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略对象攻略了怎么办

　　六月末，近乎是所有高校期末考试扎堆的时间，光线灼热的近乎将世界抹成一片苍白。

　　下午三点，温垣医科大学附属脑科医院的精神科人满为患。

　　精神科的氛围一向压抑，几个保安拿着防爆盾站在分诊台门口，连患者交谈的时候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空气都像比外面浓稠了几个度，吸入鼻腔，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在一群身材瘦小、正在抽条的小孩中，角落两个身高腿长的身影格外显目。

　　本该在为期末考试奋斗的医学生蓝霁，此时与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共同坐在候诊区，腿上还摆着本像砖头一样的书。

　　蓝霁因为长期熬夜而脸色苍白，他瘦削的身材带着些许病气，死死埋下的头带着的那股阴郁气质，完美融入了这里的氛围。

　　而他身边坐着的确是个与医院格格不入的异类。

　　男生穿着条v领衬衣，把医院做成了时装秀场。他全身上下戴着满当当的金属首饰，随着他一晃一晃地打瞌睡而摆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蓝霁垂眼又翻了页书，顺手把身边那人差点砸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推正，毛茸茸的棕发卷毛脑袋被这么一推，睡梦中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醒了。

　　董明衍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向屏幕上的号数：“我天，我怎么又睡着了？号还没叫到吗？”

　　他没有收敛音量，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诊室回响。

　　虽然并没有人看向他们，但蓝霁还是忍不住把口罩拽高了点，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吧，你继续看书，我不打扰你了。嗯……让我看看这里都有什么。”董明衍没在意他的冷漠，自顾自地扭了下脖子，左看右看，确信这个死寂一样的地方没人能跟他说话，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的鞋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五分钟后，听到门口传来的交谈声，蓝霁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把口罩拉下来了点。

　　他狭长的眼睛往门外一扫，只见董明衍靠在分诊台上，跟保安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

　　他的脸明明没有对着蓝霁，却神奇地在蓝霁抬眼的那一刻看了过来，笑着指了指分诊台，好像在叫他过去。

　　这个人一向耐不住寂寞，就像义乌关不了的莲花灯一样，只要有电量就永远在叽叽喳喳地制造噪音。

　　但蓝霁想看得不是董明衍，他冷淡地对董明衍点点头，随即视线往上移动，看向那头棕色卷毛的上方。

　　果不其然，他又产生幻觉了。

　　那本该是一团空气的地方，取而代之的确是一个圆形的方框，里面还有三个选项。

　　就在他看到选项框的瞬间，脑海中响起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音，清脆的声音如同蜘蛛的细网，细细麻麻地包绕住他的脑子，无孔不入。

　　‘你因为怀疑自己蛊患精神分裂症来到医院，陪同你的董明衍却把医院当成了一个探索场地。’

　　‘此时他好像发现了新的玩具，正在招呼你过去，作为对方根本不熟的普通朋友，你会如何选择？’

　　【1.答应他，过去看热闹。

　　2.无视他，继续学习。

　　3.对他翻个白眼。】

　　{宿主，选1呀！！不选1你们怎么会有进展呢？}一念完那长段的独白，少年音瞬间变活泼地尖叫出来，诡异地像切换了人格。

　　蓝霁没有理它，眯了眯眼，竭力把那个气泡看得更清楚。

　　{宿主，您在看什么呢？为什么不理我呀？我也在尽力提出意见呢。}

　　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他的幻觉。

　　他要尽可能地看清楚、确认所有幻觉，才能尽力向医生描述他的癔症。

　　是的，这就是蓝霁为什么会在紧张刺激的期末月之时，坐在这里的原因——在期末月连续48小时未睡后，蓝霁实在坚持不住，小睡了十五分钟，睁开眼就是这副诡异至极的场景和耳边的幻听。

　　那声音还在尖叫说他们是一个什么文游系统，是来帮他实现愿望的。

　　他学医学出精神疾病了。

　　而那个少年音显然没有意识到它被当成了癔症，还以为宿主是因为失眠过来看病的。

　　它遗憾地指责蓝霁：{您不能总是不理我呀？绑定您九个小时了，我居然还没有跟您讲解我们游戏的规则和奖励，您看您都错过三个对话了，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想到很快要把这东西灭了，蓝霁心情舒畅了点，破天荒第应了一声。

　　{好感动？！这是您第一次回应我，您终于想通了吗！那现在我们立刻开始颁布任务——}

　　[不，我只是想着你快死了。]

