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故事集

　　嗒——嗒——嗒——
　　不是细高跟的清脆声，声音要更钝一些，很明显是矮跟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声音在黑巷中不断回响。
　　一只灰黑的耗子从生锈破损的排污口里爬出来，躲在不知放置多久的铁推车下，尖俏的鼻子抬起动了动，又躲回了阴湿的下水道中。
　　错乱交缠的电线盘踞在十分相近的楼与楼之间，上面沾满了灰尘，还结着几个蛛网。
　　老旧的摄像头机械地工作着，黑白的画面里一片静谧。
　　地面总是阴湿的，不知是哪一根排污管往通行的道路上排放污水，这条深巷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污水味，其中还混杂着一股被放置久了的有机物腐化挥发的闷臭，总是让人忍不住屏息。
　　远处排排大厦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又繁华，不知多少纸醉金迷正在进行着，但这份热闹终不属于这一片城中村区域。
　　此时正处工作日的凌晨，一整条巷子里，楼上还亮着灯光的人家寥寥无几，矮跟鞋踩在湿地上的声音在巷子里实在过分突兀，这个点儿，也不知是哪一位倒霉的打工人加班晚归。
　　路灯早已年久失修，好几个命数已尽，失去了应发挥的作用，唯有一两盏仍苟延残喘，堪堪能照出人影，夏日才焕发生机的小细蚊对这微弱的光源趋之若鹜，不停地在灯泡面前如孔雀开屏般飞舞。
　　微弱的光亮下，一个人影由远处款款走来。
　　她披散着一头秀发，身着长裙，踩着能看出是白色的矮跟凉鞋，在错综复杂的城中村巷道中穿梭。
　　而离她几十米处，一个无声的人影紧随其后。
　　这影子大概一米七五高，身形消瘦，黑色裤子上沾着不少灰尘，破旧的运动鞋走在路上时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察觉不到。
　　早在比较开阔的人行道开始，他就一直跟着前面的女人了。
　　女人肩上背着一个白色的单肩布包，步伐缓慢但稳定，就像是才下班回来的打工人，精神无比疲惫，连走路都是如此拖沓。
　　他已经观察她许久了。
　　这个女人每天都会加班到这个时候，她会在开阔人行道一路走来，转弯入巷，踏入这片城中村区域。
　　她的住所似乎在极深处，矮跟鞋的声音会持续响很久。城中村的道路本就十分曲折，又在垂直层面有多处空间，矮跟鞋的声音时而远时而又近，时而在下时而又去了上，总是要很久很久才会消失。
　　他没见过女人真正的样子，只是在探出窗时看见了女人乌黑得闪光的秀发，它就像一条顺溜的黑瀑，柔顺地垂在女人纤细的腰身处。
　　他试过白天的时候蹲守着这片道路，试图看见女人的正脸，可白天的时候，这儿实在太多人来人往了，披散着头发背着单肩包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他锁定过几个目标，但总觉得对不上，女人神秘的吸引力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诱惑般，她的鞋跟声音就像是对他做出某种邀请——她总是半夜穿着那样的鞋在巷中行走，这怎么不算是邀请呢？
　　就算不说鞋，大半夜的，这个女人披着头发，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回来，搞不好她是做某个行业的呢，所以总是打扮得如此妖娆，还一定要穿高跟鞋，那么晚下班。
　　走得慢的原因大概是不知道被几个恩客狠狠疼爱过了，双腿发软，这才走得又慢又拖沓吧？
　　他甚至还想过，为什么白天会找不到符合女人特征的原因。从事这种行业的女人，有几个愿意暴露的，他听说过很多这样的女人，去“上班”的时候都穿着朴素，到了店里才开始着装打扮，下班了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甚至，明知城中村鱼龙混杂，人员混乱，这个女人竟如此大胆地踩着高跟穿着裙子大摇大摆地大半夜晃悠，说不定是“上班”钱没挣够，下了班还想招揽客人，这才故意在巷子里发出这些动静吧？
　　搞不好啊，在他没回来的几天里，这个女人都不知招了多少客人回去，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成什么样了。
