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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酒楼
揽月楼坐落于永安城西北一隅,与东边的摘星楼遥相呼应。
这两座酒楼分别是东、西二市最大的商铺,菜品皆为上乘,价格也是真昂贵,兜里没点银两都不好意思去。
不同的是,摘星楼自诩清流风雅,多为文人墨客所踏足;而揽月楼以美姬娈童为噱头,极尽奢靡淫逸,因此有个别名叫“花楼”。
前些日子新法颁布,改了宵禁制度,百姓夜间也能出来游玩,而不会被杖责。
于是揽月楼的生意更好了。
此时暮色初临,容槿在门前迎客,忽见两位仪表不凡的公子款步行来。
“客官里边请——”容槿眼角堆笑,躬身作迎。
前面那公子一袭青衫,却难掩清贵之气。他正望着门楣上的匾额,似有所想。
“皇……兄长,进去吧。”后边的男子说道。
他们进入三楼的厢房,里面已有几人恭候多时。
“参见二位殿下。”
萧砚舟微一颔首。
萧寅笑道:“称‘公子’就行,我们今儿是来办事的。”
“柳姑娘在隔壁雅间,执此物便可与之交谈。”其中一人说着,把缥色令牌放在案上。
“兄长,你去吧。”萧寅嘴唇微抿,似在憋笑。
萧砚舟看他一眼,将那令牌收入袖中。
萧寅面向自己的诸位好友,故作嗔怒道:“有好酒佳肴,却无美人相伴,实在可惜!”
“不如叫几个舞姬来助兴?”有人提议道。
萧寅:“甚好!要最漂亮的,腰肢最软的。”
“萧寅。”
萧寅脸色微僵,呵呵笑道:“兄长也需要?”
“……我不用。”
“我就知道。兄长从未进过烟柳之地,不了解这儿的规矩,来揽月楼不点姑娘怎么行?”
闻言,萧砚舟神色有些古怪,只留下一句“注意分寸”便走出厢房。
萧寅不以为意,与众友谈笑说乐。没多久舞女歌姬一拥而入,他流连在温柔乡中,顿觉此生无憾。
什么天下大事,有太子殿下一人就够了。
*
楼内烛火通明,丝竹声与喧笑声不绝于耳。
萧砚舟并未直接去雅间,而是凭栏上望,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酒楼顶阁有一块雕花窗棂,从那儿极目远眺,大半个永安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冬风微凉。
大晟有严格的宵禁制度,唯有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日可彻夜不休,共庆上元佳节。
那天恰是正月十六,李寄欢扮作男子,在宫门拦住了萧砚舟,笑着说要请他吃饭。
萧砚舟神差鬼使地被她拉走了。
直到进入揽月楼,看见里头风流公子俏佳人,他面色陡然一沉,冷冷地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寄欢坦然道:“请你吃饭啊。我哥哥他们经常来这儿,说是很不错。”
远处传来女子甜美的声音:“周公子,好久不见你啦!今日想看奴家跳什么舞?”
“都依你,依你!”
那两人哄哄笑笑,并肩入了厢房。
萧砚舟脸上愈加铁青,眼神凌厉如刃:“君子应当耳不听淫声,目不视邪色[注]。出入此等污浊之地,非君子所为!”
语毕,他也不顾男女有别了,扯住李寄欢衣袖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
李寄欢反将他袖子一抓,明白过来萧砚舟是会错意了,以为她带他来逛窑子。
再看他浑身浩然正气,一副宁死不屈的贞烈模样,李寄欢实在没忍住,顿时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殿下,你可真是……”
萧砚舟嘴唇轻抿,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则一声。
李寄欢笑累了,拍着胸脯顺了两口气,凑过去低声道:“跟我来!”
萧砚舟心念一动,还没反应过来,已抬脚随她而行。
两人步入顶阁,奇怪的是,最上层寂无一人,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李寄欢在窗前停下,示意他往外看。
忽闻一声炮响,萧砚舟张目望去,苍穹乍然裂开,漫天烟火灿然如金花,纷纷扬扬而坠。
“怎么样?”
萧砚舟怔然回神,侧首而视,李寄欢浅笑吟吟,火光映得她面若桃花,更显清婉动人。
“这是……”萧砚舟喉头微动。
“送你的礼物!祝贺你当上太子了。”
萧砚舟凝目注视她,嘴角一动,良久才道:“多谢。”
李寄欢摆摆手,趴在窗台上歪着脑袋说:“我爹快回来啦,以后我不用去公主府伴读了。”
“……哦。”萧砚舟垂下眼眸。
“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一起玩。萧砚舟,我不会忘记你的!”
