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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
夕阳的余晖,像熔化的金子,滚烫地泼洒在A区第一安全区医疗中心冰冷的金属大门前。空气里那股永远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这迟暮的暖意冲淡了几分。
沙锦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在橙红的光线下跳跃着,他斜倚着旁边一辆加固过的军用越野车,嘴角噙着惯常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意,正对着身后一群穿着同样制式侦察纵队作战服的队员们说着什么,引得几个年轻队员低低地哄笑出声。
“今天可是天哥和嫂子‘出狱’的大好日子,都给我精神点!口号练熟没?”沙锦扬声问,目光扫过这群在感染区深处淬炼出钢铁意志,此刻却努力想挤出轻松表情的年轻人。
“没问题!沙队放心!”整齐划一的回应,带着年轻士兵特有的铿锵。纪律严苛、生活刻板的军事化社会里,这样自发聚集的迎接,本身就是一种近乎奢侈的情感表达,弥足珍贵。
沉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
两个颀长的身影并肩出现在门口,剪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走在前面的天敬贞,身上是难得的休闲服,却依旧掩不住那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挺拔轮廓,只是眉宇间那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被暖阳融开了一道缝隙。
他身侧是柳开江,同样穿着休闲服,脸色还带着大病初愈的些许苍白,但那双曾经盛满阴霾与死寂的眼睛,此刻映照着落日余晖,竟有了几分温润的光彩。他微微落后半步,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天敬贞的身影,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
沙锦眼睛一亮,第一个迎了上去,张开双臂给了天敬贞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哟!我们人类文明的最锋利的剑终于擦亮出鞘了!欢迎归队,天哥!”那力道带着点没轻没重的亲昵,是天敬贞冰封时期绝无可能得到的待遇。
天敬贞被他拍得咳了一声,嘴角却极其罕见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可以称为“笑容”的弧度,“轻点,沙锦。骨头刚接好”。
沙锦哈哈一笑,立刻转向柳开江,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缓了许多,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嫂子!气色好多了!好,真好!”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柳开江身上那种沉甸甸的绝望气息的消散,那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松弛感。
“沙锦,谢谢你。”柳开江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清晰,对着沙锦点了点头,又看向天敬贞,目光柔和。
沙锦身后的队员们立刻挺直腰板,爆发出洪亮又整齐的吼声,声音在空旷的医疗中心前回荡,惊起了远处警戒塔上几只机械鸟。
“欢迎队长!欢迎柳开江!归队!归队!归队!”
这充满生气的热情,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夕阳熔金的光晕里漾开一圈圈名为“活着”的涟漪。
天敬贞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熟悉、带着真挚笑容的脸庞,那是在感染区深处可以托付后背的面孔。他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沉的颔首,“谢谢,辛苦大家来接我们”。
“不辛苦!队长!”队员们异口同声,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沙锦笑着拉开越野车的车门,“行了行了,别在这演群口相声了。天都擦黑了,赶紧的,把两位大功臣护送回府!天哥,嫂子,上车!”
