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之刃

作者:凌沫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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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破宫帷案与情


      世界杯运动会的喧嚣过后,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蕊初的“红色审判”命案的调查中。

      几天不眠不休的钻研让我的眼球布满了血丝,那具在星尘殿回廊被发现的女尸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

      宫女蕊初,那个负责照料奇花异卉的四级宫女,以扭曲而惊恐的姿态永远凝固在了生命终结的瞬间。

      她脖颈上的那道精准、利落的致命伤无声地诉说着凶手的冷酷与专业。

      这道伤,夺命,更诛心。

      它不仅让我永远的失去了寄予厚望的后辈,连带着我的自信与喜悦,也一同被彻底埋葬。

      然而案件的侦破却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现场被处理得近乎完美,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天午后,我正在案前反复研究卷宗,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是我的手下莫尼,她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犹豫:“部长,外面有一位老妇人求见。她说她有些关于‘星尘殿’案件的事情必须亲自告知您。她说她并非为死者而来,而是感应到了强烈的‘死亡讯息’和‘命运的指引’。”

      “老妇人?”

      我抬起头,“是宫里的老人?还是蕊初的亲属?”

      “都不是。”

      莫尼摇头,“她说她是从宫外‘聆星镇’来的,是一名‘灵媒’,自称‘星语婆婆’。”

      灵媒?

      我的心猛地一沉。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永昼星,对于灵魂、预言这类玄妙领域,官方态度向来讳莫如深。

      但此刻案件陷入僵局,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值得我去倾听。

      “请她进来吧。”

      我点了点头。

      片刻后,一位身着深紫色长袍的老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袍角曳地却不沾染丝毫尘埃,手中拄着一根造型古朴的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隐隐有内敛微光流转的暗色水晶。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异常清澈深邃,当她看向我时,那目光仿佛不是落在表面皮囊,而是直接触及灵魂深处。

      她进入殿内后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用那双仿佛能映照出星辰轨迹的眼睛静静地打量了我许久。

      我被她看得极不自在,轻咳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老人家,听说您有关于‘星尘殿’命案的线索要告知我?”

      星语缓缓摇头:“不,孩子,我带来的并非是关于那具已然失去生命的皮囊的线索。”

      她顿了顿,杖头的微光明灭了一下,“我带来的是关于‘你’的预言,凌沐祈。”

      我的心跳骤然失控。

      “关于我?”

      “是的。独一无二,清晰无比。”

      星语缓缓点头,“你的灵魂不属于这片星空。你来自一个遥远的、被白色星云包裹的星球,你的到来并非偶然,而是早已被镌刻在命运之轮上的沉重一环。”

      我心中巨震,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请继续说。”

      “你的身上缠绕着无数命运的丝线,错综复杂却又危机四伏。你与这片星空最耀眼的几颗星辰——那几位手握权柄的年轻王者,早已被无形的因果之线紧紧相连。”

      她微微眯起眼眸,瞳孔仿佛失去了焦点:“我看到极地的冰雪与地心的火焰在你身边交织碰撞。真诚的笑脸之下可能隐藏着精心编织的伪装,而冰冷的面具背后或许跳动着一颗滚烫却笨拙的心。”

      她的描述精准无比地戳中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我还看到黑暗的阴影在金碧辉煌的宫廷最深处蠕动,嫉妒与仇恨如同剧毒的藤蔓滋生蔓延。古老的秘密如同沉睡的火山,其上的封缄正在松动,尘封的过往即将被一股巨大的、源自异世的力量撬开。”

      这无疑指向了女帝凌淑澜当年未能出战的隐秘!

      永昼星的双子恒星将璀璨的光芒洒向这片星域,然而在这片看似永恒的晴空之下,暗流却从未止息。

      星语的预言就像一面魔镜,清晰地映照出我周围复杂的人际漩涡与情感迷局。

      我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婆婆……您既然有如此神通,能否……能否用它来帮我寻找到杀害蕊初的凶手?”