　　{……}

　　系统忽然大惊失色：{不是？！宿主，您把我们当成了癔症？！！}

　　蓝霁说：[也可能是精神分裂？]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系统陷入了卡机，，，，，，但它并没有多少崩溃的余地，听诊号数快叫到蓝霁了，它开始试图拯救自己还没开始就要失败的系统生涯。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产生这个想法的，但在您走进诊室之前，真的不听我解释一下我们系统吗？｝

　　｛我们既不是幻觉，也不是癔症，您的脑部也不会发生任何病变，任何科学手段都不会诊断出我们系统的存在。｝

　　｛但是因为表象症状符合，所以您大概会被确诊为精神分裂或者一些其他疾病……未患病但是服用药物的后果您相比比我们更清楚。}

　　可能是意识到蓝霁动真格了，系统这次说起话来不仅语速快了很多，甚至省略掉了他肉麻且恶心的语气词。

　　蓝霁这下没有反驳它，若有所思地抓着自己卫衣垂下来的绳子，下意识打起了结。

　　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黑色的绳子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衬得皮肤更泛着一股冷意。

　　这么说确实有道理，但是在你脑海中产生的幻觉，居然要你相信这不是幻觉？

　　蓝霁从不相信怪力元神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个“系统”并没有影响他的正常生活，除了幻视、幻听，他的精神状态正常、判断力正常、甚至能无障碍地做完一张卷子。

　　但是他又该如何确认自己是正常的？还是在他人眼中，他这种正常其实就是一种病态？

　　系统急的团团转，余光却忽然扫到蓝霁腿上那本书，急中生智：{我们可以帮您重返过去。}

　　蓝霁打结的手指骤然停住。

　　{就比如，回到填报志愿之前？让您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人生？而不必把自己下半生全部栽进无休止的考试和科研中？}

　　{这难道不是您所渴望的吗？这难道不是您所日夜祈祷的事情吗？}

　　{您难道不心动吗？}

　　……

　　虽然这么说很耻辱，但是温垣医科大学南明学院2023届的全体医学生，这个月估计都想退学。

　　这一切都要源于他们学校今年突如其来的改革制度。

　　南明学院即为临床医学5+3学制专业，本硕连读，是学校分数最高的专业。

　　分高，主要是它省了考研和规培的时间，适合很多想躺平的人进来读。

　　只要不挂科，基本都能顺利保研。

　　但是，这是以前。

　　在今年，他们学校毅然把期末考试制度变为了双及格制度，即卷面和最终成绩同时及格。

　　如果只是双及格制度，那也还好——因为学校严打划重点现象，他们只能无考纲、无题库、无重点直接上考场。

　　这还不够。学校早早就在五月考完了稀少的几门水课，剩下一共八门专业课，全部堆在六月底一个半星期内考完。

　　医学的书本来就厚，在平时还要参与课外活动的情况下，不可能形成长时记忆，要想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能依靠的大多只有短时记忆了。

　　在如此重负下，常年保持绩点综测双第一的蓝霁，为了维持自己的优势，把睡眠当成了身外之物。

　　这一个月来，他喝了不下四十杯咖啡，从加奶拿铁不断升级至加浓冰美式，风油精逐渐见了底。

　　这一个月来，他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

　　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不会学医的。

　　现在机会摆在他眼前了。

　　“蓝霁？”董明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过去。那个分诊台的医生是我们学姐，刚刚她还在跟我吐槽，说她是八年制本博的，最后延毕转为五年制了——”

　　“哦，我还加了她微信，要推给你吗？她说可以帮你联系导师进实验室。”

　　他一头褐色的卷毛在蓝霁眼前晃动，平心而论，董明衍长了张男女老少皆宜的脸，五官端正、眉目锋利，眼尾线条却没有那么僵硬，微微上挑，天生一对用于调情的眼睛。

　　但此时他看着蓝霁的眼神却充满了浩然正气，语气亲近又不亲昵，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他往前凑了凑，脸在蓝霁眼中放大，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脸上，把刘海卷起小小的边：“回神——”

　　董明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今天总发呆？你到底什么症状，真的只是失眠吗？”

　　但是好兄弟也说不上，对蓝霁来说，董明衍也是他的同学之中的普通一员，只是因为跟他高中同班，所以比起别人来说会更熟悉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董明衍会愿意陪他过来医院。

　　“哦，不好意思。”蓝霁说道，发现这次对话时候他脑袋上的气泡没有了。

　　但——

　　蓝霁视线缓缓下移，董明衍耳边那个符号并没有伴随着气泡小框的消失而消失，依然□□地立在他打了三个耳洞的耳朵旁边。

　　一个灰色、颜色深的接近黑色的符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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