引擎轰鸣,车队在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前驶离。沙锦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妙语连珠,把车里车外的气氛炒得火热。他绘声绘色地模仿着天敬贞和柳开江住院时基地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小事,模仿康复科郑科长板着脸却又偷偷塞水果的样子,模仿安全部金主任检查装备时吹毛求疵的滑稽神态…车里的笑声就没断过。
柳开江靠在后座,听着沙锦的插科打诨,看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安全区单调却安稳的街景,紧绷了太久太久的心弦,在战友们毫无保留的热忱和沙锦特意营造的轻松里,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边天敬贞沉静的侧脸上,那冰封的线条似乎也被这车厢内的暖意熏染得柔和了几分。
天敬贞的别墅位于安全区相对安静的居住带,坚固的合金结构透着冷硬,但里面却被暖黄的灯光和柔和的装饰线条调和出几分难得的家的味道。
沙锦和一众队员将两人送到门口,又是一番热热闹闹的告别,夹杂着“好好休息”、“早点回来带我们出任务”的叮嘱,才在沙锦的吆喝下乘车离去。
喧嚣退潮,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廊感应灯洒下的柔和光晕。
走进玄关,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柳开江轻轻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无形的重担。别墅里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上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累吗?”天敬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在医疗中心时更低沉柔和了几分。
柳开江摇摇头,转过身看他。
灯光下,天敬贞眼中的关切毫无掩饰,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将军”绝不会流露的神情。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柳开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仿佛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轻轻应道:“还好”。
天敬贞没再说什么,只是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熨帖而踏实。两人默契地走向卧室。换上柔软的睡衣,身体陷入宽大床铺的那一刻,连日来的紧绷和病房特有的不适感似乎都从骨头缝里被抽走了。
柳开江刚躺好,身侧的床垫便微微下陷。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已经横过他的腰际,将他轻轻拢向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天敬贞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仿佛在拥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柳开江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没有丝毫迟疑或僵硬,顺从地依偎进去,将自己整个嵌进天敬贞的怀抱,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颈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像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倦鸟。
黑暗中,天敬贞的下巴轻轻蹭了蹭柳开江柔软的发顶,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微震胸腔的共鸣,“睡吧,我在”。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却重逾千斤。
柳开江闭着眼,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颊依赖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模糊地应道:“嗯…你也睡。”声音里是全然托付的松弛和困倦。紧绷的灵魂在爱人的体温和气息里彻底放松,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天敬贞收紧了手臂,将怀中温热的身躯更密实地护住,感受着柳开江平稳悠长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黑暗中,他的唇角无声地勾起。五年了,多少个夜晚被鲜血和失去的噩梦惊醒,怀中只有冰冷的武器和更冰冷的孤独。此刻,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温暖,拥抱着照亮他黑暗人生的“小天使”,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酸楚的满足感充盈着他的胸腔,将那些战场带来的坚硬棱角温柔地包裹。他低下头,一个极轻、极珍重的吻落在柳开江的发间,无声地低语。
“晚安,我的光”。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深色地毯上投下一条浅金色的线时,天敬贞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不是感染区特有的腥腐气息,也不是病房里冰冷的消毒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暖香——是柳开江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干净皂角与阳光的味道。
他微微侧头。柳开江还在沉睡,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晨光吝啬地勾勒着他柔和的轮廓: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静谧的阴影,鼻梁挺秀,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睡颜毫无防备,恬静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褪去了清醒时偶尔浮现的忧郁阴霾,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和安宁。
天敬贞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静静地凝视着,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每一寸线条。
战场上那个冷静果决、令行禁止的“少年将军”消失了,此刻躺在他臂弯里的,只是一个毫无防备、全心依赖着他的爱人。这张睡颜,是他在无数个血与火的噩梦中都未曾奢望过的景象——一个能将他从无间地狱拉回人间、用温暖一点点融化他内心坚冰的“小天使”。
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巨大幸福感,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珍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他连动一下指尖都怕惊扰了这份易碎的宁静。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敬贞轻轻拨开柳开江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稀世的水晶,一个饱含着无尽珍视与感恩的吻,羽毛般轻轻落在柳开江温软的唇上。
唇瓣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酥麻。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矫健的黑豹离开休憩的巢穴。细心地为柳开江掖好被角,确认他依旧在安稳的梦境中,才转身走向厨房。
别墅的智能系统感应到他的脚步,无声地启动了照明。天敬贞熟练地系上围裙,动作精准而利落,一如他在战场操控武器般行云流水。冷藏柜里取出两块上好的牛排,平底锅烧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他专注地翻动着牛排,计算着火候,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卧室紧闭的门。煎蛋在另一口锅里成型,边缘焦脆,内里溏心。牛奶被温得恰到好处。
食物的香气开始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当天敬贞端着摆好牛排、煎蛋和牛奶的托盘回到卧室门口时,里面依旧一片静谧。他轻轻推开门,室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只有门缝透进来的光在地板上切开一道亮痕。柳开江依然陷在沉沉的睡眠里,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呼吸绵长而均匀。