      我紧紧盯着星语那双仿佛能洞穿时空的浅灰色眼眸,目光里交织着绝望与最后的期望,像溺水之人望向唯一的浮木。

      星语静默地回望我,那目光深邃得令人心慌。

      良久,她才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孩子,我确实能看见许多凡人看不见的丝线……包括缠绕在凶手身上的那一缕血腥与黑暗。”

      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情,那并非冷漠,而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疏离与谨慎。

      “但追寻真相的代价,不应由我来承担。这是你的因果,你的战场……我不愿插手太深,更不愿……引火烧身。”

      “那您至少……至少给我一点线索!”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我可以给您报酬!无论多少钱……只要我付得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

      她轻轻摇头,步履无声地向门口移去,袍角曳地,仿佛即将融入门外的光影中。

      “我只能告诉你……那夺走她性命的人,是个女子。”

      “……女子?”

      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凶手……竟是个女人?!

      还未等我从这惊人的信息中回过神,再想追问“红色审判”的线索时,抬眼望去,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星语就如同她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

      当她彻底离去后,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心中波澜起伏。

      无论是蕊初的死,还是大角星战役的悬案,亦或是星语的预言,都指向一个更深层、更庞大的阴谋。

      而我,似乎已然成为了这个阴谋的中心。

      星语婆婆的离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在我心中层层扩散。

      那句“凶手是个女子”的断言,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了我思维的每一个缝隙。

      我反复检视着脑海中每一个可能与蕊初之死有关的女性面孔,玉听那甜美却时而复杂的笑容,叶雅温柔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忧思,甚至女帝凌淑澜那清冷面容下不为人知的疲惫……疑云密布,却寻不到确凿的指向。

      就在我深陷于卷宗与纷乱思绪,几乎要与办公室内凝固的空气融为一体时,一个极具穿透力、活力四溢的声音,如同阳光撕裂阴云,猛地灌入了涵清宫寂静的回廊——

      “哇哈哈哈——!”

      是林达。

      她那标志性的、毫无顾忌的爽朗笑声,带着十足的得意,在宫殿门口炸开,清晰得仿佛就在我耳边。

      “我的偶像!我的男神!我的球场王子——世倾陛下!于今日下午11点,秘密抵达了我方凌宫的帝宫!此刻,他正在和女帝陛下,商讨着‘红色审判’的案件呢!”

      “……”

      我握着能量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尖在光屏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下一秒,我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扶住了额头,一股混合着无奈、好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的情绪直冲头顶。

      “我真服了这死丫头了……”

      我低声喃喃,指尖按压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人家‘秘密’到访,她倒好,像个自带扩音功能的大喇叭,恨不得拿着永昼星全域广播喊出去……真是服了……”

      朱世倾……

      这个名字被林达以如此夸张的方式喊出,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篮球赛场上,他那戴着面具、却依旧耀眼夺目的身影——凌厉的突破,精准的投篮,绝杀后隔空望向我时,那转瞬即逝却清晰无比的、带着一丝笨拙得意的眼神。

      以及……在阴暗小巷中,他抱着受伤的我亡命奔逃时,那坚实胸膛下传来的、与我同样急促的心跳。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以一种略快的节奏敲击着胸腔。

      他来了。

      为了“红色审判”案。

      一丝莫名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尖。

      既然他来这里,是为了这个案子……

      那……我是否可以……也应该去帝宫一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

      毕竟……我才是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兼推理部部长。

      于公,我没有理由缺席与棍国君主的重要案情商讨;于私……我需要知道,他对这个案子了解多少,又掌握了哪些我尚未知晓的线索。

      或许,他的到来,能打破目前僵持的调查局面。

      更重要的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女性的凶手……朱世倾的情报网,或许能提供新的视角。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摘下鼻梁上那副用来伪装、显得有几分傻气的金丝眼镜,揉了揉因长时间工作而略显疲惫的眉心。

      再抬眼时,镜片后的双眸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与锐利,那是一种属于凌沐祈、属于推理部部长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八级侍卫制服,抚平衣角的每一丝皱褶,将象征着身份与职责的徽章端正地别在左胸。

      镜子里的人,眼神沉静,脊背挺直,方才那一瞬间因听到某个名字而产生的心绪波动,已被完美地收敛于平静的外表之下。

      “林达。”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还在门口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她瞬间安静下来。

      “啊?沐祈!”

