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锦瑟付流年

　　这次萧锦瑟的病却好得很快，不过四五日，萧锦瑟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因着王妃在佛堂祈福，免了一应请安，竟让萧锦瑟就此糊弄了过去。老太太倒是问了几句锦瑟的，倒是苏灵枢同老太太说锦瑟今日来了葵水，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身子乏得很，不能来请安。老太太心疼孙女，且让萧锦瑟好生歇着，过几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萧锦瑟这日刚下床，在院里练功。总觉得或者功夫再好一些，就能更为强大一些，自己平时多下点功夫，以后遇到什么危急，也不至于牵连他人。想到“他人”在她心中又浮现出些许微妙的情感，想起“她”掀起红色的盖头，沈靖澜抬眼的那抹风情，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她”的惊艳和她嘴角轻轻翘起的那股玩世不恭的样子。于是她也笑笑，妖娆万分。

　　沈靖澜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一幕，萧锦瑟是换了一身短打，束起了长发，初晨的微微地阳光笼着萧锦瑟，温暖和煦又清纯活力，正在表情严肃地在墙边扎马步。

　　沈靖澜待要走近，却见萧锦瑟神情一变，嘴角噙着笑意，但眼神冷冷地，说不出的怪异，坚持了不过几息，萧锦瑟忽的表情一松。过了一息间，她又勾起嘴角，坏坏的一笑，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萧锦瑟正笑着，眼风却一扫看到了门前的沈靖澜，萧锦瑟自娱自乐的笑意如被冰冻住一般僵在脸上，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点点收了笑意。懒懒散散站直了，轻轻点了点头，叫了声：“靖澜姐姐。”

　　沈靖澜大概因为是探病，穿的很是素颜，白色裙衫，裙边用黑线锁了，下摆如同一群荷叶，一层一层的向上收着，直收到腰间，这荷叶颜色一层比一层淡，最下面是深黑色，往上再浅些，浅些。远远望去，竟觉得她穿了整个荷塘一般，而她腰侧向上，荷塘中央，立了一株荷花，开的不大，小小的，但在这一片白色和黑色间格外夺目。萧锦瑟不由地想道：“沈靖澜一定是全天下最会穿衣的女人。”

　　沈靖澜也点头示意，上来轻轻拉了她一下，拍着她的手道：“秋意虽不浓，锦瑟穿着般少，小心着凉。”萧锦瑟不喜和人身体接触，多少有些局促，她眼神闪躲了一下，抽了手，笑了笑，“姐姐多虑了，锦瑟常年习武，身体强健，不是那么容易生病的。”沈靖澜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前几天病了，锦瑟还是应该多休息休息。灵枢妹妹说锦瑟这是常年的病症，却不知是何病？”萧锦瑟抬头，只从沈靖澜的眼中看出满满的关心。

　　萧锦瑟极为熟练地敷衍道：“些许小病，不足挂齿。靖澜姐姐，屋里坐吧。我这里前日收到一样有趣的玩意儿，你定要见识见识。”

　　沈靖澜目光闪过一丝犹疑，转瞬即逝，就像未曾出现过一般。也笑着进了屋。

　　是一只骨制母鸡。母鸡翘尾伸颈，似欲捕食。制作精到，羽毛层叠蓬松之感，眼瞳恰到好处的向前，使其更具神采。整体呈倒三角形，母鸡的身体微微前倾，宛若一只正在动的母鸡被人雕刻出来，栩栩如生。而母鸡的二脚爪为刻出后嵌入身体而成，技艺精湛。沈靖澜仔细把玩了许久，问道：“这是何处工匠所为？竟不似中原或者北地的技艺。”

　　萧锦瑟很是高兴，“好眼光，这是表兄从倭寇手里缴来的。应是东洋人的作品。”沈靖澜的目光在母鸡身上打了个转，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也曾听闻东洋技工技法精湛，雕琢的栩栩如生，与中原对这类饰品的理解不甚相同。”萧锦瑟其实是有些惊讶地，她一贯不爱读书，最爱些奇技淫巧的小东西，表兄戚少卿很懂她，常常托人带来些有趣的玩意。家里除了她也没人好这种奇怪的东西，没想到沈靖澜不仅懂，竟还能说出一二来，不似一般匠气的读书人那般清高，对这类东西不屑一顾。她的眼眸深了深，还是问了出来：“你也对这些有研究？”沈靖澜闻言笑了笑，眼神还围着母鸡打转：“幼时我爱翻读些游记，不过，父亲对此很是不屑一顾。所以，我对这些工艺的了解多是些书本之言，这也是我头一次见到实物。果真如书上说的一般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