天敬贞将托盘放在门边的小几上,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没有立刻叫醒他,只是再次静静地伫立在床前,像一个虔诚的守护者。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战场上需要他时刻保持最高警惕,任何松懈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此刻,看着爱人安睡,他竟觉得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也是甘之如饴。
时间在暧昧的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传来安全区早间巡逻飞艇低沉的嗡鸣。
终究不忍让他错过早餐,天敬贞单膝跪在床边,俯下身,温热的唇瓣带着牛奶和阳光的清新气息,极其轻柔地印在柳开江光洁的额头上。
“开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清晨的薄雾,带着一种能融化寒冰的温柔,“该起床了,早餐准备好了”。
柳开江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他含糊地“唔”了一声,眼皮挣扎着掀开一条缝,朦胧的视线对上天敬贞近在咫尺、盛满温柔的眼眸。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已先一步遵循着本能。他像只慵懒的猫,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撒娇意味嘟囔,“唔…再睡一会儿嘛…敬贞…”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和软糯,像羽毛搔刮在天敬贞的心尖。
这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撒娇,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天敬贞。战场上那个眼神狠厉、身手矫捷得如同猎豹的柳开江,此刻只是个会赖床、会撒娇的恋人。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力让天敬贞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股暖流带着酸胀的满足感直冲眼底。
“好,再睡一会儿。”天敬贞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纵容的笑意。他直起身,准备去把早餐温着。
就在他即将离开床沿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依恋。
“别走…” 柳开江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带着未醒的迷蒙和一丝不安,声音黏糊糊的,“陪我…再陪我一会儿…”
天敬贞的动作瞬间顿住。他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节修长,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再看向柳开江,那双迷蒙的眼睛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仿佛他这一走,这短暂的温暖安宁就会破碎。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怜惜瞬间淹没了天敬贞。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脸上那抹欣慰满足的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点亮了他冷峻的眉眼。
“好,陪你。”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天敬贞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巧地重新躺了回去。柳开江立刻像找到了热源的藤蔓,自动自发地依偎过来,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满足地蹭了蹭。
天敬贞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背,另一只手则像哄孩子般,隔着薄薄的睡衣,在他后背极有节奏地、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落掌都带着无比的珍视,仿佛在安抚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又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我在这里,你很安全”的讯息。
柳开江在他规律的拍抚和温暖安定的怀抱里,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重新变得绵长而平稳,意识再次沉入朦胧的浅眠。天敬贞垂眸看着他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样子,感受着臂弯里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依赖,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充盈着四肢百骸。
那些在感染区深处沾染的硝烟与血腥味,仿佛被这静谧温馨的晨光彻底涤荡干净了。
时间在两人依偎的体温间静静流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由浅金转为明亮的暖白。
天敬贞没有看时间,只是耐心地、一遍遍轻拍着柳开江的后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宁静相拥。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节奏有了明显的变化,身体也微微动了动,他才停下拍抚的手,低头看去。
柳开江在他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动作带着猫般的慵懒舒展,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脸上还带着被窝里捂出的淡淡红晕,眼神却已恢复了清亮。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看向天敬贞时,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无比放松的笑容。
“我好像…赖了挺久?”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轻快了许多。
“不久,”天敬贞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那点湿意,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你睡多长时间都不久。”他坐起身,顺势将柳开江也拉了起来,“走吧,我去把早餐要重新热一下”。
两人洗漱完毕,来到客厅。长方形的餐桌上,重新加热过的牛排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煎蛋金黄,牛奶温润。柳开江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眼前摆盘精致的食物,眼睛亮了起来。
“哇…敬贞,这都是你做的?我还不知道你有做饭的手艺哎!”他拿起刀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雀跃,与那个在战场上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长刀杀神”判若两人。
天敬贞坐在他对面,将切得更小、更易入口的牛排块自然地拨到柳开江的盘子里,又将温度刚刚好的牛奶杯向他推近了些。“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柳开江身上,专注而柔和。
战场上需要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威胁。此刻,他的世界里却仿佛只剩下了餐桌对面这个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视线。那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是战场上那把“最锋利的剑”绝不会展露的软肋。
柳开江叉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肉质鲜嫩多汁,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尝到美味小鱼干的猫,毫不吝啬地夸赞,“太好吃了!敬贞,你这手艺不去咱基地的食堂当主厨都可惜了!”他又尝了一口煎蛋,溏心的蛋液流出来,香气四溢,“嗯!这个也超棒!”