      林达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大眼睛眨巴着,“你听到啦?世倾陛下他……”

      “我听到了。”

      我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既然是商讨‘红色审判’案,我作为案件负责人,理应在场。”

      我迈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不再去看林达那恍然大悟后又挤眉弄眼的搞怪表情。

      “欸?沐祈你去哪儿?等等我呀!”

      林达在后面喊着。

      “帝宫。”

      我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

      穿过涵清宫蜿蜒的回廊,沿途的水晶灯将我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永昼星永恒的光芒透过彩色琉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越是靠近那座象征着凌国最高权力的帝宫主殿,我的心跳反而愈发平稳。

      脑海中不再只是朱世倾球场上的身影,更多是关于案情的细节——那片淡紫色的纤维,蕊初脖颈上精准致命的伤口,星语讳莫如深的预言,以及那隐藏在幕后、身份不明的女性凶手。

      朱世倾的突然到访,是契机,也可能是一场新的风暴的开始。

      当我踏上帝宫前那宽阔的、由白色星纹石铺就的台阶时,守卫的侍卫显然早已得到通知,并未阻拦,只是恭敬地行礼示意。

      沉重而华丽的殿门缓缓开启,帝宫正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光线比外面稍暗,却更显庄严肃穆。

      女帝凌淑澜正端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面容清冷,带着属于帝王的威仪。

      而在下首客座的位置,那个身着玄黑色便服、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不是朱世倾又是谁?

      他似乎正与凌淑澜交谈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我的到来,打断了殿内的谈话。

      两道目光几乎同时落在我身上。

      一道来自凌淑澜,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另一道,则来自朱世倾。

      他的视线锐利如鹰隼,穿透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不同于他看向旁人时的复杂情绪。

      我稳步上前,在距离王座和客座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依足礼仪,微微躬身:

      “女帝陛下。棍帝陛下。”

      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推理部部长,八级侍卫凌沐祈,前来参与‘红色审判’一案商讨。”

      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两道注视,内心深处,属于侦探的直觉与属于女子的微妙心绪,正在悄然交织。

      我知道,真正的交锋,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关于凶手是女子的秘密,如同一个沉重的筹码,被我紧紧握在手心,等待着在合适的时机,落下这盘迷局中的关键一子。

      殿内的空气因我的到来而有了细微的变化。

      凌淑澜微微颔首,示意我起身。

      而朱世倾,他并未立刻移开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转向凌淑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只是出于对突然介入者的例行审视。

      “沐祈来得正好。”

      凌淑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棍帝此次前来,正是为了‘红色审判’案,他掌握了一些……可能与案件有关的情报。”

      我的心猛地一提,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朱世倾。

      他掌握的情报?

      是关于那片纤维,还是……他已经知道了凶手是女性?

      朱世倾端起手边的茶杯,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我,而是对着凌淑澜说道:“凌陛下,本王确实收到一些风声。据我安插在暗处的‘影卫’回报,在蕊初宫女遇害前后,有身份不明、身手矫健之人,曾在凌宫外围以及‘星尘殿’附近区域秘密活动过。”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哦?”

      凌淑澜凤目微凝,“可知是何种身份?来自何方势力?”

      “对方行事极为谨慎,未能捕捉到确切身份。”

      朱世倾放下茶杯,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光,“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有女性高手参与。”

      女性高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星语的预言,竟然以这种方式,从朱世倾的口中得到了侧面印证!

      我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才没有在脸上显露分毫。

      他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情报网已经触及到了这个核心吗?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帮助我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女性高手?”

      凌淑澜的眉头蹙得更紧,“凌宫内,符合此条件的女官、侍卫不在少数。棍帝可还有更具体的线索?”

      朱世倾微微摇头,目光却再次落回我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明显的审视意味:“具体身份尚难断定。不过,此人不仅身手不凡,而且对凌宫内部环境、巡逻规律似乎颇为熟悉。否则,难以在犯下如此重案后,还能几乎不留痕迹地脱身。”

      他对凌宫内部熟悉……

      这个指向,让我的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内鬼?

      还是……位高权重者?

