，他才慢慢的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元慧娘和贾慈一路扶着沈音离上了花轿。沈音离坐在轿中，心却没由来的紧张，都说是出嫁时女子最是紧张的，如今这话本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真真是体会到这滋味，既想快快到了，又想再慢一些，再慢一些的才好。
　　这天气已是深秋，路上的落叶多了起来，多半也是这秋风的功劳，时不时的便刮上一阵，也没个缘由全凭心情，想吹多久，想吹在哪都是猜不准的，这不，如今也赶着要凑个热闹，直直的就奔着这顶轿子去了。
　　轻轻吹起帘子的一角，刚起了一半又缓缓落下，再掀起，再落下，像是有意捉弄人似的，自己保足了眼，偏要吊着外头的人。
　　许是这风实在是惹人注意，溜进轿中连新娘子的红盖头也不放过，弄得人脸痒痒。
　　沈音离轻轻侧了侧头，透过这重重的遮盖空隙，正好能瞥见一眼外头的光景，像是围了不少的人，再多的便也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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