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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村
“噶嘎——”
一只大鹅亮着密密麻麻的尖牙,大展双翅,两只爪子狂奔在水泥路上。
得瑟的江云山又被鹅追了。
这次一人一鹅的大战导火索只是江云山路过,突然做了个挑逗手势。
“嘬嘬嘬。”
村口大鹅识人阅历丰富,当即明白江云山在宣战。
两脚一蹬,猛鹅下山。
气势汹汹,如洪浪拍岸而袭。
江云山大惊失色,肩一动,左脚踝传来尖嘴喙啄嫩肉的疼痛。
“嗷!”
江云山边嚎边跑,两条大长腿甩起来,身体像风一样飞奔去巷子尾的房子。
荷花村是个大村子,光住在东边山脚下面的人家就有几十户,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做饭,村巷口偶有三两人走动,江云山一路畅通无阻。
院子大门近在眼前,江云山不由生出几分得意欣喜。
一头白色发丝凌乱飘在脑后,江云山脖子往后扭。
金色的黄昏下,一张过分秀气生动的脸庞覆了层细碎的白丝,朦朦胧胧地,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精致钝圆的眼睛,那股活气把他漂亮的脸蛋点化了一般,丰神异彩。
他一路过,路人的视线不自觉跟随上去。
村民看着江家那小子逃命似的狂奔经过,头也不回,直往家门口冲。
闪身进门,江云山迅速下了锁,关好家里的大铁门。
大鹅被拦在门外,扑棱着翅膀,不断发出激怒的噶叫。
江云山唇角往下压出一些弧度,刚才他跑路的姿态有些狼狈,头发、身上衣服乱糟糟的,但口中还在朝大鹅挑衅:“哇哦,这次比之前有进步哈,下嘴叨挺快。”
“可惜……赢不了你小爷我哈哈哈!”
江云山说完,不管门外如何叫嚣,悠然转身,大摇大摆地进屋。
“姥!我饿、好饿了……”
江云山拉长嗓子,瞬间变了副模样,对着屋内的人撒娇。
等了好一会儿,竟然没人回应他。
江云山东瞧西看,从一楼房间找到二楼。
二楼侧卧。
一个身穿烟紫色棉绸连衣裙的老人微躬着身,背对大开的房门,肩膀耸动,用布满皱纹的双手铺平刚铺下去的床褥。
江云山不明所以,两只手趴着门框,看了一会忍不住问:“姥姥,谁来咱们家住?”
何爱玉似乎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到,身体转过一半对着江云山,脸上半嗔半喜,慈爱地笑着:“满满,你啊!”
江云山笑嘻嘻靠过去,搂住何爱玉的肩膀,轻轻摇晃地撒娇:“姥姥。”
何爱玉已经习惯这个孙子的跳脱,叹气一笑,继续低头做事。
“你姥爷以前的班长,他孙子过两天来我们这住一段时间,正好家里还有一个空房间,想着收拾收拾。”
铺完床,何爱玉去拿抹布,却被江云山一把夺去。
“姥我来,你下去坐会儿,等姥爷回去煮饭。”
江云山一边劝说,一边推着姥姥出房间。
“我要吃三个煎蛋,叫姥爷煎的香一点。”江云山还不忘提醒姥姥他最关心的事。
江云山拿着抹布擦窗户,在他擦完后几分钟,姥爷江大平终于从田里回来。
江一平穿着迷彩下水裤,一进院子就看见到二楼贴在窗子的那张小脸,嘴边开始呵呵笑,抬手招呼外孙:“下来,要不要吃莲子。”
荷花村,村如其名,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一块荷塘、莲田。
初夏时分,正是头一批莲子成熟的时候。
江云山自小在荷花村长大,从小到大最盼着这一口。
昏黄的灯光照在屋内的家具上,江云山大大咧咧地坐在竹椅子上,面前摆着小一筐的新鲜莲子。
莲子鲜嫩,清新的绿色外壳包裹住洁白如玉的果实,指尖轻轻一掐,白白胖胖的莲子肉便露了出来。
江云山专心剥莲子,姥姥坐在旁边,一手挽住他的长发,右手抬起落下,动作轻柔,耐心梳理着江云山的头发。
“你看你,在外面疯玩,回来也不梳梳你的头。”姥姥口中抱怨,双手灵活翻动,眨眼之间,江云山的麻花辫已经初具成型,“跟鸡窝一样,乱的很。”
江云山脖子一动不动,感觉后面的辫子差不多编完,噘着嘴巴嘟嘟哝哝:“太麻烦了!不扎。”
何爱玉顺势抬手对着他后脑勺一巴掌,“懒鬼精。”
江云山假装吃痛,捂住脑袋哼哼唧唧。
他从胎里落下点毛病,身体弱得像猫儿似的,病病殃殃,三天两头跑医院,一家人整天担心受怕。
最后是姥姥没办法,找了隔壁村庄的“神婆”问出一个管用的法子。
一家人商量给江云山戴符、留长发,小时候的江云山没少被陌生人认作女孩子。
但江云山的身体开始一天天好转,生怕孩子又回到身子病弱的状态,两位长辈勒令女儿:即使江云山上小学了也要蓄长发。
等江云山渐渐晓事,知道事情全因之后同样听话地继续留着那一头长发。
因为每次何爱玉的手掌触摸到他的发尾,脸上总会展露一点安心的笑容。
“开饭咯!”