      “沐祈,”

      凌淑澜看向我,眼神锐利,“你作为案件负责人,对此有何看法?调查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她显然注意到了我方才瞬间的异常,但并未点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朱世倾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它不仅确认了凶手的性别,还暗示了其可能具备的内部身份。

      但我不能立刻和盘托出星语的预言和那片纤维的事情,尤其是在情况未明,连女帝凌淑澜身边都可能存在隐患的情况下。

      “回陛下,”

      我抬起头,目光坦然,“属下连日来反复勘察现场,核对证物与人员口供,确实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矛盾之处。凶手行事老辣,计划周详,非寻常人所为。棍帝陛下提供的‘女性高手’及‘熟悉宫内’这两点,与属下的初步判断……有不谋而合之处。”

      我刻意说得模糊,既呼应了朱世倾的情报,又保留了自己的底牌。

      朱世倾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满意?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凌部长果然心思缜密。既然如此,不知部长是否已经锁定了……某些值得怀疑的对象?”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慵懒的试探,仿佛猫在逗弄爪下的老鼠。

      他在试探我。

      他想知道我知道多少。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悄然升起。

      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调查尚在进行中,任何可能性都存在。在确凿证据出现之前,属下不敢妄下定论,以免误导陛下,冤枉无辜,或是……打草惊蛇。”

      最后四个字,我稍稍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

      我们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锋,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烁。

      他想要主导节奏,而我,绝不会轻易交出主动权。

      在接下来的对话里,朱世倾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入殿内短暂的寂静,也刺穿了我刚刚建立起的心理防线。

      “既然此人……既武功高强,又占据高位……”

      他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每个字都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仿佛在欣赏话语落下时激起的涟漪。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牢牢锁定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丝近乎残忍的探究。

      “凌部长……可否怀疑过您自己呢?”

      这话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挑衅味道,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然缠上我的脊背,令我浑身血液几乎瞬间逆流,一股混杂着震惊、被羞辱的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朱世倾你个王八蛋的东西!居然敢怀疑我!”

      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光洁的地板传来轻微的震动。

      怒火如同岩浆般在我胸腔里喷涌,烧得我双眼发赤,连平日里刻意维持的、戴着眼镜时那副傻乎乎的乖巧模样也彻底撕裂。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带着尖锐的颤音:

      “蕊初被害的时候,老娘我,正在涵清宫里和姐妹们一起自制甜品享用呢!叶雅、林达、甚至玉听都可以作证!你凭什么空口白牙污蔑人?!”

      那一瞬间,帝宫庄严的气氛被我这近乎失控的怒吼撕裂。

      高座上的凌淑澜微微蹙起了眉头,但并未立刻出声制止,只是用那双清冷的凤目静静观察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

      站在朱世倾身侧,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怀恩,此刻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忠犬,猛地向前半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眼神凌厉如刀,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吓:“区区八级侍卫,竟敢对陛下如此不敬!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怀恩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剑,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与我熊熊燃烧的怒火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诶,怀恩。”

      朱世倾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的侍卫长,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做了一个清晰而简单的下压动作。

      “退下。”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有无形的力量。

      怀恩那即将爆发的怒气如同被冰水浇熄,他按在剑柄上的手顿了顿,最终依言收敛了气势,恭敬地后退一步,重新融入了背景的阴影之中,只是那双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极度危险的人物。

      朱世倾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里面先前那丝挑衅和探究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玩味。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失态而动怒,反而微微向后靠了靠,姿态显得更加慵懒,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怀疑并非出自他口。

      “凌部长,请稍安勿躁。”

      他薄唇微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本王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查案之道,不正是要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吗?你身为推理部部长,应该比本王更懂这个道理。”

      他的冷静与我方才的暴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我愈发感到难堪和一种被看穿的恼怒。

      我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但眼神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燃烧得更加冰冷。

      “世倾陛下的‘道理’,属下受教了。”

      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但查案讲究证据,而非凭空的、带有侮辱性质的臆测。陛下若是有证据指向我,大可拿出来;若是没有,就请陛下尊重我的专业和人格,以及……蕊初枉死的冤屈!”

