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道

　　在哪里都一样，天庭上八卦也传的最快。泊尘下凡历劫，文曲星历劫三世终于回来，众仙家津津乐道。一日司命说自己与文曲星一直交好，要带着芝芝和岚姐去文曲星府拜见。芝芝心想：你们这也叫关系好，给他安排那样的命运？虽然心里嘀咕，但是芝芝面上含笑答应。几个人闲聊着走到文曲星府，就看到里面一派清幽气象。屋舍雅致，院里几排青竹，一条溪流，有一个小童捧着文书从府里出来，看见他们，指引他们进去。
　　文曲星君正在处理公务，见到司命，笑着起身迎接。司命喊：“孟宇兄。”芝芝心里一紧，原来文曲星真叫孟宇。文曲星也喊：“霖光兄。”又去和岚姐打招呼。客套一番，司命介绍说：“这是新飞升的芝宜仙子。”文曲星看着芝芝，顿了一下和芝芝互相微笑点头称呼。各人坐下喝茶。
　　文曲星和杜孟羽生得很像，性格也大差不离，更爱笑些，时不时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非常迷人。芝芝听众人谈话，并不插嘴，偶然抬头看看说话者，陪笑几声，看到文曲星说话开开合合的嘴巴，总是想起自己在凡间时不时的轻薄，觉得脸热。

　　回去路上，芝芝问：“司命星君，文曲星君和我的名字竟然和在凡间时几乎一样，这是何意？”
　　司命说：“你放心，他不知道有仙家帮他下凡渡劫，知道有也不知道是谁。我们有时特意用相似的名字来混淆视听，就怕被人猜出来，天庭寂寞，众仙家爱嚼舌根。”芝芝看岚姐点头，这才放心。

　　芝芝回来后没有再看青镜。此番下凡，她沉浸在和张俊的笑闹中，倒把对家人的思念淡去，又还了文曲星的恩情，无事一身轻，只是心里偶尔想起少年郎和小姐。一个多月后，泊尘才回来，见到芝芝，有些讶异，苦笑一声。芝芝见他心情不豫，没有再打扰他。没过几天，芝芝在路上遇到泊尘，泊尘留她说几句话。
　　两人站在路边，一大清早，路上少有行人。泊尘笑说：“你的术法是跟谁学的？”虽然是发问，却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芝芝说：“小时候遇到黑白无常，白无常见我有仙缘，送给我的。”
　　泊尘笑问：“他和我长得像不像？”
　　芝芝看泊尘道：“像。”
　　泊尘笑起来道：“你大概已经知道，他是我的堂弟。我原以为他死了，不想竟然做起鬼差。我们一个在地府，一个在天庭，这么多年我总在人间找他，难怪未曾找到。他倒知道我在天庭，可是却不能来找我。难得有飞升者，天庭人多口杂，什么事都会立刻传开。直到我看到你使个法术让树叶给我送茶，我知道终于能找到他了。这个法术我和他都会，是小时候得到的一本莫名其妙的书上的。你下凡后我就打开青镜看你小时候的事，这才看到他。我立刻跑去阴间寻他，终于见面，又被司命得知，罚我下凡历劫。如今我虽然历了劫，可是不能割舍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芝芝没见过泊尘说这么多话，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接话，只能抬眼看看他，算安慰。
　　泊尘叹息一声又说：“我已经请命调去地府做个鬼差，就等着批复了。”
　　芝芝惊讶，不知该说什么好。
　　泊尘说：“我和他总算能在一起了。”又笑道：“你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今日就算和你告别，哪一日我走便走了，大概不会一一辞行。”
　　芝芝说：“那我祝你一路顺风。”泊尘笑笑离开。

　　没几天，天庭津津乐道的就是泊尘自请去地府当差一事。两只狸奴来司命府玩，趴在泊尘桌上和泊尘说话。
　　狸花说：“你真的要走啦？”泊尘摸摸它的脖颈点点头。
　　狸花垂头丧气道：“唉，才上来一个，就下去一个。”
　　橘猫说：“帮我们跟他问个好。”泊尘笑着点头，又去摸橘猫脖颈。又没几日，一日芝芝刚到司命府，泊尘不在，岚姐说他去地府当差了。

