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色瞳的旅途

　　第九章

　　马卡龙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时，安霁却觉得喉头发紧。塔利雅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野餐场上和煦的氛围。

　　凯亚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咬了一口马卡龙，含混不清地说：“枫丹的甜点果然名不虚传，就是甜得有点齁。”他侧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睛看向安霁，“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不是。”安霁摇摇头，把马卡龙放进嘴里。甜腻的草莓味在口腔里弥漫，她却尝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金属味，和口袋里那个刻着花纹的金属片触感奇妙地重合。

　　“那个塔利雅，”凯亚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刚才看我的眼神，像只闻到骨头的小狼崽。”

　　安霁心里一动：“你也觉得他不对劲？”

　　“在蒙德待久了，总能看出点门道。”凯亚耸耸肩，目光扫过不远处和温迪打闹的塔利雅，“枫丹来的学者之子？这身份太干净，反而像层刻意糊上的窗纸。”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他给你的那个金属片，倒是个好东西。”

　　安霁猛地抬头：“你知道这个？”

　　“昨天安柏跟我说了你的事，顺手查了查。”凯亚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敲着，“那金属片上的花纹，是枫丹最高审判庭的加密纹路，通常用来制作干扰魔法装置的护身符。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最高审判庭？安霁捏紧了口袋里的金属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困惑。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审判庭的东西？

　　“而且，”凯亚的声音压得更低，“三年前，枫丹有个代号‘织网者’的密探失踪了，据说他有个养子，也是粉色短发，蓝紫色眼睛。”

　　安霁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说……”

　　“只是猜测。”凯亚举起杯子，挡住了半张脸，“毕竟，‘织网者’当年追查的案子，就和博士有关。”

　　风突然变得有些凉，吹得草地上的餐布猎猎作响。安霁看向塔利雅，他正举着一串葡萄追柯莱，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可在那童真的表象下，似乎藏着一张细密的网，正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安霁姐姐！”塔利雅突然停在她面前，手里还攥着半串葡萄，蓝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捡到什么！”

　　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风之印，边缘还沾着泥土。风之印是蒙德特有的元素结晶，只有在风元素浓郁的地方才会出现，通常被孩子们当作玩具收集。

　　“很漂亮吧？”塔利雅把风之印递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安霁的手背，“刚才在湖边捡到的，那里好像有很多呢。”

　　安霁接过风之印，冰凉的晶体上似乎还残留着塔利雅的温度。她注意到，塔利雅的指尖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绝不是孩子玩耍时会留下的伤口。

　　“谢谢。”安霁把风之印放进兜里，指尖触到了那个金属片，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湖边有很多风之印？”

　　“嗯！”塔利雅用力点头，“就在风神像的影子里，一堆一堆的，像星星一样。”

　　风神像附近的风元素确实浓郁，但很少会凝结成风之印。安霁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刚想追问，就听到骑士团的号角声突然响起——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

　　所有人都愣住了。野餐时吹响紧急号角，通常意味着发生了重大事件。

　　凯亚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我去看看。”

　　温迪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抱着竖琴走到安霁身边：“风在哭哦，好像有不好的东西要来了。”

　　安霁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塔利雅，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塔利雅，”安霁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很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塔利雅眨了眨眼，蓝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姐姐忘了？我是‘织网者’的儿子呀。”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安霁耳边炸开。凯亚的猜测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个骑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色惨白：“凯亚队长！不好了！风神像……风神像的底座裂开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风神像矗立在蒙德数百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么会突然裂开？

　　安霁猛地看向塔利雅，他却已经跑向了湖边，粉色的短发在风中划出一道残影，远远地丢下一句：“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哦。”

　　“柯莱，跟紧安柏！”安霁立刻嘱咐道，转身就跟风神像的方向跑去。温迪抱着竖琴紧随其后，竖琴的琴弦在跑动中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是在预警。

　　风神像下已经围了不少骑士和市民，大家都仰着头，脸上写满了惊恐。安霁挤进去一看，心脏瞬间揪紧——风神像的底座确实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隙，黑色的雾气正从缝隙里往外冒，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像是……魔神残渣！”一个老骑士颤声说，“当年魔神战争时，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安霁的瞳孔骤然收缩。魔神残渣？怎么会出现在风神像底下？

　　“安霁！”凯亚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凝重，“检测到强烈的元素反应，和你体内的残渣同源，但能量更强。”