      我特意加重了“证据”和“枉死”两个词,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我,用最尖锐的方式戳破我的防御,观察我的反应。

      这种手段卑劣却有效,让我在愤怒之余,也升起一股强烈的警惕——他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加深沉难测。

      而凌淑澜也终于在此刻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沐祈,注意你的言辞。世倾陛下,我相信沐祈的清白,也理解她因好姐妹惨死而情绪激动。当务之急,是合力查明真凶,而非内部猜疑。”

      朱世倾闻言,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转向凌淑澜,微微颔首:“女帝所言极是。是本王失言了,只是案情扑朔迷离,不免多想了一些。”

      他这话说得毫无诚意,更像是一种敷衍的场面话。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我,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短,却像带着钩子,仿佛要从我强作镇定的外表下,挖出更深层的东西。

      “既然凌部长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那自然是本王多虑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部长方才提到,与其他姐妹一同制作甜品,不知……当时所有人,都始终在一起吗?可有任何人,哪怕片刻的独处?”

      他又在挖坑!

      他是在怀疑我的证人们,还是在暗示她们之中可能有人为我作伪证?

      甚至……他是否已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与我亲近的叶雅、林达,乃至……玉听?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星语那句“凶手是女子”的预言,像幽灵一样再次萦绕心头。

      朱世倾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在试图打开一扇扇我宁愿紧紧关闭的门。

      “当时我们都在涵清宫的小厨房,过程虽有分工,但彼此都在视线之内。”

      我谨慎地回答,避开了“片刻独处”这个陷阱,“若陛下不信,可随时传唤她们问话。”

      “不必了。”

      朱世倾摆了摆手,似乎终于失去了继续纠缠的兴趣,或者说,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观察的反应

      “本王只是提醒凌部长,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往往最接近真相。此案牵扯甚广,部长……好自为之。”

      他说完,再次向凌淑澜微微致意,便转身,带着怀恩,大步向殿外走去。

      玄黑色的衣摆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的光芒中,我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竟已惊出一层冷汗。

      与朱世倾的这番交锋,虽然短暂,却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他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每一次出击都精准地瞄准猎物的弱点。

      “沐祈,”

      凌淑澜的声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从王座上走下,来到我面前,目光中带着担忧,“朱世倾此人,心思如海,他今日之言,虽是试探,但也未必全是空穴来风。你……要多加小心。”

      “陛下,我明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他是在逼我,逼我露出破绽,或者……逼我更快地行动。他似乎……很急于看到案件的进展,甚至不惜用这种拙劣的激将法。”

      凌淑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能看透这一点,很好。但他提到的‘内部可能性’,虽不中听,却也是查案必须考虑的环节。并非我怀疑你,而是提醒你,不要因个人情感,忽略了任何蛛丝马迹。”

      个人情感……我微微一怔。

      凌淑澜是指我对蕊初的愧疚,还是指……我与朱世倾之间那难以言说的、别扭的关系?

      “是,陛下。我会更加谨慎。”

      我低下头,恭敬回应。

      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想起制作甜品那天的细节——叶雅温柔地搅拌着蛋液,林达叽叽喳喳地品尝着刚出炉的饼干,玉听则在一旁乖巧地摆放着餐具……真的没有人离开过吗?

      哪怕只是去取东西,或者去洗手间?

      一丝寒意,悄然爬上心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仅要追查那隐藏在暗处的女性凶手,还要提防来自朱世倾的、不知是敌是友的试探与压力。

      而我所处的环境,看似熟悉的姐妹与同僚,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这场“红色审判”,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危险。

      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指尖触及冰凉的镜架,让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

      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凝聚起坚定与冷冽。

      无论如何,真相,必须大白。

      而下一个需要我去面对和试探的,或许就是我最不愿怀疑的那些人。

      从帝宫那场充满硝烟味的对峙中脱身,我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朱世倾那句“可否怀疑过您自己”如同魔咒,在我耳边反复回响,混合着怀恩凌厉的视线与女帝凌淑澜意味深长的告诫,让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我一路踉跄地朝着涵清宫的方向走去,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永昼星永恒的光芒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照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滚着关于案情的所有碎片——蕊初脖颈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星语讳莫如深的预言“凶手是女子”,朱世倾那带着挑衅的怀疑,还有那片如同鬼魅般萦绕不去的淡紫色纤维……

      它们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混乱的网,将我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是我疏忽了什么吗?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女人,究竟是谁?