　　长久的压抑和对女人的恶意揣测让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想要下手，他想将这个女人拖进自己的屋子，狠狠地蹂躏她，谁让她总是大半夜独自出行？谁让她非要踩着高跟鞋去勾引别人？谁让她非要租住在这种安全系数低的地方？
　　被这样的想法不断蛊惑着，他早早开始了针对女人的跟踪。他常常在路口的便利店里装作买烟的样子，等看见女人的身影时，就急迫又缓慢地跟在了女人的身后。
　　女人的秀发一颤一颤，那头发看着油光水滑，一定经历了良好的护理，上面说不定还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人行道上虽然人烟稀少，但有不少24小时营业的店铺，摄像头众多，实在不是方便动手的地方，他会一直跟着女人走到深巷里。
　　但一楼的摄像头也有好几个，而且还有许多大门朝外住在一楼的人家，贸然动手，他担心会惊动里面的住户。
　　他跟着女人进了一栋楼里时，才终于确定可以下手的地方。
　　这栋楼，不，它不能称作是一栋楼，不知是哪个富有想法的黑开发设计师在修这栋楼的时候动了什么小妙思，它和周围两栋楼都是打通的，在外面看是三栋楼，从第一栋楼进去之后，需要经过各种各样漆黑的楼道，才能找到自己在其内的住所，而这时你可能已经在第三栋楼的深处了。
　　第一次跟着女人到这栋楼的时候，他把女人跟丢了，楼里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转了几个弯，他虽然还能隔墙听着那矮跟鞋嗒嗒嗒的声音，却找不到人。
　　于是那之后，他花了几天白天的时间，把这三栋楼的通道好好转了一遍，终于明白了一些规律，同时他也发现，里面许多楼道是没有摄像头的，甚至路灯都没有，长长的通道里漆黑一片，也没看见几家住户，若是在这个地方动手，实在太合适不过，他现场玩弄女人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
　　在那之后，他又试图跟着女人走了几次，但还是在后面跟丢了，这一次，他长了教训，不会再轻易放跑这个女人了。
　　矮跟鞋的声音要爬上楼了，他赶紧加快步伐跟上，上了一层楼，走一个通道，再爬两层楼，就会有一条长长的连白天都漆黑不见五指的通道，在这里，他不会再让女人跑掉。
　　矮跟鞋的声音在接近，马上，就要进去了。
　　他的心跳止不住的加速，肾上腺素的分泌使得他精神振奋，手也有些抖，在看见白色长裙彻底没入黑暗的同时，他几步冲上前，用□□润湿的纱布，凭借着对女人身形的了解，准确无误地蒙住了女人的口鼻！！
　　芬芳的秀发在他手指间缠绕，女人柔软纤弱的身躯终于被他抱入怀中！他死死捂着女人的面目，激动地用手攀着女人的腰线，就要去揉她那柔软、挺翘、诱人的胸部。他直直向上抚摸，却揉到一片平坦。
　　这女人竟然比男人还平吗？
　　他不死心地抓揉着，手上却在女人身上摸到一根奇怪的骨头。
　　这根骨头长长的，直直的，从女人的胸部中间长驱直下，如此硬挺，而骨头两边，都是凸起的骨头，不像是肋骨，倒更像是脊骨和肩胛骨！！
　　他顿时一震，不由自主地顺着手中的纱布向下按着摸索着，属于人类的五官的立体完全没有摸到，没有鼻骨，没有眼窝，也没有软绵的脸颊，只有硬朗的骨头，可他分明是女人一进去就冲上来的啊，她根本不可能有转身的时间！！
　　女人好像动了，他感觉到身前有长长的头发扫到他的手上。
　　纱布无声地掉落在地。
　　他如遭大敌般，缓慢后退，可因为全然的黑暗，他忘记自己把女人拖到了通道的一侧，一后退立刻绊到了堆积在通道里的杂物，只听沉闷的重物坍塌声和刺耳的铁制物品划过地面的尖叫声，他跌出了黑暗。
　　通道外面不是全封闭的，旁边开放的窗格让昏暗的灯光晃进些许进入楼道。
　　嗒—嗒—
　　轻微的两声矮跟鞋声响起，微弱的光亮之下，他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正要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啊！！！！”
　　他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四脚着地地就要往外跑，在回头的一瞬间额头重重地撞在生锈冰冷的楼梯扶手上。
　　只听砰地一声，整个相连的扶手被撞得颤动起来，金属嗡鸣声阵阵。
