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瓦拉

作者:库诺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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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人猿(1)


      “梵多!梵多?”

      高索躺在板子上,她试图在脑海里唤醒梵多,但显而易见,梵多因为某些状况消失了。

      高索冷汗直流,梵多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底牌,一个永生不死还可以战斗的得力伙伴。

      没了她,高索只能安分的呆在网里等死。

      她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乱套,千万不能崩溃…又扭头打量了一下分别坐在马车尾的两个人,全都披着油亮的皮质斗篷、干枯毛燥的灰发揪在一起,散发阵阵难以言喻的味道,这是人是鬼?

      车头的米吉米基扬着鞭子哼小调:

      遇见卖花的阿婆,千万别问她是哪年人
      买一朵花卖一百年~

      哎呦呦,谎言拼成的天
      昨日的枪打明天的鸟
      今天的债要过去的还

      你会听见
      在所有的开始与结束之间

      ……

      1915年1月1日,永厦岛,萨瓦拉

      白鸽联盟收容所。

      小黛德兰被穿着白大褂的阮千阳牵着,她抬头问女人:“阿姨,妈妈什么时候接我回家。”

      阮千阳温柔笑着,歪头说:“就是今天,开不开心。”

      小黛德兰赶紧点头。少女已经14岁了,不过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10岁出头。

      阮千阳带着她去了希尔达·黛德兰的办公室,这是小黛德兰住进收容所以来,头一次参观除了实验室以外的地方。

      “和那里不一样……”少女坐在沙发上新奇的左右晃动。

      “哪里不一样?”阮千阳递给她一杯温牛奶。

      小黛德兰喝了一口:“和在家的时候不一样,妈妈之前从来没告诉过我她在这里上班,原来她这么厉害。”

      阮千阳以为她要说的是和实验室不一样,她很快收敛神色:“嗯,你妈妈确实很神秘呢,连我也看不透她。”

      阮千阳蹲在少女面前,故意让两人面对面:“那么,我们小宝更喜欢我…还是你妈妈?”

      女人眨眨眼,女孩就脸红。

      阮千阳人如其名,和她在一起就心里软软、暖暖的。成熟女人身上自带着温和,咖色的头发、秀气的眉眼,笑起来的时想让人被她抱着。

      “喜欢你……”小黛德兰说。

      “犹豫一下就不算哦,小宝是个小骗子。”阮千阳起身轻刮少女的鼻子。

      小黛德兰羞的坐立难安,阮千阳就喜欢逗弄可爱的小女孩儿。不过她很快接到通讯,需要出去一趟。

      “我很快回来。除了不要碰抽屉里的东西,可以随意活动,你妈妈不会介意的。”

      “嗯。”小黛德兰把剩下的牛奶喝光。

      阮千阳走后,她又吃了颗茶几上的糖果,才满足的抬眼,仔细打量周围。

      好大,简直是超级大。

      屋子几乎是半圆式格局,圆弧中心点摆放着希尔达的办公桌,后方的墙上挂着银色的白鸽联盟的标志,两把交错的长枪上缠绕着藤蔓,三只白鸽眼睛是由红宝石打造的,姿态和神色各异。

      三只白鸽代表三种意义:科技、生命、希望。

      办公椅侧边还有衣架,挂着黑色的军帽和同色的军服。

      屋子左侧的全是镶嵌式书柜,只有此处的地面铺设着金线缝制的红棕地毯,摆放着舒适的沙发以及叠棋桌,桌上放着下了一半的叠棋。

      屋子右侧是大型推演沙盘,墙壁上是荧蓝色的光板,显示着各种被保密的未读信息。

      只有一条人物简介没被保密:

      希尔达·黛德兰

      军衔:亚格议会附属第一军团总指挥官

      身份:白鸽联盟收容所所长科技医生

      决策权限等级: A-3
      医疗研究等级: R-3
      可访问情报权限等级:I-3(信鸽)

      屏幕显示着黑发碧眼的女人小像,长发下梢有些自然卷,微笑着看镜头。

      同级军官的里衬是深蓝色的,希尔达不一样,是白色,代表她的第二重身份:医生。

      ………

      门无声的滑开时,小黛德兰正踮着脚摆弄沙盘。

      “黛德兰小姐。”低沉而陌生的男声响起。

      她吓了一跳,迅速收手,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三个穿着洁白研究服的人,他们胸前没有铭牌。

      “请跟我们返回收容区。”

      “可是……阮阿姨让我在这里等妈妈。”小黛德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凉的沙盘边缘。