“嗯。”萧砚舟轻轻一笑,踌躇了片刻,“我也……”
“难怪崔珣喜欢到这儿来玩,确实不错。”李寄欢看向屋外,自顾自说道。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萧砚舟面色突转凝重,嘴角压了下来。
“你要好好当太子。”李寄欢忽而正色,朝他笑了一下,“我相信你。”
二人对望片刻,萧砚舟点头道:“好。”
自那日一别,到两人再次相见,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是李寄欢的生辰。
四年匆匆弹指过,物换星移几度春。
萧砚舟收回思绪,平复了一下心神,转身敲响隔壁的门。
楼下,有人声情并茂地演绎古今轶事,手里醒木“啪啪”拍个不停。
*
“话说那镇北侯府小姐蕙质天香,与清河崔氏大公子乃青梅竹马,一朝为情所困,郁郁吐血不止,可怜可叹!”
大堂内,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讲述李、崔二人的“凄美绝恋”。
“你亲眼见着了?”
忽被抢言,说书人抬眼扫过去,原是一小公子,长相颇为清秀。
“凡事不必亲眼所见,我说的真假掺半,诸位当个笑话听即可。”
小公子浅浅一笑,随即扬声道:“大公子!有人在编排你妹妹!”
“谁啊?”一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甫看清那人模样,众皆哗然。这这这……小侯爷怎会在此?
说书人也没料到会被逮个正着,不是说李无涯与崔珣许久没来过揽月楼了吗?
李无涯挑眉冷笑道:“我倒是亲眼所见了,你在造谣啊?”
“在下酒后胡言乱语,还请李小侯爷恕罪!”
“他没喝酒。”小公子道。
说书人额头渗出冷汗,心中后悔不迭,向众客赔笑道:“方才都是小人瞎编乱造,做不得真。”
小公子微笑道:“这还差不多。记住了,我家大小姐和崔珣只是好友!别乱说!”
“是,是!”
见李无涯没有追责的意思,说书人如蒙大赦,脚不沾地奔了出去。围观的人一阵唏嘘,又闹了片刻方散。
李无涯:“可还满意?我的好妹妹。”
“还凑合。”
原来这小公子便是李寄欢,两日前她央求哥哥带她来花楼,李无涯当即拒绝:“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去那种地方,被爹知道了就等着挨罚吧。”
“所以我们偷偷去呀!再说我又不是没去过。”
“不行。”
“你不想见菁菁姑娘吗?”
“那也不行。”
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李寄欢眯起眼睛笑道:“可你已经喝了我的酒了。吃人嘴短,懂不?”
李无涯:“……”
所以他只好带李寄欢到这儿来,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让父亲发现了。
“来就来,还非要男扮女装,难不成你也想点姑娘?”
李寄欢想了想,道:“小倌也行。”
李无涯刚把酒送进嘴里,闻言差点喷了出来。
大晟风气比较开放,公主养面首、妇人找男倌之类的事历代皆有,更别提李无涯常年驰骋烟花柳巷,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但李寄欢向来是个榆木脑袋,一心练功习武,这么些年也只对太子动过情。今儿竟来找乐子了?
李无涯想,侯府有他一个败家子就够了,绝不能让寄欢沉湎于声色!
李寄欢哪能猜到他哥哥在想什么,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菁菁姑娘在哪儿呢?我也想见她。”李寄欢托着下巴说道。
“……你见她做什么?”
李寄欢瞎扯道:“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引得你和崔珣争风吃醋。”
李无涯垂头思索了会儿,道:“好吧,我去跟容槿说一声。”
言毕,李无涯起身离座,李寄欢一边夹菜,一边忖度。
自父亲寿宴那天至今,已有六七日,而神医一直了无音信。
“不应该啊。”李寄欢颇觉奇怪。
民间传闻,凡有难治之疑症,七日内鹤仙必出。难不成,鹤仙不给王公贵族治病?
这时,邻桌的男子突然栽倒在地,桌上酒坛滚落下来,泼湿了李寄欢的衣角。
她定了定神,移步上前道:“你没事吧?”
“这菜真美味啊!这酒真好喝啊!”
这男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紫衣朱履,其貌不扬,两颊红得像烙铁似的。
李寄欢见他只是喝醉了,便要回到位子上,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这姑娘真漂亮啊!”
李寄欢:“……”你咋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的?
男人眼冒精光,死死扯住她不肯放手,邪魅一笑道:“不如跟了我吧?”
“……放开我。”
“不——放——”
真是要命,被酒鬼缠上了。李寄欢无奈扶额,在揽月楼打人会被拉去见官吗?
没记错的话,东市摘星楼正是御史大夫家开的,如果动手肯定免不了一通弹劾。
正在两人拉拉扯扯之时,一个出乎李寄欢意料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没看错吧?李寄欢眨了几下眼睛,萧砚舟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萧砚舟一眼便认出了李寄欢,看到那醉汉纠缠她,脸色登时一沉。
他身后的柳姑娘尚自疑惑,却见太子殿下身影一闪,将地上的醉鬼提了起来。
手腕骤然一松,李寄欢侧身站立,抱臂不言。
萧砚舟看向她,声音低沉:“李寄欢。”
“……嗨,萧公子。”李寄欢见他衣着朴素,便知他隐藏了身份,故而只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你也来逛窑子啊?”
萧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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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化自《荀子·乐论》:“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邪色,口不出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