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

　　明早何叔带我去拜神。今晚睡在表哥家里，我和表哥同一张床。
　　五点吃晚饭，七点多大家都各回各家，九点多就熄了灯。表哥熄灯后问我，为什么回老家。我说我不知道，我爸带我来的。
　　之后他絮絮叨叨地讲些拜神要注意的事情。我听的不耐烦，不出声假装睡熟。
　　他最后叹息了一声。

　　我是被表哥叫醒的，大概在早上三四点。他拖着我起来的，我看到何叔已经站在门外的土坪上。

　　连忙穿好衣服洗漱好，我跟着表哥，追上了拜神的大部队——比我想象的人多很多，好像全村的人都来了。
　　在田间的垄脊上，我们融入了这只灰黑的长蛇。队伍里的人都穿着灰色黑色的衣服，非常安静，我也很困，没有聊天的欲望。

　　走着走着，旁边本来种的树就退下了，露出空旷的土地。
　　我原本困倦的大脑因此时此地眼前所见而清醒——一个、一个、一个土包露了出来 。每个土包上都有红色的光点，时有时无。

　　那是什么？我小声问我前面的表哥。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将右手往后扬了扬。

　　前面影影绰绰的人群散开，到了每个土包前。
　　长蛇从头开始瓦解，直到我们这里。
　　我彻底醒了。我前面是表哥，前面的前面是何叔。后边的人我没看到，也不认识。
　　何叔先走了，表哥却没有动。过了一会，何叔走进了黑暗中。

　　表哥长的高，我看不到前面的人。
　　我急得推了推他，他终于开始动了，我紧紧跟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烟味，不是那种抽的香烟，而更接近于寺庙道观里的味道飘过来，熏的我头昏脑胀。

　　表哥停在了一个偏远的土包前。我看清楚了，这些土包是坟墓。我和表哥站在坟前，我有些慌，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拜——神——开——始——
　　不知是谁喊的，接着我听到一声锣响。
　　由远及近的声音缓缓地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拜——神——开——始——！
　　拜神——开始——
　　表哥盯着我，随即也喊了。我忽然记起来昨晚他说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拜神——开始。
　　我底气不足地喊着。
　　表哥也收回了他的视线。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拇指粗细的香。
　　它们自燃出红色的光，与坟前插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我从他手中接过一根。

　　一——拜——
　　天——官——紫微——大帝——
　　拜神开始了，我模仿着表哥的动作拜了下去。我胡思乱想着今天也不是正月十五呐，怎么拜天官起来了？又为啥要在坟前拜？

　　二——拜——
　　地——官——清虚——大帝——
　　我又拜了下去。我已经听习惯了这拖得长长的喊声。

　　三——拜——
　　水——官——扶桑——大帝——
　　三拜下去，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一时之间特别想喝水。

　　四——拜——
　　员——外——目——郎——
　　我又拜了下去。还拜？！我以为三拜就结束了，而且这拜的我也不认识是啥神。

　　五——拜——
　　南——极——仙——翁——

　　上——香——
　　赦——罪——解——厄——

　　我和表哥稳稳当当地把香插在了原本香的两侧。我松了口气，以为结束了。
　　表哥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在我耳边小声说：“还没结束，跟着我。”
　　我反应过来时，他已走向田埂上。我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浓黑到了极点，长蛇重新在田埂上凝聚了起来。
　　我前面是表哥，再前面是何叔。
　　我偏头望向刚刚六拜的那地方——连绵不断的坟前红色的三个光点时明时暗。
　　我们村上大百来户人家，这里的坟粗略估计也有上百个，每个坟前两人，那现在这长蛇也有两百多号人，每家都出了两三个人……

　　我又开始乱想了。
　　长蛇开始向前，我也看不到百坟了，只能闻到那种道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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