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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雯
夏日炎炎，午间暑气蒸腾。
国文中学正在午休，教学楼和宿舍楼都鸦雀无声。
空荡的教室内，电子表显示“13:00”。
气氛安静，又因为夏日的灼热显得压抑。
杨雯刷完一套英语卷子，拉开椅子，起身去开水房打水。
摁下“热水”键，接到半个玻璃杯后再换成“冷水”，直到接满，她将杯子放在一边的洗手台上。
杨雯弯腰洗了把脸。
凉水抚过燥热的肌肤，她拨了拨自己额前的碎发，感觉看着还是很凌乱，干脆将头发低盘在脑后。
这才拿起水杯，杯身上刻着“国文中学”的字样，是去年她入学时学校发的，保温杯，据说比外面一二百的质量都好很多。
走出开水房向右一拐弯的第二个教室就是高二甲班。
走廊配有几个立式空调，此时正源源不断送风，很清凉。
忽然传来喧闹的脚步声，有人在走廊拍篮球。
“砰——砰——”
“艹，你拍着我了，滚一边儿去！”
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你推我搡地从走廊尽头跑过来，杨雯与他们打个照面，面色不变地走过。
余虎盯着她看了一眼，一脚踢在李家骏小腿上，“这都第几回了，她大中午不睡觉啊。”
开学到现在，他俩中午打篮球回来，每次都能碰见这姐们儿。
李家骏见那道身影已经拐进甲班的教室，撇撇嘴：“那可是甲班战神，自从上高二她就不午休了，听他们班施蔻琦说，她一中午至少能刷两套卷子。”
他和余虎打篮球还不是天天打呢，但听说杨雯没休息过一回。
“她上回月考多少？”
“物理化学还有数学生物都差点满了吧，英语差点，听说才考120。”
“嘶——”
余虎倒吸一口冷气，将篮球放进班级后头的行李柜里，和李家骏一块儿回宿舍楼睡觉去了。
出教学楼，经过一楼甲班的窗户时，还能看到女生埋头学习的身影。
余虎撇撇嘴：“就算能考上京大又怎么样。”
李家骏苦着脸：“大哥，当然有用啊，又不是谁都像你爹妈开着大公司，毕业就出国镀金，我们这种平民只能自己考。”
余虎觉得他装，抬手搂了下他肩膀：“装什么，李红英是你亲姑姑你怎么不说呢。”
李红英是甲班班主任，在南城当地有一家计算机公司。
李家骏嘿嘿一笑。
两人嬉闹着走远。
甲班的教室没开空调。
杨雯不喜欢空调的冷气，热得很了也只是开个窗子，余虎和李家骏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太阳的光线一排排洒在桌面上，杨雯看看自己中指上的老茧，便又继续埋头做题。
黑色中性笔在演算纸上划来划去。
“啪嚓”翻过试卷，最后一道导数题完成，今天超量完成任务，学习效率很高，她很满意。
杨雯抬头看时间，“13：40”。
2点下午开始午自习，再有5min同学们就会陆续走进班级。
果不其然，一道软软的女声响起，“哎呦，这天可真热呀，琦琦，快点儿，开一下空调。”
楼馨柔热得脸颊通红，施蔻琦比她早到一步，正在教室外面收自己的遮阳伞。
施蔻琦翻个大白眼：“你没长手啊？”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空调旁调了风速和温度，楼馨柔立时向她抛了个媚眼。
杨雯听到走廊嘈杂的脚步声，起身去上卫生间。
施蔻琦打量着她离开的背影，装作不经意走到杨雯座位旁，看她桌上又多了三套卷子，撇撇嘴。
楼馨柔捂着嘴笑：“你撇什么嘴，人家大学霸就是爱学习。”
施蔻琦就听不得“大学霸”三个字，她瞪了眼楼馨柔，后者识趣地闭嘴，生怕被迁怒。
甲班人都知道施蔻琦看不顺眼杨雯。
杨雯没同桌也有一大半是她的原因。
方际中几个男生也从后门涌进来，见施蔻琦又在杨雯桌边晃悠，嘲笑道：“又偷看人功课啊，你每次偷看，每次都考不过。”
施蔻琦和方际中向来不对付，两家生意场上也结过仇。
施蔻琦丝毫不怵他，骂道：“谁偷看了！那是我有上进心，不像你，回回考班级倒第一。”
方际中翻个白眼，不想理她。
甲班一共三十五个学生，有不少小团体，方际中家世算不错，平时交好的都是自家生意场上的富二代，跟施蔻琦根本说不来。
杨雯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进教室，这时候班级已经闹成一团了。
有扔纸飞机的，前后桌说话的，哈哈大笑的，桌椅挪动，施蔻琦坐在她后面。
“duang”一声。
椅子被踹倒，黑色的书包滑落地面，里头仅剩的几本书也掉出来。
坐在她附近的人面面相觑，看了眼杨雯从不波动的神色，都装没看见。
杨雯好脾气，走过去，扶起椅子，沉默着坐下。
