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大学习

　　柳万岁站在酒店大门口，倚着大理石柱子，悠哉游哉地打着游戏。晨光温柔地照在他青涩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更加的朝气蓬勃。
　　灰头土脸的钱永逸抿抿嘴，大步踏上台阶，欲言又止。
　　看到钱永逸都走到自己跟前了，柳万岁才放下手机，笑嘻嘻地问：“回来了？”
　　“伍小姐怎么样了？”
　　“受到了点惊吓，没什么事。”
　　钱永逸无奈地看着他，将包裹递了过去，“你的弩。”
　　柳万岁收起手机，接过包裹，拍了拍钱永逸的肩，说：“跟我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他是不是想要狡辩什么？
　　钱永逸撇撇嘴：“你还记得你说过在我独立前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啊？”
　　出了交火区域后，钱永逸就关闭了全感系统，她不用感知也知道这家伙又想找借口忽悠她。
　　他们一路上楼，来到了柳万岁的房间。
　　房间没开灯，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仅有几丝阳光侥幸从边缘漏进来，整个房间昏暗得像是夜晚。
　　钱永逸一进门就找了张椅子坐下，掏出手机登录游戏进行签到。
　　“开始你的狡辩吧，我可以考虑不告诉水停吉。”钱永逸头也不抬地说。
　　“哎，谁说我要和你聊这个的？”柳万岁边说边从床头的柜子里拿了两包薯片和两瓶汽水，搬了张椅子挪到钱永逸面前。
　　“给我饮料就好了，我不要薯片。”钱永逸说。
　　“谁说是给你的了？都是我自己的。”
　　“……我讨厌你。”
　　柳万岁撕开了薯片包装，眼睛兴奋地看着里面金黄酥脆的薯片，嘴却平静地问：“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杀了我？”
　　钱永逸有些莫名其妙。
　　他又想干什么？他是在暗示什么吗？他要背叛多禾吗？
　　就算他要背叛多禾钱永逸也懒得管，她只是想“活着”，不想卷入任何风波。
　　钱永逸耸耸肩，说：“你想干嘛就干嘛，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柳万岁看着钱永逸的双眼，神色认真得不同寻常。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你能保证平静地和我聊半个小时再采取行动吗？”
　　嗯？
　　钱永逸这才意识到柳万岁的异常，警惕了起来，开启了全感系统。
　　他心跳很快，看来他现在很紧张。他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什么危险物品，不像是要做什么危险的行为。
　　她斟酌了几秒钟，点点头，郑重地说：“我保证。”
　　柳万岁顿了几秒钟，快速地问：“你是机器人吧？”
　　钱永逸僵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现在该怎么办？灭口吗？
　　房间里面没有任何设备在记录或是透露他们的对话，现在的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需要保密。
　　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探测类的装置，就算有，她也不可能骗不过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伪装人类的水平可是得到过所有研究人员的高度认可啊！
　　怎么办？她会被当作异类铲除吗？
　　这个星球不会也要像千年前一样爆发一场人工智能歼灭战吧？
　　不，不会，因为她连柳万岁都打不过，如果这个星球的人类真的全部都要与她为敌，那她真的是死翘翘了。
　　事已至此，先装傻吧。
　　“啊？”钱永逸摆出了个迷茫的表情。
　　柳万岁认真地说：“你听着，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隐藏身份来到这里，但我知道你没有不怀好意，我也很乐意帮助你在这里‘生存’。”
　　“啊？”钱永逸还是一脸迷茫。
　　柳万岁看她还是不承认，叹了口气，思考了下，说：“你想知道你是怎么露馅的吗？”
　　钱永逸指着自己：“我看上去那么像伪人吗？”
　　“你的身体太结实了，和我对打那么多次居然没有脱过臼。”
　　“……”
　　……不是兄弟你训练时真的会下那么重的手啊？！
　　见钱永逸还不说话，柳万岁继续道：“你训练时会说累，也会喘气，但力道和反应没有疲惫的感觉。”
　　……原来真的是她没演好啊，那否认应该也没什么用了吧？不如承认了然后好好沟通一下让他一直保密……
　　如果他真的站在她这边的话，他还会是一个教她伪装人类的好老师。
　　“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你就是在这方面偶尔掩饰得不是很好。”
　　“……好吧，你猜对了。”钱永逸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的，不过我不会害任何人，所以帮我保密，好吗？”