      朱世倾,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目的是什么?

      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沼,我深陷其中,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而模糊。

      宫道的拐角近在眼前,只要转过那里,离涵清宫就更近一步,或许就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就在我心神涣散、即将迈步拐弯的刹那——

      “哈!”

      一个调皮而刻意放大的、带着十足恶作剧意味的男性恐吓声,如同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炸响!

      “啊——!!!”

      所有的思考、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紧张,在这一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彻底冲垮。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抛向高空!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宫廷的宁静,身体剧烈地向后一缩,险些直接瘫软在地。

      惊魂未定中,我猛地抬头,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一张青面獠牙、扭曲可怖的鬼怪面具!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却带着清晰可见的、恶作剧得逞后的促狭笑意,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即使隔着那丑陋的面具,我也瞬间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滔天怒火!

      刚才在帝宫被怀疑、被试探的委屈、愤怒、无助,以及此刻被惊吓的羞耻感,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轰然爆发!

      “朱——世——倾——!你——去——死——!”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管不顾地嘶吼出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回荡在帝宫外围空旷的回廊与广场上。

      远处巡逻的侍卫们纷纷停下脚步,惊愕地投来好奇与探寻的目光,但在看清涉及之人后,又都默契地、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被我如此歇斯底里地咒骂,戴着鬼怪面具的朱世倾明显愣了一下。

      他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他迅速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俊美却此刻带着几分无措的脸。

      方才在殿内的冷峻与深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慌乱。

      “对不起嘛……”

      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与他帝王身份极不相符的局促,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我……我只是……想吓吓你!”

      他试图解释,但话语苍白无力,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我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吓吓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鼻尖的手指都在颤抖,“朱世倾!你几岁了?!啊?!刚在殿上阴阳怪气地怀疑我是凶手,转头就躲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是不是有病!你觉得这很好玩吗?!看我失态尖叫、狼狈不堪,你很得意是不是?!”

      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瞪着他,不让它们掉落。

      看着我通红眼眶里强忍的泪水和因激动而微微痉挛的肩膀,朱世倾脸上的那点无措更明显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反驳或者解释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试图靠近一些。

      “你别过来!”

      我像只受惊的刺猬,猛地后退,全身戒备。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懊恼,有一丝后悔,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藏着的关切。

      “好,我不过去……你……你别哭了。”

      “谁哭了!”

      我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恶声恶气地反驳,但嗓音里的哽咽却出卖了我。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

      远处的侍卫们早已识趣地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将这片空间留给了我们。

      微风拂过宫道两旁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灵植,带来沙沙的轻响。

      朱世倾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我,不再试图解释,也不再靠近。

      他那双总是盛着星辰或傲气的眼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

      而我,在最初的暴怒之后,剧烈的情绪慢慢平复,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在我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候,要用这种方式出现?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朱世倾,”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尽管还带着细微的颤音,“如果你觉得戏弄我很有趣,那么恭喜你,目的达到了。但现在,我没心情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红色审判’的案子,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去查,不劳世倾陛下您费心,也请您……高抬贵手,离我远点!”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用力推开他试图再次伸过来的手,绕开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跑般地朝着涵清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出声。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钉在我的背上,如同实质,灼热而复杂,直到我拐过宫道的尽头,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路冲回涵清宫,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突破了防线,无声地滑落。

      被惊吓的悸动还未完全平息,被质疑的愤怒仍在胸腔燃烧,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陌生的、酸涩又微甜的感觉,像藤蔓的细小触须,悄悄缠绕上心脏。

      他摘下面具时,那瞬间无措的眼神……

      他那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他举手投降时,那笨拙的姿态……

      “混蛋……”

      我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咒骂了一句,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尖锐和决绝。

      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

      无论是这复杂的案件,还是我与那个戴着面具的、恶劣又难以捉摸的棍国君主之间,更加复杂难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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