　　安霁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神之眼正在发烫，体内的魔神残渣像是受到了召唤，开始疯狂躁动。黑色的纹路顺着脖颈往上爬，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是共鸣！”安霁咬着牙说，“有人在故意引动神像下的残渣！”

　　“谁会这么做？”凯亚皱眉。

　　“除了博士，还能有谁？”温迪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风告诉我，雾气里有他的气息。”

　　就在这时，那道裂缝突然扩大，黑色的雾气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甲漆黑，带着倒钩，直直地抓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女孩！

　　“小心！”安霁想也没想，抬手召出风刃，劈向那只手。风刃撞上黑雾，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却只让那只手顿了顿，依旧往前抓去。

　　“没用的！”温迪突然举起竖琴，指尖在琴弦上猛地一拨，“普通的风元素伤不了它！”

　　金色的光芒突然从温迪身上爆发出来，原本慵懒的吟游诗人瞬间变得威严起来，绿色的风帽被风吹起，露出了那双蕴含着风暴的眼睛。他手中的旧竖琴发出嗡鸣，化作一把修长的弓。

　　“以风神巴巴托斯之名——”温迪拉开长弓，箭尖凝聚着耀眼的风元素，“散！”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那只手。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猛地缩回了裂缝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风神？那个整天赊账喝酒的吟游诗人，竟然是风神？

　　安霁也愣住了，想起昨天温迪在湖边说的话，原来那不是玩笑。

　　“别发呆！”温迪回头喊了一声，金色的光芒渐渐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的少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裂缝还在扩大，必须找到源头！”

　　安霁回过神，刚想说话，就看到塔利雅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球，正对准裂缝。水晶球里闪烁着红光，像是在检测什么。

　　“找到了！”塔利雅突然喊道，蓝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在神像底下的密室里，有个共鸣装置，和博士的频率完全一致！”

　　密室？安霁和凯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风神像底下还有密室？

　　“我知道怎么进去！”塔利雅突然拉起安霁的手，“跟我来！”

　　他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惊人，拖着安霁就往神像背后跑。凯亚和风迪立刻跟了上来，骑士们则留在原地疏散市民。

　　神像背后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塔利雅踮起脚，在石头上按了三下，又敲了两下。只听“咔哒”一声，石头旁边的地面裂开一道暗门，露出漆黑的台阶。

　　“快！”塔利雅率先跳了下去，“装置的能量快满了，炸开的话，半个蒙德都会被黑雾笼罩！”

　　安霁深吸一口气，跟着跳了下去。台阶很陡，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黑暗中，只有塔利雅手里的水晶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里怎么会有密室？”安霁忍不住问。

　　“是当年巴巴托斯封印旧魔神残骸的地方。”塔利雅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空灵，“没想到博士早就找到了这里，还藏了个装置。”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安霁越发确定，这个孩子绝不是普通的密探养子。

　　下了大约五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了一扇铁门，门上刻着和塔利雅给的金属片一样的花纹。塔利雅掏出金属片，贴在门中央，花纹瞬间亮起，铁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正中央摆着一个古怪的装置，无数根金属管缠绕在一起，顶端连接着一块黑色的晶体，正散发着诡异的红光。黑色的雾气就是从晶体里渗出来的，顺着地面的缝隙爬到神像底座。

　　“就是这个！”塔利雅举起水晶球，红光变得异常刺眼，“它在吸收神像的风元素，转化成魔神残渣的能量！”

　　安霁注意到，装置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监控器，屏幕上正显示着风神像周围的画面——博士竟然在远程操控！

　　“必须毁掉它！”凯亚抽出腰间的剑，剑身凝聚着冰元素，“安霁，准备和风元素共鸣！”

　　“等等！”塔利雅突然拦住他们，蓝紫色的眼睛盯着装置，“这装置有反冲机制，强行破坏的话，会引发爆炸！”

　　“那怎么办？”安霁急道，体内的魔神残渣已经快要失控，黑色的纹路几乎爬满了脸颊。

　　塔利雅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银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审判庭的徽章：“用这个。这是解除装置的钥匙，我父亲当年从博士的实验室里偷出来的。”

　　他把钥匙扔给安霁：“插进晶体旁边的锁孔里，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一圈，就能关闭能量核心。”