　　看到钱永逸终于接受了，柳万岁也松了口气，点点头，瘫在椅子上开始抓薯片吃。
　　“还有别人知道吗？”钱永逸又问。
　　柳万岁摆摆手，说：“放心吧，你融入得很好，除非和你长时间近距离相处，不可能有人知道。”
　　“你为什么直接揭露这件事呢？你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闻言，柳万岁看向钱永逸，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其实吧，你也知道，我对武器啊机器啊一类的东西很感兴趣，身边有这么高级的一个仿生机器人，你觉得我能抵挡得住诱惑吗？”
　　钱永逸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柳万岁吞了口口水，指了指钱永逸的手，试探性地问：“出故障了吧？我能试着修一下吗？”
　　钱永逸一愣。
　　还有这好事？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柳万岁看出了钱永逸的疑惑，解释道：“其实我在地铁站时看到了一只挺帅的狗，碰了你手指几下你都没反应，结合你平时都没有在别人面前摘下手套，就猜到你手指有点问题了。”
　　钱永逸立刻摘下手套，将破烂的手指伸到柳万岁面前，说：“柳大夫，我手指头没有感觉，您看看能不能治。”
　　柳万岁立刻放下薯片，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抓着钱永逸的手仔细观察了起来。他粗糙的指腹在开裂的金属上轻轻摩挲，指甲在缝隙上一下下扣着，过了许久，才舍得将目光转向钱永逸的眼睛。
　　少年摸了摸下巴，又挠了挠头，犹豫地说：“嘶，这是高科技，我没法做到给你修成原来那样子。你能接受我给你换材料吗？”
　　意识到自己的手可能有救，钱永逸连忙问：“你能修到什么程度？”
　　柳万岁斟酌了一会，说：“不好说，但我会努力。”
　　钱永逸一把抓住柳万岁的双手，吓了小少年一大跳。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钱永逸边装模做样地喊着边鞠了个躬。
　　柳万岁忍俊不禁，抽回手，嚷嚷道：“少来！”
　　钱永逸嬉皮笑脸地端坐好，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以后上班时你戴只耳机吧，这样的话我探测到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私下告诉你了。”
　　闻言，柳万岁好奇地探出上身，问：“嗯？你都会些什么？”
　　“我能探测一定范围内所有物体的状态，比如说现在我能感知到郑连在伍小姐门口喝白开水。不过这个有点耗电，我不是一直开着。”
　　“还有呢？”
　　“唔……我还能侵入所有可以联网的电子设备。”
　　柳万岁立刻兴奋了起来，一拍掌，豪迈地说：“跟我混，咱们俩强强联手，绝对当得上单王！”
　　见到柳万岁如此坦然地接受了她，钱永逸有些感激。她点点头，与柳万岁击了个掌，兴奋地说：“一言为定！”

　　伍小姐的考察之旅进行了一个月，三个保镖把她送回家后，也一起回多禾了。
　　师徒二人申请了近一周的假期，柳万岁趁尚书文出差霸占了他的工作室，偷偷给钱永逸修手指。
　　钱永逸的双手被固定在工作台上，断了手指的所有连接。她边看着柳万岁的操作边和柳万岁聊天。
　　在了解了钱永逸的能力后，柳万岁说：“要不你直接去考核吧？正式工的权限比学徒高多了。”
　　钱永逸摇摇头，说：“也就是能不能自己用枪的区别而已，我用不着。”
　　“你知道枪有多好用吗？”柳万岁难以置信。
　　钱永逸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上个月那次针对化弓镇的袭击中我拿着你的弩照样把用枪的打趴下了。”
　　十只手指外露的破烂金属外壳都被柳万岁拆了下来，内部精密的结构都直接展现在了柳万岁的放大镜底下。
　　柳万岁细细看着一指之内的复杂结构，不由得说：“嚯，你这个手指原来好像有不少功能。”
　　钱永逸又一次问：“能恢复我的触觉吗？”
　　柳万岁用镊子夹起一片外壳，思考了一会，说：“应该可以，不过现在缺材料，而且这个难度我还没挑战过，可能得很久。”
　　钱永逸松了口气，“触觉能恢复就行。”
　　“你的指甲看上去是个充电口啊，现在报废了你是怎么充电的？”
　　“太阳能啊，光能热能我也能用。”
　　柳万岁兴奋地扬扬嘴角，再次感叹了一声：“高科技！”
　　“嗯？那是什么？”钱永逸对着柳万岁挑出来的一根断线扬扬下巴。
　　“你连接一下对手指的知觉。”柳万岁边说边戳了下去。
　　久违的疼痛从钱永逸指尖传来，痛得她抽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明明只是戳了一根线，钱永逸却觉得整个指尖都在剧痛。
　　原来是知觉的人造神经！应该就是手指的主线断了她才会失去指尖的知觉。
　　这小子是真的聪明！
　　“原来真是知觉啊……现在可以把连接断开了。”柳万岁贱笑着说。
　　钱永逸：“……”她想把这小子按地上揍一顿。
　　柳万岁花了很长时间探索了钱永逸手指的结构，后面他给钱永逸做临时外壳时，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后面我再慢慢研究。”柳万岁说着，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激光功能是没法给你修好的了，其他的都不好说。”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功能都被他发现了。