      “指令变更。希尔达所长另有安排。”另一个女性研究员向前一步:“现在请跟我们回去。”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他们就像执行程序一样,围拢过来,隔断了通往门口的路。小黛德兰被一种熟悉的恐惧攫住,她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乖乖被他们带离了母亲的办公室。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墙壁是光滑的银白色,映出他们沉默前行的影子。熟悉的铁气越来越浓。最终,他们停在了她住了好些日子的收容室门前。

      门滑开,里面却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

      希尔达·黛德兰,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张狭小的床边。

      军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她只穿着笔挺的白色里衬,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正拿着小黛德兰藏在枕头下的故事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妈妈!”小黛德兰挣脱了研究员的虚扶,小跑靠近:“我们什么时候能走?我的东西……”

      希尔达合上书,转过身。她脸上带着小黛德兰熟悉的、温柔的微笑,墨绿的眼睛在室内恒定光源下,更显得深邃好看。

      “很快,妞妞。”她的声音柔和。“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完成一个小小的步骤。”

      “什么…”小黛德兰问。

      “一个小手术。”希尔达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晚饭后吃什么甜点。“为了妞妞能更健康地回家。”

      “手术?!”小黛德兰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猛地摇头,扑过去抓住希尔达的手臂。

      “不要!妈妈,我不要手术!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求你了妈妈,我们回家……就像以前一样,就我们两个人……”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泪水迅速模糊视线。希尔达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甚至抬起来,温柔地抚过女儿细软的发丝,但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让人寒心。

      “妞妞,听话。”她说。

      “为什么一定要手术?妈妈,我不是你的女儿么。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回家,回家再做手术好不好,回家我照样乖乖听你的,好不好?”小黛德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因为惊惧而颤抖。

      希尔达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蹲下,与小黛德兰平视,指尖拭去女孩脸上的泪珠。

      “妞妞,”她用最悦耳的声音说出最残酷的话,“是妈妈选择了你做女儿,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任何能做主的机会。”

      巨大的委屈和痛楚汹涌的控制着小黛德兰。

      她颤抖着,声音嘶哑:“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骗我!你和伊莉丝他们一样,你们一样都是……都是骗子!我也要毁了你们!”

      希尔达这下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

      收容室里回荡着小黛德兰崩溃的哭喊尖叫,但门口的研究员依旧静立,面无表情。

      希尔达也维持着笑容,仿佛在观察一场值得记录的人体实验反应。

      终于,哭声变成抽噎,她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跪下。

      随后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有件坚硬的外套裹住了她,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光线。

      是那件黑色的军服。

      希尔达打横抱起女儿,转身,步伐平稳地向外走去。

      “把房间打扫一下,主治医师跟着我。”经过门口时,她对站立的人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澜。

      ------

      “希尔达!”阮千阳冲进来,温和的眉眼燃烧着怒意,发丝因为急促奔跑,凌乱的贴在下巴上些许。

      她接到下属隐晦的通报,说所长亲自下令带走了女孩,随后去了办公室,心里就涌起强烈的不安。

      她看到办公桌后空无一人,视线转向左侧的叠棋区。

      希尔达·黛德兰正安然坐在那张舒适的沙发上,她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纠缠,似乎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而她怀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黛德兰裹在那件过于宽大的黑色军服里,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眼睛紧闭,呼吸微弱而均匀,显然深陷沉睡。希尔达的一只手稳稳地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捻着一枚白色棋子,悬在棋盘上方,正在沉思。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阮千阳压低声音质问,指甲掐进掌心,“她只是个孩子!你答应过……”

      “嘘——”希尔达抬起眼,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眼眸里闪过警示。“刚在那边闹得太厉害,医师才给她打过针,让她睡会儿。”

      她将白色棋子落下,发出轻微的“嗒”声。

      阮千阳胸口剧烈起伏,她深呼吸,走近几步,目光紧紧锁在女孩的脸上。“如果您觉得收养一个女儿,和挑选、驯养一条合心意的狗差不多,”她微微发抖,“那么我建议您,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她,不要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希尔达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完全移开,投向阮千阳,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味。

      “不可以,千阳。”她微微偏头,语气轻松:“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她……我或许能成人之美,更早几年把小家伙带回来。”

      “你!”阮千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上司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恶寒。

      这不仅仅是冷酷或专横,这是一种本质的、对情感和人伦非人类一般的漠然与操控。

      变态。这个词在她脑海中尖锐的响起。

      希尔达并不在意她的愤怒。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盘,看了看,忽然轻轻笑出了声,带着释然的意味。

      “看…”她对阮千阳说:“又是死局。”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棋盘上分别捡起了那枚黑色的女王棋和白色的女王棋。两枚精心雕刻的棋子在她掌心相触,发出轻响。

      然后她轻柔地掰开怀里女儿无意识攥紧的手,将那两枚微凉的王后棋子,并排放在了女孩的掌心。

      阮千阳怔住。

      希尔达合拢女儿的手指,包裹住那两枚棋子不会掉落。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再次看向不解的阮千阳。

      她的嘴角依然噙着那抹微笑。

      “千阳,”她轻声说:“高索想要的,我都能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要害了她呢?”