　　岚姐又下凡，司命常不在府内，芝芝每日一个人来来去去，偶尔两只狸奴来。多宝阁上的青镜蒙了一层灰尘。一日芝芝带着瓜果糕点和一张桌布去散步发现的湖边绿地玩。那里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树，十来个人合抱粗，到了跟前，把头抬起来也看不到树顶。
　　芝芝吃了点东西，躺在树下没有困意，抬头看天边的云，仿佛又回到那段迷茫的日子。什么也不想做，无精打采昏睡终日。突然天边那一大片云变成一个侧躺的弥勒佛，笑眯眯看着芝芝。芝芝惊讶不已，正要站起来行礼，那云又变成别的模样，飘在天边。芝芝无声笑起来，又躺回去，就听到有人走过来，原来是司命和文曲星。
　　“玉帝还生我的气吗？”文曲星问。
　　“他哪里能过得去？”司命说。
　　文曲星说：“也怪我。知道他对我无意，可是醉了酒还是忍不住轻薄他。”说完微笑着轻轻叹息。
　　司命说：“无碍无碍，玉帝他只是生气自己在你这没有威严。你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你还是不要再对玉帝......如此了，玉帝对你实在狠心，叫你受这些苦。”
　　文曲星说：“不说了。对了，芝宜仙子就是魏芝毅吧？”
　　司命笑起来说：“这我可不能说。”
　　文曲星说：“也苦了她，帮我和泊尘历劫。”
　　司命说：“没有你们，她也无法飞升，自有因果，她还了你们的债也好。”又叹一口气道：“泊尘，唉，本想让他尝尝情爱之苦，断了念想，却不想他在那世竟然终生未娶，每年都要去魏芝毅的坟头看看，痴情至此。回到天庭又立刻自请入地府，可惜可惜。”
　　文曲星说：“此言差矣，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羡慕还来不及。不过我瞧他大概也有点喜欢芝宜仙子，他应该知道魏芝毅就是芝宜仙子。”
　　司命思索一番道：“你如何得知？”
　　文曲星说：“那天我远远看见他们在路边说话，他的那双眼睛看着芝宜仙子，那个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司命道：“哦？那你知道芝宜仙子喜欢你吗？”
　　文曲星轻轻笑了一声道：“ 芝宜仙子还年轻，她虽然喜欢我，可更喜欢泊尘。她还会喜欢更多的人。”
　　司命道：“是谁年纪轻轻就喜欢上一个人，到了几千岁也没有忘记？”
　　文曲星又轻轻笑了，没再说话。
　　司命道：“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王母与玉帝不和，见玉帝要罚你偏给你送来个蟠桃，你送了人，她却又变个女子来勾引你，玉帝最好颜面，哪能忍受这些，最终倒是你来遭殃。”
　　文曲星说：“我是心甘情愿受这些苦，只可惜芝宜仙子，在凡间好好的，却被牵连进来。”
　　司命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呢？世人都道神仙好。”
　　文曲星没再说话，两个人慢慢走远。

　　他们一心谈话，没有发现古树另一面的芝芝。她躺在树下，呆呆地睁着双眼有点想岚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有点不想做神仙了，真是寂寞，可是现在回去，家人早就不在。如今在哪里都是寂寞的。少年时的梦想成真，她却后悔做了这个梦。以后做什么？她对以后没有什么期待，只感受到一种旷远的孤独，一种漂浮之感。她还会有喜欢的人吗，她不知道。
　　芝芝看着蓝天白云，想起大楼叔。他的梦碎了，他舍不得这个碎掉的梦，不愿再做别的梦。泊尘的梦终于成真，虽然自己丧失掉前途。文曲星守着一个永不会成真的梦，靠爱一个人活着。那我呢，芝芝问，我这样算什么？她有点喜欢泊尘，可是并不是像文曲星喜欢玉帝那样。得不到也行。她已经成仙得道，之后做什么？她好像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了。都没什么意思，都可有可无。我变了，是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芝芝想。
　　明天，明天又是她一个人在司命府，处理一桩桩杂事。之后，之后岚姐回来，她或岚姐又有人下凡。什么时候再有一个飞升者，什么时候从别的府里再调来一个人。奶奶，芝芝想喊，又想喊，母亲。她的泪涌上来，自己止住。
　　她把头枕在古树凸到地面的树根上，缓缓地向后仰往下滑，像那只被巫婆抚摸的大公鸡一样渐渐不能动弹。我魇住了，芝芝想，原来脖子这里有个穴位。她挣扎着要动作，却一动不能动。她慢慢动手指，终于恢复了控制，起身收拾东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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