　　萧锦瑟头一次遇到同好，激动万分，突然豪气万丈起来。于是唤来紫曦开了里屋的门。沈靖澜没想到萧锦瑟床后竟有间小屋，不大，房间三面墙都放着宝阁，阁上满目琳琅，屋里仅余的两人并行的空间。萧锦瑟兴高采烈地跟沈靖澜讲着架上的宝物。

　　“你看这是东汉时的陶彩绘鸡，比起刚才的骨制母鸡，要早整整数代。”那是一只陶制的母鸡，鸡冠高，眼睛大。双翅平展，尾羽后翘。“这只鸡在制作的过程中，先要用白色的细粉一点点的在鸡身上打底，再用朱、墨彩绘。” 沈靖澜一瞧，这一排都是陶制品，各种形态各种用途的都有。

　　沈靖澜的目光被隔壁架子上一块玉璧吸引了。萧锦瑟兴致浓厚地指着玉璧道：“这一块是战国时的白玉镂雕双凤纹璧。这块璧以减地法配合阴刻线，你看到了么？就是这条。饰隐起谷纹，两侧镂雕出廓凤鸟。钩喙，兽足，长尾弯卷多歧，灵动而夸张，完全是战国的风格。汉朝的玉器也多受其影响。”萧锦瑟的眼里似乎有光迸发，这似乎也是沈靖澜头一次在萧锦瑟身上看到一种活力，不同于举刀弄枪练武时的活力，那是一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闪亮光彩，竟刹那间灼烧了沈靖澜。

　　沈靖澜的眼眸竟也少见的多了些温柔的气息，只是定定地盯着萧锦瑟看，那个如蛇蝎一般的人真的是萧锦瑟么？那这个人又是谁，这个眼发亮，兴致勃勃介绍着玉璧，陶器的人又是谁。

　　萧锦瑟还是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块白玉镂雕双凤纹坠是宋代的。你看到了么？这里有两只相向而对的凤鸟，以枝茎勾连的花叶纹为衬底，构图繁复却对称。凤冠与尾部的设计弯曲向上，相互呼应，似冉冉飘动。锼镂工艺娴熟，自上而下设计有十四五层镂空，圆形、桃形、心形、不规则形的孔洞达七十多个，平行碾琢的弧形阴刻线也代表了宋朝的特点。”

　　沈靖澜伸出手想摸摸看，又怕不能摸，只是抬起手，又迟疑地想放下。萧锦瑟轻轻一旁拿起一只白色的丝手帕抚平后，示意她手放平，放在她手心处。又拿起另一方手帕，举起了玉坠，将它放入沈靖澜手心。沈靖澜举着，端详了片刻，想了想同萧锦瑟说：“战国到宋代这么多年，除了更为细致，大的工艺竟然没太大变化。”萧锦瑟笑了笑，“你看看这个阴刻线……”

　　待两人出了宝阁，上午已经过了大半，萧锦瑟不过大病初愈，多少有些倦意。沈靖澜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于体力方面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正是午睡的好时机沈靖澜正准备告辞。

　　萧锦瑟倒是挽留她，指着院子后面一处楼阁道：“这后面还有一处宝阁，两层楼里面都是我收的奇珍，下午再带你去看。不如和我一起去午睡吧。

　　沈靖澜有些迟疑，镇南王府说大不大，不如皇宫空旷，一个宫殿离着一个宫殿那般的远。说近又有些不恰当，从自己住的院落走到萧锦瑟的院落怎么也得一刻钟。眼里多少有些犹豫。看着她犹豫，萧锦瑟扳起手指头同她讲：“那栋楼里有一枚炉顶，是宋朝的白玉镂雕鸳鸯卧莲纹的。整体作馒头形，多层镂雕纹饰。底部为一荷叶，上立一鸳鸯，口衔水草，周身密布荷花、荷叶，身前立一鸳鸯，比例较小。内外分层，局部荷叶保留褐皮，很是俏皮。你一定会喜欢的！”萧锦瑟待还要说，沈靖澜却点点头应了。

　　只是沈靖澜当会如上次那般住在隔壁的厢房。谁料萧锦瑟竟拉着她进了自己的闺房，唤来下人整理铺盖，竟是让她同自己同塌而眠。沈靖澜有些不自在，萧锦瑟上次的状况她还记得，这一张床上的睡下去也很是令人担心，可是她又觉得隐隐觉得萧锦瑟不会伤害自己。何况能和萧锦瑟同塌而眠，总觉得会更了解她，更有利于她如今的形势。只是是否单纯是为了自己的形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靖澜既没有去深究，也不想去深究。在她心中，一个隐秘的角落，她期待着。这心思来的没有由头又梗在心头下不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