      ………

      “你还是容易动感情。”

      阮千阳不听她的冠冕堂皇,向前迈了一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以为今天能回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希尔达打断了阮千阳:“从我把她带出那个酒气熏天的家那天起,收容所就是她的家。”

      阮千阳突然察觉到三年前的那份报告——某个特殊体,从军队刚刚消灭的最后一个地下黑市实验室里被解救,后寄养在普通家庭观察适应性。

      希尔达亲自批阅了所有文件,却从未提及更多细节。

      “是你……”阮千阳的声音干涩:“是你主动把她放在贫民窟的,还陪着演戏?”

      希尔达没有否认。她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让高索靠得更舒服些。

      “观察期需要对照组。极端家庭环境、同龄社交、无干预条件下的自然发展……所有数据都很宝贵。”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你看着她在那里长大,然后突然把她带回来,告诉她……”

      “告诉她一点点的真相。”希尔达接上了话头,语气依旧平淡:“你以为隐瞒是仁慈吗?她早晚要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阮千阳几乎要控制不住音量:“不是在你告诉她要做手术的时候!什么样的手术?你想对她做什么?”

      希尔达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阮千阳。

      “你把她当成实验品。”

      “我把她当成女儿。”希尔达纠正道,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怒气。“我的女儿,恰好也是我最珍贵的观察样本。这两者并不矛盾。”

      “很矛盾!”阮千阳攥紧拳头:“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她刚才叫你什么?妈妈!你是妈妈。”

      “我应该是什么?”希尔达轻声打断了她。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军服下的小小身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我是个指挥官,也是医生,千阳。我只相信可验证的结果。”

      “那手术的风险呢?”阮千阳最终问,声音已经疲惫不堪,她是劝不动希尔达的。

      “可控。”希尔达简短地回答。她重新看向棋盘,那局死棋还摆在桌上——白女王被黑棋围困,黑女王却也在几步之内即将被将军,可笑的两败俱伤的僵局。

      “她质问我时,提到我收养了她,就应该爱她。”希尔达说这话时,目光停留在女儿脸上:“我告诉她,事实是,我选择了她。但她不能选择爱或者被爱。孩子即便真的是我生下来的,那么,自作主张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好么,母亲和女儿,永远都像这盘棋一样无奈。”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喜欢下叠棋吗,千阳?”

      阮千阳不想回答。

      “因为在这棋局里,即便是最弱小的兵卒,只要走到棋盘的另一端。”希尔达的声音很轻:“就能变成任何你想让它成为的棋子。女王、瘟疫、希望……蜕变需要代价,但蜕变后的可能性是无穷的。”

      “自从当年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女儿能走到棋盘的另一端。”

      阮千阳知道争论已无意义,希尔达的决定从未因任何人而改变。

      “我能参与手术吗?”阮千阳问:“至少确保术后监护。”

      希尔达抬起头,看了她很久。然后微笑终于第一次真正触及了她的眼睛。

      “我一直都在等你问这个问题。”她说,“当然可以,毕竟你是除了我之外,她最喜欢的人。”

      “她醒来后会恨你。”阮千阳陈述事实。

      希尔达没有立即回答。她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让女儿更贴近自己胸口。

      希尔达说:“我当然会模糊她的记忆。”

      窗外的天色暗了,照明系统自动切换为夜间模式,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漫射开来。

      光板上,希尔达·黛德兰的人物小像依旧微笑着,下方的权限等级有节奏地闪烁着微光。

      阮千阳转身走到门边时又停住。

      “指挥官。”她没有回头:“如果你伤害了她,我不会原谅你。我可不是吃素的,你曾经也是我的学生。”

      门滑动着合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希尔达和怀中的女孩儿。

      希尔达微微偏头,脸颊贴了贴女儿柔软的头发。

      “我知道,”她对着熟睡的高索低语:“我早就不会原谅我自己了。”

      墙上的白鸽在静静注视一切,红宝石眼睛泛着微弱而恒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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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类人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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