　　他来不及顾着脑袋上的疼痛，摸索着下楼，却因为心慌一脚踏空，整个人滚下了楼梯，口鼻磕到了凸起的台阶，一阵酸痛，接着他整个人砰地撞到了楼梯拐角的墙面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门牙都被磕碎了，但是他没有时间分心去思考这些，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她站在楼梯上。
　　她长长的秀发披在腰间，看着像是背对着他，可他此时的视线刚好看见看见女人正对着他的鞋尖。
　　女人至始至终都是面对着他不断地后退着行走。
　　“啊啊啊！！！”
　　他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忙不迭地爬起来继续往下跑。
　　他下楼到楼梯拐角，再转弯下楼到楼梯拐角，再转弯下楼……
　　下到第三层楼的时候他恍惚回过神，没有那么多层楼梯啊？！
　　他无助又慌乱地往上看，他似乎正在刚刚跌倒的楼梯拐角，抬头看，就看见披着头发穿着长裙的女人扶着楼梯扶手朝他走来。
　　他头皮发麻，全身汗毛直立，慌不择路地继续往下跑。
　　他跑得极快，三步下完一层楼，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场景似乎从没有变过，从楼梯拐角下来，就是刚刚漆黑的通道，再往下到下一个楼梯拐角，就是跌倒的那个地方，再往下，跑一层楼梯，又回到了通道口。
　　这一点是他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才发现的。
　　再一次跑到通道口，他终于冷静了一些，抬头往上看，似乎已经把女人甩不见了，他再把视线往下看时，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拐角的台阶末尾。
　　他尖叫一声，正欲往上爬时，上方一声矮跟鞋的声音传来。
　　就那么一声。
　　嗒——
　　又一个女人站在楼梯上。
　　两个女人，同时，缓慢地，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向他逼近。
　　上楼的女人很奇怪，每次上楼时，她的裙子就会向后凹陷，像是膝盖是向后突出活动的，而他竟从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慌张地后退着，下意识跟着光亮，慢慢的，他退到了那个窗格边。
　　两个女人都来到了通道口。
　　下楼的女人伸手，撩开了头发，上楼的女人捧住脑袋，只听一阵骨骼转动的脆响，她把整个脑袋180度旋转过来，然后也撩开了头发。
　　他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抬脚踩到窗格边堆积的杂物，整个人往狭窄的窗格里钻，几乎像逃命一般，扭动着身躯，不管不顾地钻了出去！
　　大约六七秒后，重物落地的声音砰地响起。
　　次日清晨，早起摆摊的陈老汉推开房门，将遮盖的推车推出来，走到巷中时，看见一个人躺在路中央。
　　眼神不太好使的老汉看他躺在污水中央，好心地上前想叫醒他。
　　当他俯身想推醒男人时，却猛地看见男人几乎全然鼓出眼眶的眼球和身下的一滩鲜血。
　　陈老汉吓得跌坐在地。
　　一名男子在z市城中村区域坠楼身亡，根据监控摄像显示，男子常常独自一人走进这条巷子，后半夜离开。案发当日男子再次走入巷中，进入了一栋居民楼，由于楼中缺少监控数据，警方只能根据当时的脚印对男子的行踪进行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男子的脚印杂乱，且遍布一楼到顶楼的楼梯间，最后在顶楼的狭窄的窗格处，发现男子踩踏的脚印。
　　但奇怪的是，顶楼的窗格十分狭窄，连一个成年女子都无法完全钻入，男子几乎不可能从这里钻出坠楼，可整栋楼仅有此处发现攀爬的痕迹。
　　最后案情只能以自杀结案，情况不了了之。
　　白天，看热闹的人群将深巷围得水泄不通，而排污口的耗子又钻了出来，再次抬起鼻子闻了闻，这一次没有躲回下水道，而是顺着脏污狭窄的地面往深处快速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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