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得玄珠

作者:一颗小蓝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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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中毒


      一直站在二夫人身后,面露忧色的崔明珠,轻轻柔柔地开口了,她先是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极为祖母和母亲伤心:
      “五哥哥息怒,道长也是据实而言。我们自然是心疼七妹妹的,只是七妹妹如今刚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或许真是八字太硬与侯府气相冲了。为了祖母,七妹妹不如暂且避一避?也是全了孝道,免得伯父伯母为难。”
      她言语看似体贴,实则字字如刀,坐实崔玄珠“命不好”、“克亲”,更是巧妙地将“不孝”的帽子扣向护女的侯夫人。
      二夫人立刻配合地呻吟一声,仿佛脚踝剧痛,哀声道:
      “大嫂你也冷静些,我们何尝舍得玄珠?只是若因我们一时心软不舍,致使母亲有个什么万一,这忤逆不孝、罔顾亲长的罪名,我们谁又能担待得起啊!大哥,您说是不是?”
      二夫人再次祭出“孝”字法宝,眼神偷偷瞟向一直沉默的二老爷崔辅臣。
      二老爷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面容肃穆对着兄长深深一揖,语气沉重无比:
      “大哥,若因妇人之仁,顾念一女而延误母亲病情,届时传扬出去,您的官声、侯府的声誉、家中子弟的前程都将毁于一旦!为了侯府满门,将玄珠送走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他再次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言辞恳切,仿佛全是出于一片孝心。
      堂内不少旁支族人和老夫人的老仆闻言,也面露犹豫和认同之色。在这个传统礼教能吃人的口舌之中,一个“孝”字足以压倒一切情理。
      侯夫人裴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被这顶“不孝”的大山压得心口剧痛,几乎喘不过气。
      可看着身后的女儿,和这满堂道貌岸然的孝子贤孙,显然要推出她刚刚归家的女儿以全孝道。
      她眼中染上怒意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十六年的分离之痛化作滔天的怒火:
      “谁想动我的七娘,除非我死!什么孝道大义,若要拿我女儿去填,这孝道我不要也罢!侯爷!”
      她转向崔靖臣,眼中泪光迸现,却是怒泪。
      “你若信这妖道一言,今日便将我们母女一同逐出府去!我裴婉言绝不让我女儿受这等屈辱!”
      似是用尽全身力气的薄发,侯夫人气的险些晕了过去,脚下一软就要跌倒,幸而被侯爷及时扶住。
      “什么劳什子的前途,若侯府的荣光要牺牲七妹妹,还要我们这些儿郎作甚?”
      说话的,是侯府二房的三郎君崔少桓。他刚从书院归家,就听见父亲如此荒谬的言论。
      二老爷夫妇看见这个嫡子,狠狠翻了个白眼。他这个儿子,竟是给大房一家生的!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压抑时刻,一直被母亲紧紧护在身边的崔玄珠,轻轻动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却坚定地掰开了母亲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她走了出来。
      一身青绿绣竹的衣裙,衬得她身姿清冷,眼神清亮冷静,如同雪山之巅未被污染的寒潭,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
      满含怒意的父亲、愤怒绝望的母亲、护在她身前的两位哥哥、道貌岸然的二叔、故作柔弱的二婶,还有那些神色各异的族人仆从,最后,落在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清虚道长身上。
      她的平静,与现场的剑拔弩张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各位长辈稍安勿躁。”
      她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清虚道长声名远播,既出此言,想必自有其依据。”
      她先是看向那道士,语气平和无波:“道长断言我乃阴煞之源,所依凭的,便是我的生辰八字,以及我归家后,祖母骤然病重、二婶意外扭伤这两件巧合,是么?”
      清虚道长被她过分冷静的目光看得心中莫名一虚,但想到二夫人沉甸甸的贿赂和承诺,强自镇定,拂尘一摆,端足架势:
      “无量天尊,正是如此。娘子命格如此,命犯刑克,亲近者皆受其害,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抗衡。”
      玄珠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哦?天道?想来道长的确天命之人,只看我一眼就知道我的生辰八字,我二婶坐在圈椅之中,您也能看出她脚踝受伤。”
      清虚道长未因她道出其中破绽而有慌乱,甩了一下浮尘轻飘飘撇了一眼她,气定神闲的开口:
      “侯府异象频出,东京城内谁人不知?”