天敬贞看着他吃得开心,自己盘中的食物倒没动多少,只是时不时帮他把杯子添满牛奶,或者递过去一张餐巾。他的动作细致而周到,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珍视与爱意。
柳开江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牛排的味道说到昨晚沙锦模仿金主任有多像,从牛奶的温度说到窗外飞过的一只鸟…话题跳跃而琐碎,带着一种久违的、本就属于少年的活泼。
天敬贞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是柳开江父母去世后,他第一次如此放松地享受一顿早餐,享受这种被无微不至照顾着的温暖。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也洒在他心底那片曾被阴霾笼罩的角落,暖洋洋的,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饱餐带来的满足感和天敬贞无声的温柔,像暖流彻底驱散了柳开江身体里最后一丝残留的倦怠和阴霾。他放下刀叉,舒服地喟叹一声,起身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安全区规划整齐的居住区,远处可见高耸的合金防护墙和能量护盾发生器闪烁的微光。虽然景致单调,但此刻在晨光下,也显出一种秩序下的安稳。
他看了一会儿,走到宽大的沙发前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感觉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久违的松快。
天敬贞收拾好餐桌,也走了过来。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柳开江面前。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运行的低鸣。阳光穿过窗棂,在他们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
柳开江抬起头,望进天敬贞深邃的眼眸里。那双在战场上如同鹰隼般锐利、能洞察一切危险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柔情,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温暖湖泊,足以溺毙其中。
柳开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猛烈地鼓动起来。他清晰地看到那湖水中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却占满了整个瞳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没有言语,所有的情感都在无声的对视中汹涌流淌。
柳开江在那片温柔的湖泊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珍重,看到了足以焚烧一切阻碍的炽烈爱意。天敬贞则在柳开江清亮的眼眸中,看到了全然的信任,看到了依赖,看到了驱散他内心冰原的温暖阳光,看到了自己重获新生的意义。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仿佛有磁力在无形中牵引。天敬贞缓缓俯下身,柳开江微微仰起脸,距离在呼吸可闻间消弭。
温润的唇瓣相触的瞬间,如同两颗孤寂的星辰终于找到了彼此运行的轨道,碰撞出无声的宇宙轰鸣。一开始只是试探般的轻柔触碰,带着晨露的微凉和小心翼翼的珍视。随即,那份克制被汹涌的情感冲破。
天敬贞的手捧住了柳开江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动作却温柔得不可思议。柳开江则顺从地启开唇齿,手臂环上了天敬贞的脖颈,将自己完全交付。
两人的唇舌毫无保留的缠绵在一起,从中流淌出了如春水般的甜蜜和暧昧。
这是一个漫长到足以忘却时间的吻。它不再是战场上生死之际寻求慰藉的激烈,也不是病房里带着劫后余悸的确认,它是让纯粹的、饱胀的爱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天敬贞的吻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深情和强势的占有欲,却又被极致的温柔所包裹,每一次吮吸、每一次舌尖的纠缠都像在诉说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言的承诺。
柳开江的回应则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奉献,生涩却热烈,像初生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唯一的依靠。他被动地承受着,又主动地回应着,在唇齿相依的亲密中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心跳和灵魂深处传来的震动。
