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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骨教堂
谢临的指尖悬在键盘回车键上,“蝴蝶与玫瑰”五个字在文档里泛着冷白的光,像五枚刚被擦亮的银钉。窗外的雨刚歇,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还在滴水,水珠坠进楼下的玫瑰丛时,他数着第三滴——那点泥点溅在最外层花瓣的边缘,晕开浅褐色的渍痕,像没擦净的血。
屏幕突然暗下去的瞬间,键盘的背光也跟着熄灭了。他甚至能听见电流从主机里抽离的细微嗡鸣,像某种生物临死前的哀鸣。黑色画布上,第一缕红线钻出来时细如发丝,在屏幕中央绕了个歪歪扭扭的圈,随即有更多红线涌出来,起初像蚯蚓在腐土里乱爬,渐渐勾出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逼真的阴影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下一秒,鼻尖就钻进了那股熟悉的甜香,和楼下白玫瑰被雨水泡透的味道分毫不差,浓得像要顺着鼻腔钻进脑子里,在颅腔里开出花来。
灰蓝色的蝴蝶影子从屏幕里飘出来时,谢临的指节猛地收紧,键盘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翅膀扇动的光斑在天花板上碎成星子,绕着吊灯转了三圈,停在文档上时,翅尖恰好点在“蝴蝶”二字的竖钩上,像支蘸了墨的笔。刺痛感从手背炸开的瞬间,他看见那枚玫瑰印记正随着心跳泛红,烫得像块刚从火堆里钳出来的烙铁,连带着指骨都在发颤。
藤蔓从屏幕黑洞里缠上手腕时,谢临反而强迫自己盯着那枚印记——纹路里藏着更细的银线,像蝴蝶翅膀上的翅脉,正随着心跳轻轻搏动。系统提示音刺破耳膜的刹那,他最后闻到的玫瑰香已经苦得发涩,像嚼了口腐烂的花瓣,腥甜的气息堵在喉咙口,差点呕出来。
教堂穹顶的玫瑰花纹被天光染成暗红,谢临站在祭坛前,手背上的印记还在发烫。长椅上绑着的“玫瑰”泛着蜡质的油光,花瓣边缘有刻意做出的枯萎卷边,插在花心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进来时,翅脉在椅背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竟和他手背上的纹路隐隐重合,连最细微的分叉都分毫不差。
“这些翅膀……是真的。”
声音从右侧传来,谢临转头时,撞进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说话的男生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点玫瑰色的污渍,像被花瓣的汁液染过。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瓷白,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点透明感,唯有发尾那几缕暗红格外显眼,像是被揉碎的玫瑰粉不小心蹭上去的,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对方朝他伸出手,指尖泛着点不正常的苍白,指节处有圈淡红的勒痕:“温述,陈述的述。”他的指尖碰到谢临手背时,谢临清晰地感觉到那瞬间的战栗——对方似乎也被手背上的温度烫了下,像被火星燎过的野草,猛地缩回了半寸。
“谢临,临时的临。”他回握过去,指腹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温述的手很凉,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唯有手腕内侧有道浅粉色的疤在发烫,形状像半只被掐断的蝴蝶,翅尖还卷着点。
“嘿,你们也是被那破蝴蝶拽进来的?”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响起,谢临抬眼,看见两个穿黑T恤的男生正从长椅后绕过来。左边的那个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烟盒边缘在口袋里露出个角,眼尾微微上挑,说话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右边的则皱着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黑袍人,手不自觉地攥着袖口,指节泛白。
“沈砚辞。”叼烟的那个冲他们抬了抬下巴,下巴上有颗小米粒大的痣,说话时跟着动,“这倒霉地方,连火都点不着。”
“沈砚洲。”另一个补充道,指了指自己的眉骨,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血珠刚凝结成痂,“他是哥,我是弟。刚进来时被长椅刮的。”
谢临的目光落在他们手背上——沈砚辞的手背上干干净净,只有道刚划破的口子,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沈砚洲的则空无一物,连块胎记都没有,只有手腕处有圈淡青色的勒痕,和自己被藤蔓缠过的地方位置相同。
“所以就我们四个?”温述的声音低了些,他的视线扫过祭坛旁的黑袍人,那些人一动不动地站着,黑袍下摆拖在地上,沾着点暗红的泥,兜帽下的阴影深不见底,像能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你们……手背上有东西吗?”
沈砚辞嗤笑一声,摊开手晃了晃,伤口的血滴在教堂的地砖上,洇开一小朵红:“要是有这玩意儿,我早把它抠下来了。”沈砚洲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发紧:“哥,你看那些长椅。”
四人同时转头,才发现每个长椅的椅腿上都刻着名字,笔画深的已经发黑,浅的还泛着木茬。最新的那个刻痕还很新,写着“林野”,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翅膀只画了一半。而绑在这张椅背上的玫瑰里,那对蝴蝶翅膀的纹路,竟和刻痕的笔画重合,连翅膀上的缺口都一模一样。
“现在是上午12点,你们还有12个小时哦。”sy01的电流声突然在穹顶回荡,像有无数根电线在头顶短路,黑袍人们同时转动脖颈,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声响,黑袍下露出的手指泛着青灰色,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
谢临突然闻到那股发苦的玫瑰香又浓了几分,像有谁把整篮腐烂的花瓣都泼在了地上。他低头看手背上的印记,那朵玫瑰的花瓣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边缘的纹路在发烫,像是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温述的呼吸也乱了节奏,他盯着自己的手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蝴蝶疤,指腹的温度让疤痕更红了,像要渗出血来。
沈砚洲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祭坛后的告解室,声音都变了调:“那里面……好像有玻璃罐。”
四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动。陌生感像层薄冰横在中间,谁也不确定这临时的同盟能撑过几秒。谢临看着温述发尾的暗红在光线下晃动,看着沈砚辞把没点燃的烟从左边嘴角挪到右边,看着沈砚洲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地方,“陌生”或许才是最安全的距离,至少不会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但手背上越来越烫的印记在提醒他,他们已经被钉在了同一条线上,像祭坛上并排摆放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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