　　安霁接住钥匙，金属的冰凉让她冷静了几分。她看向塔利雅，他的表情异常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相信我。”塔利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否则，柯莱会有危险。”

　　提到柯莱，安霁的心猛地一紧。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装置前，将钥匙插进锁孔。就在她准备转动的瞬间，监控器的屏幕突然亮起，出现了博士那张戴着鸟嘴面具的脸。

　　“好久不见，安霁小姐。”博士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透过扬声器传来，“没想到你会和‘织网者’的小崽子合作，真是有趣。”

　　安霁的手顿住了。

　　“别费劲了。”博士轻笑一声，“那把钥匙是假的，里面装了追踪器。只要你转动它，我就能立刻定位你的位置，还有你体内那完美的‘容器’。”

　　塔利雅的脸色瞬间变了。

　　安霁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向塔利雅，只见他蓝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懊恼，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你父亲也骗了你啊。”博士的声音里满是嘲讽，“不过没关系，你们很快就能团聚了——在我的实验室里。”

　　装置顶端的黑色晶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周围的金属管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黑色的雾气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半个密室。

　　“要炸了！”凯亚大喊着，甩出冰墙挡住雾气，“安霁，快走！”

　　安霁却没有动。她死死盯着那把钥匙，突然想起了塔利雅指尖的疤痕，想起了他说“有人欠了我一个人情”，想起了散兵和赫乌利亚的五百年之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猛地转动钥匙，不是顺时针，而是直接逆时针转了两圈！

　　“你在干什么？！”塔利雅失声尖叫。

　　“咔哒”一声，钥匙突然陷进锁孔，装置的红光瞬间熄灭，金属管的震动也停了下来。黑色的雾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开始缓缓退回晶体里。

　　监控器里的博士发出一声惊怒的嘶吼：“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变成了雪花。

　　密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晶体收缩的滋滋声。

　　安霁喘着气，体内的魔神残渣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手里的钥匙，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散兵曾经说过的话——博士的装置都有双重保险，逆时针转动特制钥匙，能触发紧急关闭程序，这是只有他和赫乌利亚才知道的秘密。

　　塔利雅呆呆地看着安霁，蓝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安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说的那个人情，是欠赫乌利亚的，对吗？”

　　塔利雅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紫色的短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扎眼。

　　“安霁！”散兵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一眼就看到了安霁脸上的黑色纹路，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样？”

　　他冲到安霁身边，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猛地顿住，像是怕伤到她。

　　安霁看着他，突然笑了：“我没事。”

　　散兵的目光扫过装置，又落在塔利雅身上，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是你？”

　　塔利雅往后退了一步，蓝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却还是梗着脖子说：“我只是在完成约定。”

　　“约定？”散兵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父亲当年背叛了她，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没有！”塔利雅急得涨红了脸，“父亲是被博士杀的！他死前让我一定要找到赫乌利亚大人，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赫乌利亚？安霁的心猛地一跳。散兵的原名，就叫赫乌利亚。

　　散兵的身体僵住了，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塔利雅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小小的吊坠，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个穿着枫丹审判庭制服的男人，抱着一个粉色短发的小男孩，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眉眼温柔，正是几百年前的赫乌利亚。

　　“这是我父亲和赫乌利亚大人的合照。”塔利雅的声音带着哭腔，“父亲说，当年是他连累了大人，让她被博士抓住……他说他欠大人一条命。”

　　散兵盯着那张照片，身体微微颤抖，紫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安霁看着散兵，又看看塔利雅，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塔利雅等的人，不是散兵，而是几百年前的赫乌利亚。而散兵一直隐藏的过去，似乎就藏在这张照片里。

　　就在这时，密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落下簌簌的灰尘。

　　“不好！”凯亚扶住墙壁，“刚才的震动让整座神像都不稳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散兵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安霁的手腕：“走！”

　　塔利雅也收起照片，跟着他们往门口跑。经过装置时，安霁回头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晶体已经完全沉寂，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藏在里面，没有被发现。

　　跑出密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神像的底座裂缝虽然不再扩大，但黑色的雾气还在缓缓渗出，骑士们正用元素力努力压制。

　　“安霁姐姐！”柯莱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小脸上满是泪痕，“我好担心你！”

　　“没事了。”安霁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散兵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紫色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塔利雅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散兵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温迪走过来，递给安霁一杯苹果酒：“喝点吧，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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