阳光缓慢地在客厅的地板上移动,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长又缩短。空气里只剩下彼此交换的、灼热而湿润的呼吸声,以及唇舌交缠间细微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水泽声。
天敬贞的手从脸颊滑落到柳开江的后颈,再到单薄的脊背,隔着衣物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和保护的力度。柳开江的指尖无意识地陷入天敬贞后脑的短发,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却又无比安心地绷紧在爱人的怀抱里。
这个吻仿佛要持续到地老天荒。没有硝烟,没有警报,没有需要警惕的致命威胁。只有彼此,只有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只有这方寸之地隔绝出来的、属于他们的永恒。
直到肺部的空气都仿佛要被耗尽,两人才微微喘息着分开,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彼此的眼中都氤氲着迷离的水汽和未退的激情,唇瓣湿润红肿,脸颊染着动人的绯红。
无需言语,所有的情愫都在这漫长的亲吻和此刻交缠的呼吸中袒露无疑。
时间像融化的蜜糖,在别墅温暖的光线里缓慢而粘稠地流淌。这一天,被两人心照不宣地划定为只属于彼此的“禁地”。没有感染区刺耳的警报和腐臭的空气,没有侦察纵队基地里冷硬的命令和紧张的简报,没有需要绷紧每一根神经的生死搏杀。
柳开江像只被放出笼子、初次探索新世界的雏鸟。他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拉着天敬贞在别墅里漫无目的地“巡视”。从堆满专业书籍和战术模型的书房,到干净整洁、器械齐全却显然少有人气的健身室,再到阳光充足、种着几盆顽强绿植的小阳台。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好奇地问东问西。
“敬贞,这些书你都看过吗?好厚啊!”他指着书架上大部头的《感染区生物病理图谱》和《高等病毒结构学》。
“嗯,工作需要。”天敬贞站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耐心地解答。
“那这个呢?”柳开江拿起健身室哑铃架上一个最小的,试着掂了掂,立刻皱眉,“好沉!你平时用多大的?”
“那个是热身用的。”天敬贞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走过去,轻松拿起旁边一个明显大好几号的,“这个”。
柳开江咋舌,随即又笑起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崇拜,“哇,真厉害!”
更多的时候,柳开江只是拉着天敬贞窝在客厅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里。别墅的影音系统播放着安全区文化中心制作的、画面精美却难免带着说教意味的“人类文明复兴纪录片”,柳开江却看得心不在焉。
他蜷缩着身体,脑袋自然地枕在天敬贞结实的大腿上,手里抱着一袋从储藏室里翻出来的、包装有些陈旧的水果味软糖。他时不时捻起一颗,自己吃一颗,又很自然地抬手,将另一颗喂到天敬贞嘴边。天敬贞会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将糖含入口中,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温热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悸动。
“甜吗?”柳开江仰着脸问,嘴角沾着一点点糖粉。
“嗯。”天敬贞的目光落在他的嘴角,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替他擦去,眼神专注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珍宝,“只要是我的宝贝喂的,都甜”。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呵护。柳开江享受着他指尖的触碰,舒服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那其实并不吸引人的纪录片,嘴里含着糖,脸颊微微鼓起,神情是全然的无忧无虑。
偶尔,柳开江会放下零食,拉着天敬贞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安全区在正午的阳光下运转着,远处防护墙上的能量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空中轨道上悬浮车无声穿梭。景色单调而充满金属的冷感,与感染区扭曲诡异的景象天差地别。
“敬贞,你看,”柳开江指着远处防护墙上巡逻的机甲小队,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平静,“虽然很单调,但…很安全,对吧?”