　　钱永逸戴上手套，帮着柳万岁收拾工作室。
　　收拾工作室用不了多久，五分钟后，柳万岁的手就搭在了工作室的门锁上。
　　少年的动作顿住了，灯光从他后方照来，没有照亮他黝黑的脸颊和憔悴的双眼。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背上刚刚划开的伤口。
　　“怎么了吗？”钱永逸担忧地问。
　　“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你要做什么？”柳万岁问。
　　……就这点破事啊？他这才意识到她有一定危险性啊？
　　钱永逸老老实实地回答：“研究所被炸了我就跑出来了，为了不被发现就跑这里待着了。你放心，我只是想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活’下去，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柳万岁看向钱永逸，抿抿嘴，凝重地问：“你知道你是一个战争机器吗？”
　　“知道啊。”
　　“……没事了，我看你那么依赖外部工具，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功能呢。”
　　钱永逸：“……有没有可能，我出来时还没完全通过测试，所以他们没给我所有控制身上某些功能的权限和信息？”
　　柳万岁：“……”
　　二人对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突然，柳万岁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介意我帮你探索和激活吗？”
　　“你能把我手指的知觉修好再说。”
　　“一言为定！”
　　后来几天，柳万岁这家伙拖着钱永逸在各个大集市之间往返，一周的时间硬是跑了上千公里，买了一大堆钱永逸不了解的材料回来。
　　这小子休息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给钱永逸修手，经过他一周的努力，钱永逸的知觉虽然没有恢复，但终于有了像真手一样轮廓的手指外壳。
　　据柳万岁所说，那种集既坚固又防水的传感外壳这个星球的市面上没有，他一时半会也没法手搓出来，只能让她先用着这个手指。
　　这小子那么强啊……如果得到系统的学习的话，完全可以参与她这种机器人的制造。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两个回到了多禾。
　　快要靠近大门口时，钱永逸忍不住问正在手机上敲灵感的柳万岁：“你是在哪学的这些技术？”
　　“诺仓和尚书文教的，但之前有段时间仗打过来了，掉了不少好东西在这个星球，我拆着拆着也学了不少。”柳万岁头也不抬地说。
　　还没踏进门口，诺仓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个人高高瘦瘦，脸有些方，戴着的眼镜看上去像是自己手拼的，镜框和两条镜腿都不是一个颜色。他长得虽然像个文艺书生，但气质却很符合他多禾三把手的身份。
　　“哎，来得正好！”诺仓边说边走到柳万岁身边，看了钱永逸一眼，问他：“你觉得她的水平足够去地下吗？”
　　“地下？！”师徒二人都惊讶地盯着诺仓。
　　他们说的地下不同于之前金灯花田的那个地下。
　　这个星球存在自己的土著文明，叫做六肢文明。这个文明位于深深的地底下，与地表外来的人类文明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因为这个文明比较低级，生于地底下的六肢人从来没有主动上过地表。
　　战争前，除非是科研需要，人类一般不会去到六肢文明所处的地下，不仅是因为对落后文明保护的需要，更是因为地下危机四伏，如果没有专业团队和装备的保护，很容易一去不复返。
　　但地下蕴藏着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在这个星球失去了秩序后，不时会有人冒险闯入这一人类禁区，不出意料地，很少人能够回得来。
　　据钱永逸所知，多禾几十号人里面去过地下的人屈指可数，而柳万岁就是其中之一。这家伙七年内总共去过地下三次，创下了多禾内部的最高纪录。
　　诺仓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会有人跑多禾来高价求野生金灯花，现在另外几个去过地下的员工都在出差，你必须要去。我是看你徒弟进步惊人才问一嘴，如果她不行的话——”
　　“没问题！她现在强得可怕，在多禾也可以横着走了！”柳万岁拍了拍钱永逸的背，痛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钱永逸一脸懵逼地看着柳万岁。
　　诺仓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休息一下吧，客户要求两个月内交货，你自己带人去。”
　　“好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