施蔻琦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又猛地踹了脚她的椅背，冷笑道：“装什么。”
杨雯感受背上的力度，依旧面色不改。
楼馨柔拽拽她的衣袖，小声提醒：“你今天怎么了？”
施蔻琦抱着双臂：“没爹没妈的东西，学习好能怎么样，真以为学习好能改变命运啊，你未来就算考上京大也是给我提鞋的命，傻x。”
杨雯垂眸，将桌面上的三套卷子收进桌膛，装没听见。
施蔻琦最讨厌她这副窝囊样。
她又踹了一脚，“说你呢，没听见啊！”
全班人都安静下来。
没人敢惹施蔻琦这位祖宗。
施家捐了一栋实验楼。
“铛啷啷——”
班主任李红英踏着上课铃从前门走进来，瞥了眼嚣张不已的施蔻琦，一声不响的杨雯，淡淡道：“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
说着，她走到施蔻琦身边，示意她把桌椅拉回来，不要阻碍杨雯学习。
施蔻琦咬着牙，拉回课桌。
不少人互相递眼色，看出李红英软处理的态度。
...
夏日天长，晚上七点天还亮着。
杨雯将桌面整理干净，只放了笔袋和晚自习要用的练习册在桌面上，起身去吃饭。
走到学校后巷，卖土豆泥盖浇饭的阿嬷正在给学生们盛饭。
“奶奶，要一份盖饭，加2元的青菜。”
这是杨雯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她弯弯眉眼，开心地递过去手里的十元现金。
刘奶奶一边盛饭，一边问：“饿坏了吧，中午都没见你出来。”
杨雯立时点头：“对啊奶奶，我中午刷了三套卷子，这回英语阅读题全对了！”
她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刘奶奶知道她学习成绩好，给她的分量总比别人多。
日落西山，层云裂空。
杨雯拎着盖饭，找了处长椅，坐下吃饭。
她最喜欢吃刘奶奶做的土豆。
糯香，沙软。
原先在县里，土豆可以吃一年四季。
打开一次性盒饭的盖子，她一口土豆泥，一口米饭，偶尔加一些青菜，狼吞虎咽。
十分钟解决。
她用纸巾擦擦嘴，抬头，周围黑漆漆一片。
“啪”
远处路灯亮起，照出昏黄的光。
不少摆摊的摊贩们都慢悠悠起身回家去了，街上瞬间剩她一个人。
杨雯对黑暗很熟悉，她起身，将吃完的饭盒扔进垃圾桶，慢慢回到国文中学。
班上同学大多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住宿的只有她一人。
回到教室，方际中坐在第一排写物理练习册，瞥见她的身影，叫住她。
“杨雯——”
杨雯一愣，路过的步伐顿住，“有事？”
她和班上大多数人从不说话。
方际中阖上物理书，“你怎么这么窝囊？”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
杨雯困惑地眨眨眼：“考第一也窝囊吗？”
男生爆了个粗口，“靠，施蔻琦那么对你你也不还手？”
班上仅剩的十几个同学看过来，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人。
杨雯摇摇头：“你看不惯她，就自己去和她说，不要把我当枪使。”
方际中被她说得面色通红，他咬着牙低头，再抬头时，女孩单薄的身影已经缓缓落座。
他猛地捶了下桌子。
“砰”一声，好大的动静。
杨雯不理他，教室后排传来窃窃私语。
八点晚自习正式开始。
杨雯开始预习新的英语课文，计划表上多列了几个要背的英语单词。
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又刷满两套卷子。
国文中学甲班和乙班不留作业，因为家世显赫，学生们回家自有名师培训，远比坐在教室瞎学强。
晚自习结束，她拿起水杯去开水房，却被方际中拦住。
他瞥了眼女孩儿刷得掉渣的小白鞋，站在她身前，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还手？”
杨雯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的鞋。
这双鞋她穿了两个夏天，在菜市场买的，花费15元，施蔻琦曾经炫耀，她随便一件礼服都要十几万，顺势笑话她的穷酸。
出身富贵有多好吗？
杨雯拿着水杯，绕开他走，“我和你们说不通。”
走廊的灯光明灭不一，她照常去打水，对于方际中的质问没有半点波澜。
和他们说不通，杨雯心中划过几分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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