天敬贞站在他身侧,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拢向自己。“嗯,很安全。”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微微收紧了手臂,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热。
这安全,是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脆弱而珍贵。而他怀中的这个人,更是他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核心。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柳开江柔软的发顶,嗅着他发间清新的气息,无声地汲取着这份宁静带来的力量。柳开江放松地靠着他,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交付过去,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那些关于血腥和失去的噩梦碎片,似乎在这份坚实的依靠和安稳的景色里,被暂时地抚平了。
天敬贞几乎寸步不离。
柳开江看书时,他就坐在旁边,手里也拿着一本书,目光却常常越过书页,落在柳开江专注的侧脸上,看他微微蹙眉思索的样子,看他被书中情节逗笑时弯起的嘴角。
柳开江吃零食时,他会适时地递上纸巾或水杯。柳开江站在窗前发呆时,他会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影子,一只手总是会无意识地搭在柳开江的腰间或肩头,仿佛确认着他的存在。
这份无微不至的陪伴和守护,并非仅仅源于浓烈的爱意,更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柳开江在感染区深处险死还生的经历,像一根冰冷的刺,时刻提醒着他这份温暖是多么脆弱易碎。
只有将爱人实实在在地拢在视线里,拢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心中那名为“失去”的巨大黑洞才能被短暂地填满。
柳开江完全沉浸在这份被全方位包裹的宠溺与安全中。他放任着自己像个孩子般依赖着天敬贞,享受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照顾。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阴郁和绝望,仿佛被这别墅里温暖的阳光和天敬贞无言的深情彻底驱散、蒸发。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求死、眼神空洞的“敢死队”新兵,也不再是那个被复仇火焰暂时扭曲、脑中只剩下战斗的“复仇战士”。他变回了那个热爱生活、带着艺术气息、会撒娇会依赖的少年,只是眼底深处沉淀下了一些东西,那是经历过黑暗后对光明的加倍珍惜。
他的笑容变得纯粹而明亮,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被阳光重新充盈的温暖气息。这份改变如此鲜明,与战场上那个眼神狠厉、动作迅猛如电的身影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反差。
而天敬贞的改变同样惊人。那个在侦察纵队里以冷酷、高效、不近人情著称的“铁血队长”消失了。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如刀锋,而是如同初春解冻的湖水,荡漾着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他说话的语调低沉而和缓,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魔力。他所有的动作都放轻、放缓,充满了对怀中人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珍视。
曾经被冰封的内心,被柳开江这道温暖的光彻底融化、重塑,显露出其下原本就存在的温柔底色。那份在战场上淬炼出的强悍和责任感依旧存在,却不再冰冷坚硬,而是被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意赋予了温度,变得更为深沉内敛。
只有在偶尔望向柳开江时,眼底深处才会闪过属于“利剑”的绝对守护意志。
当别墅的智能灯光系统感应到夜幕降临,自动切换为柔和的暖黄色调时,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才刚刚散去。两人穿着同款的深色丝质睡袍,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淡香回到卧室。
柳开江爬上宽大的床,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一天的松弛和满足感化作了沉沉的倦意,温柔地包裹上来。他侧过身,习惯性地朝身边的位置伸出手。
天敬贞刚躺下,柳开江温热的身体便依偎过来,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脑袋枕在他那厚实的胸肌里,像找到了最舒适的栖息地。天敬贞立刻调整了姿势,手臂环过柳开江的肩背,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规律地、轻轻地拍抚着,如同安抚一个困倦的孩子。动作温柔而坚定,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睡吧,我最亲爱的宝贝。”天敬贞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像最优美的催眠曲。
“嗯…”柳开江含糊地应着,浓密的睫毛已经沉重地合上,在天敬贞的气息和体温包裹下,意识迅速地沉入一片温暖安宁的黑暗。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弧度,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
天敬贞却没有立刻入睡。他微微侧着头,借着床头柔和的夜灯灯光,凝视着怀中柳开江毫无防备的睡颜。光线勾勒着他精致的五官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恬静的阴影,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这一刻的柳开江,纯净美好得如同天使坠入凡尘,带着一种能洗涤一切污秽的圣洁感。
天敬贞的目光贪婪地流连着,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再到那微微张开的、仿佛邀请着什么的美好唇瓣。他看得如此专注,如此虔诚,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的每一寸都镌刻进灵魂深处。
这是他的救赎,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是他用生命起誓要守护的全部意义。
看着看着,一股深沉如海的困倦也终于温柔地席卷了天敬贞。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爱人全然信任的依偎中彻底放松。他微微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将怀中温热的身躯更密实地贴合在自己胸前,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最后在柳开江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清晰而坚定:无论前方是怒海狂涛还是深渊地狱,他都会握紧这道光,至死方休、生死相随。
窗外,A区安全区的灯火在夜色中无声闪烁,如同星河倒映人间。坚固的合金防护墙沉默矗立,能量护盾散发着幽蓝的光晕,将别墅内这一方温馨安宁的小天地,温柔地隔绝在末世的冰冷与残酷之外。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安稳的呼吸声,在柔和的灯光下,编织着属于他们的、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和平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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