江一平洪亮的喊声,在厨房响起。
老人端着一盘酸菜鱼出场,香气一路顺着飘出来。
江云山扶着何爱玉起身,饭菜上桌,三人围坐在一张老旧的四方桌旁。
两个老人吃得少,做的菜式不多,但是分量够大。
桌上只有一盘鱼、一碟清炒时蔬,还有江云山面前的香煎荷包蛋。
姥爷捏着小酒杯啜饮,喉咙内发出痛快的长叹。
江云山刚一口咽下他的荷包蛋,余光瞄到姥爷又要倒酒,连忙扭头,对上老人心虚的脸色依旧毫不犹豫大声地“啧”了一下。
迅速抢过酒杯,江云山的小嘴噼里啪啦,对着酒杯主人开始输出。
“还嫌你血压不够高啊,说好的一天最多一杯,你看看你……”
“为什么我妈每次放假都要让我回村,还不是你这个老头不让人省心!谁的话也不听……”
“这两个月要是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可告我妈了。”
江云山使出杀手锏,冷脸警告贪杯不节制的老人。
何爱玉也在一旁帮腔,祖孙俩齐心协力站在道德制高点,忽悠这个老头子。
江一平左看看右瞧瞧,被她们各自瞪一眼,最后尴尬低下头。
江云山左手把酒杯调换了一个位置,搁在江爷爷的对面 。
四方桌不过成人一臂宽,江一平意犹未尽,眼窝深陷的两只眼睛盯着前方酒杯,吃了几口菜,忍不住咂吧咂吧嘴。
他还在脑子里回味刚刚的酒水。
江云山举起碗,扒拉米饭,声音含糊不清:“那孙子是谁?怎么来我们这住?”
江爷爷没回过神,诧异抬头,“谁,哪家孙子?”
何奶奶突然开口,接话道:“你班长那位。”
说到这位班长,江爷爷肃然坐直,脸上全是敬佩。
四十年前,江家一穷二白,江爷爷打算去前线闯一闯,于是入伍参军,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他的班长喻东。
班长人好能力也强,十分照拂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救下险些丧命的江爷爷,两人结下过命的交情。
后来江爷爷因伤退伍,回到G市之后江爷爷娶妻生子,寄去给各地战友的书信很少收到回信,因为信息网络不发达,江爷爷渐渐和战友们没了联系。
江爷爷只记得班长喻东是B市本地人,前几年江妈妈去B市开公司,偶然想起这件事拜托别人去问,竟然真的查到了喻东老先生这个人。
为了江爷爷的心愿,江妈妈特地去到喻爷爷的单位,几番周转,终于让两位老人隔着网络重新见面。
这些年下来,他们时常保持联络,慢慢的,和当年更多的战友联系上了。
江爷爷的大掌摸了摸他脑勺,一边想一边回答:“喻班长当时没说啥,就说他最近得了一批好酒,想让老头子我尝尝。”
“所以喊他孙子帮忙送过来,顺便在咱们这住两天,体验体验我们荷花村的风土人情呵呵。”
江云山一语道破:“什么酒这么金贵?值得人家专程坐飞机人力送达——姥爷,你不会诓我呢?”
江爷爷板脸,努起嘴,“骗你作什么。班长人好得很,有好东西就惦记着我们这帮战友,每个人都送了。”
江云山依旧存疑:“那干嘛不直接寄送?”
江爷爷鼻子轻轻一哼,晃着头,神色颇为得意:“寄快递哪比得上人亲自上门,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提起他那位敬佩的班长,江爷爷总是眼底湿润,两张嘴唇哆哆嗦嗦,似有说不完的话。
下一秒。
“这就是我(您)和班长之间,深厚的情谊呐。”
爷孙俩异口同声地开口。
两位老人常常能想着面对面叙旧,但总是由于各种现实因素,现在还没能见上几次。
既然人不能亲身过来,托小辈过来拜访也是好的。
人老了,就越重视这些情分。
江爷爷有些感慨,“满满,你后天替爷爷去接接人行不?”
碗底的饭被刨得一干二净,江云山放下筷子,又盛了一碗白米饭,应道:“知道啦。”
“一定给您把人安安全全、完整地接回家。”
江爷爷继续说:“听说小喻要在我们家住上好长一段时间,带过来的行李肯定不少,要不你就开姥爷的车子去接人吧?”
江云山立马皱眉:“姥爷你要我骑着那三轮蹦子,骑去市里面?不成,屁股都给我颠麻咯!”
荷花村地理条件不错,严格来说位置划分在G市城区,村附近交通便利,车速快的话离市中心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家里有一辆江爷爷常开的老头乐,车身白绿的颜色,配置不错,电力能开几十公里。
可是车子没上牌,一进市区,准被交警拦下罚款。
江云山拒绝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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