      崔玄珠抬眼看了坐在圈椅上的二婶,她倒是神情自若。
      “清云观远在京郊,道长也能对我侯府后宅之事了如指掌,的确是位高人啊。”
      清虚道长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夸奖,面露不虞,刚要说话就被她的声音打断。
      “可我自幼长于平崖裴氏,外祖常教导我,世事万物皆有其因,寻因问果,实事求是,方是正理。而非将一切不幸,归咎于虚无缥缈之命数天道。”
      她转而面侯爷和满堂众人,声音清晰柔韧,却字字珠玑:
      “父亲,诸位长辈。女儿在平崖十六载,裴府从未见衰落之状,离开裴府之际舅父擢升为辽东医官提领。显然我的生辰八字与家宅运道、亲人安康并无干系。”
      玄珠看了眼神色不安的二婶和五姐姐,继而把目光转移到昏迷不醒的祖母身上。
      “祖母虽年高,此前精神一直颇为矍铄,饮食起居亦算安稳。偏偏是前几日一场大雨过后,祖母病情骤然加重,且太医言及‘病因不明’,仿佛并非寻常风寒?”
      她目光倏地转回二夫人,问题变得具体而敏锐:
      “二婶受伤,侄女心中深感歉意与不安。但请问二婶是在府中何处、因何故不慎扭伤?当时身边可有他人见证?扭伤之后,是否立即请了府医仔细诊治?诊案的记录、所用药材方剂,可有记录在册?或许仔细查证,能找出意外根源,日后也好让府中众人引以为戒,避免再发生类似之事。”
      她问得极其细致,句句在理,全然是一副关切担忧的模样。
      二夫人好似没料到她突然问得如此具体,眼神控制不住地飘忽,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勉强稳住心神:
      “不过就是在自己院中散步,地滑不小心崴了一下,当时就几个女使在旁。这等小事,何须劳烦府医详细记录,用了些旧日存下的膏药便罢了。”她试图轻描淡写,但那份不自然已落入众人眼中。
      崔玄珠不再紧逼,转而看向主心骨侯爷,提出关键建议:
      “父亲,清虚道长固然声名在外,所言或许有其道理。但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祖母病重,府医与太医皆言药石无医,病因难明。然而,医术之道,学无止境。玄珠斗胆提议,可否再请一位医术更为精深的名医前来为祖母一诊?”
      此言一出,二房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出言打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听着能言巧辩的侄女继续滔滔不绝。
      “致仕多年的太医院刘院判,他老人家医术通神,与裴家亦是旧识,必会尽心尽力。若刘院判诊断后,也确信祖母之病乃邪祟所致非世间医药能救,那玄珠无话可说,为了祖母安康自愿立刻离府,绝无半分怨言。”
      她此言一出,侯夫人和崔少白立刻眼中放光,看到了希望,齐声道:“侯爷/父亲,玄珠说得在理,当请刘院判!”
      崔玄珠微微停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二房众人和那道士,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
      “但若刘院判诊出,祖母之病实乃病因所致,或是人为疏漏乃至……”她故意在此停顿,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空白。
      “那道长今日之言,岂非陷我于不义,更是陷父母于不孝之地,最要紧的是险些彻底耽误了祖母救治的时机,这又该当何论?”
      “至于二婶的伤,”她侧首,再次看向二夫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不如待会也请刘院判为您诊治一番?”
      二夫人急急推拒:“一点小伤,何劳院判诊治,敷几贴膏药就好了。”
      二夫人的脸色早已阴沉发黑,眼神恨恨的看着巧舌善辩的七娘,她倒是低估这个看似乖顺的侄女了。
      二夫人和二老爷崔辅臣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变得极其不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慌乱。
      千算万算,买通了道士,利用了孝道,编织了看似完美的巧合,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寡言的侄女,竟有如此冷静的头脑和犀利的口舌。
      她不吵不闹,不纠缠命理之争,直指他们的命脉。祖母的病因和二夫人伤情的真假,更提出了请他们根本无法掌控和收买的刘院判。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条理清晰至极。
      西平侯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了惊异、赞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七娘所言方是稳妥正道,来人,立刻拿我的名帖,备厚礼,速速去请刘老院判过府!”
      侯夫人此时看向那脸色开始发白的清虚道长,目光锐利如刀。
      “道长且请在府中稍候,待刘院判断之后,再论其他。侯府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清虚道长额角已然渗出细密冷汗,他强作镇定地想说什么:“侯爷,天意示警,恐迟则生变啊!”
      西平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久居上位的威压顿时让道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能讷讷道:
      “贫…贫道遵命。”
      事情的发展,已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堂内静得可怕,刘老院判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被紧急请来后,也顾不得寒暄,立刻凝神为老夫人诊脉,又仔细查看了太医们开的方子和所用的药材残渣,甚至让嬷嬷取来了老夫人近日的饮食记录。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判决。侯夫人紧紧握着椅背,指节发白。
      崔少白和崔少桓站在妹妹身边,呈保护姿态。
      二房母子三人则是坐立难安。
      良久,刘院判松开手,面色凝重:“侯爷,老夫人并非寻常风寒,亦非邪祟入体。而是中了毒。”
      “中毒?”满堂震惊。
      “然也。”刘院判捻须道,“此毒颇为隐秘,是由雷公藤酿的蜂蜜。雷公藤有毒,其花蜜酿成的毒蜜会使人精神萎靡,昏沉嗜睡,看似如同油尽灯枯之象,极难察觉。下毒之人显然十分谨慎,用量极微,故而太医们一时未能确诊。若非老夫早年游历时曾见过类似病例,恐怕也……”
      “那可能解毒?”侯爷急问,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幸而发现尚不算太晚,毒性未彻底侵入心脉。老夫开一剂方子,连夜煎服,徐徐清毒,或可挽回。”
      真相大白,根本不是所谓的阴煞冲撞,而是有人精心下毒。
      就在这时,崔玄珠再次开口,声音清晰:
      “父亲,祖母病因已明,乃人为下毒。那么清虚道长所言阴煞冲撞之说,便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侯夫人目光转向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开始发抖的清虚道长:
      “妖道,你还有何话说?你受何人指使,编造此等谎言,污蔑侯府嫡女,欲将其驱逐出府,其心可诛!”
      “我……我……”道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侯爷侯夫人饶命!是……是贵府二夫人,是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假借除祟之名咬定七娘子是灾星,她说只要将七娘子送走,就再给我五十两,贫道一时鬼迷心窍……饶命啊!”
      “你血口喷人!”二夫人尖声叫道,猛地站起身,却忘了自己“扭伤”的脚,动作利落得丝毫不像伤员。
      崔少白摇着折扇,面露轻蔑和鄙夷道:
      “呦,二婶,这道长倒是真有些神通,您的脚好的可真快啊。”
      二夫人顿时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狼狈不堪。
      崔明珠原本在一旁暗自得意,等着看崔玄珠被扫地出门,此刻见母亲被揭穿,道士反水,转头深深看了眼母亲的陪嫁嬷嬷。
      二夫人的嬷嬷狠了狠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侯爷明鉴,此事乃是老妇一人所为与二夫人无关!”
      崔玄珠冷冷看她一眼,并不与她争辩,而是对西平侯道:
      “父亲,这道士勾结内宅妇人,妖言惑众,几乎害了祖母性命。毁我名誉,离间家族,绝不能轻饶。至于下毒之事……”
      她目光扫过二老爷夫妇,“还需严查。”
      西平侯气得脸色铁青,看着跪地求饶的道士和面如死灰的二弟一家,眼中尽是失望与暴怒:
      “来人!将这妖道扭送京兆尹府,告他一个妖言惑众、诈骗钱财之罪!二夫人邹氏御下不严,致使母亲险些丧命。二弟,你的夫人你自行管教!”
      发落完毕,他疲惫又愧疚地看向妻子和女儿:“夫人,七娘,委屈你们了。”
      二老爷发了大火,狠狠斥责了二夫人一顿,被二爷禁足于院中,没有命令,不许踏出半步,所有一应待遇皆减。
      事情到此,已然明朗。
      二夫人的陪嫁嬷嬷咬死是自己下毒,已在柴房自尽。但究竟是不是一个嬷嬷毒害老太君,大家心中都有数。
      只是实在没有证据,此时若闹得人尽皆知,侯府的姑娘们也别再想嫁人,侯府也面上无光,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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