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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水运动
死是什么感觉?
宁缺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父亲赌博欠债差点被人打死。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脸上都是痛苦与懊悔:“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母女!我死后,王梅你再重新找个男的过日子吧……”
王梅是她母亲。
宁缺伏在床边,她年纪尚小,关于生与死的感知如同一池未被风吹皱的春水,隐隐触碰到模糊的界线。
像蝴蝶僵硬不动,像金鱼翻白肚漂浮,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宁缺幼嫩的手紧缠住被角,黝黑的瞳孔眨巴眨巴转动,死亡太过于沉重,她甚至不敢落下眼泪。
好在祸害遗千年,亲爸没死成,经历生死后他却也不见得改变多少,该喝该赌一个不落,后面还找了另外一个女人厮混。
闹到最后妈妈还是走了,家里还是少了个人。
宁缺依稀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她缩在废品旁边的屋子里,挑了个没破的灯泡准备换上去。
王梅进了屋,她脸色蜡黄,多年的争吵愤恨积在她的眉间,郁气横生,她站在门口向宁缺问道:“我和你爸离婚了,你跟不跟我走?”
宁缺心中早就设想了千万遍这个场景,真到了这天倒是不一样的心境。
宁缺没有看王梅,她小心地把灯泡旋转上去,注意到开关那有一条很小的裂痕:“我跟奶奶就在这过,妈你走吧。”
后来妈妈再也没出现过,在她人生中“死亡”。
深夜的长江大桥十分安静,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照着延伸的公路,底下的江面犹如千军万马咆哮怒吼,与吞了墨的夜色一起翻腾涌动。
一片漆黑,宁缺站在桥边能清晰地嗅到江水阴暗潮湿的气味。
她奶奶今天去世,这是她遇到的,彻彻底底的死亡。
风烛残年的老人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吊着的那口气没了,人也去了。
今天晚上的风很大,吹起宁缺的薄薄一层纱裙,待细细看过去,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溅起一米高的水花后,江水如往常流动,岁岁年年赴向远方。
其实关于自我了断,宁缺想过许多方案。
寄在出租屋,尸体会发臭发烂,死后还得供人打量落下几句口舌。
跳楼呢,虽然轰轰烈烈,但落下去砸死个人怎么办?天降横祸啊。
落水得了,死了还能喂鱼。
不过落水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很冷,江水与她紧紧相拥,吻上了宁缺的鼻息,给宁缺带来了生理性的痛苦。
求生的本能使宁缺往上扑腾,想去争夺最后一口氧气,不过宁缺不会游泳,折腾完身上的力气也用尽,慢慢地意识也就没了。
佛说:“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
不受后有,超越生死,抛却□□,她能到达彼岸吗?
宁缺依稀看到前面有一道白光,暖得让人惦记,她没有力气去靠近,却见那道光越来越亮。
“滴——自杀惩戒任务启动。”
眼睛被亮光灼烧到紧紧闭起,再睁开眼时,宁缺来到了一个纯白色空间。
这里没有她想象的天堂或是地狱,也没有曼莎珠华竞相开放的彼岸,周边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面前血色的类似于弹幕的几个大字。
“检测到受罚者违背‘杀生’戒律,逃避因果业力,破坏轮回机缘,特此降下惩戒,任务未完成不得结束。”
自我了断还能算杀生,都没命了还能继续,宁缺觉得她真是操了蛋了。
“我刚刚在做跳水运动,一不小心就寄了你信吗?其实本人也很不可思议呢,没想到跳水运动居然这么难……”宁缺说道。
那个字幕反应许久,堆出了一些乱码,删删减减怼出了几个大字:“你觉得我是zz吗?233333333”
“那你他妈想怎样?”宁缺咬着牙,心情十分不美妙地问道。
很烦,明明自己都已经想要结束了,结果莫名其妙又有其他事情找上她。
她一生兢兢业业,老老实实打工仔一个,又没干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恶事,怎么就老找她不痛快呢?
宁缺越想越难受,刚刚溺水憋的那口气都快返上来,涨得她心尖儿疼。
“受罚者要完成任务哟~ヾ(?〇`)?”那字幕变换了好几组花字模板,在宁缺面前显眼的闪动。
宁缺立马回绝:“不接。”
“不行哟~_(:3⌒?)_”
“滚。”这事态远超出宁缺的预期。
话刚落,许是那字幕发现自己讨了嫌,直接开始发作,宁缺面前景色一变。
她置于长街,两侧挂起的灯笼高悬于她的头顶上,香车宝马拥至中央,长街如沸走鱼龙,屋檐下人潮静立不动,他们面容虔诚,或双手合掌或跪拜伏地,眼神热切。
前方几人奋力地扛着漆得金红的雕花神轿,轿顶琉璃在灯光下范出刺眼的光,丝绸帷幔,一人身着彩绘衣袍高踞于轿中。
那少女眉如墨画,面若桃花,头戴长流苏金冠,眉间绛红一点,宛若端坐于庙堂深处的神明,肃穆庄严,叫人不敢直视。
狗日的,玩这么大。
宁缺身上的现代服装变成浅碧色襦裙,原先披散的秀发挽成了十字发髻,发环垂于耳旁,红色发带紧紧相贴,衬出她娇嫩白皙的小脸。
时间静止不前,烛火幽微,香烟凝滞,宁缺像一位旁观者,脱离此景却又融于其中。
“滴!惩戒任务开始——受罚者需饲养保温箱中的小乌龟直至逝世。”
字幕一出现,宁缺手上凭空多出了个塑料保温箱,里面有一只小乌龟正懒懒的栖息在原地,似在打瞌睡,眼皮子耷拉着,整只龟一动不动。
拂去髻边碎发,宁缺眼波好似寒潭映月,清冷得叫人心颤。
“你玩我呢?”宁缺面无表情的说。
“请受罚者珍惜每一天,好好爱护小乌龟,珍爱生命哟?(???)?”
宁缺还没来得及逮着它问话,就看到本可爱已下线的字句,留她在原地思绪万千。
……
呵,跑得还挺快。
宁缺望天望地等着字幕再次出现,可过了许久也没见到动静。
真就下线了?
宁缺手上拿着与这个时代极其不相符的保温箱,她看着这个乌龟,脑子里的思绪乱如麻线。
这绿毛龟有什么特别的,还要她专门来饲养,是会说人话还是会使异能。
宁缺揭开盖子,伸手去碰那乌龟,却见乌龟阖上的眼睛被迫睁开,它不情愿的扭动龟壳,一脖子缩了进去。
“诶诶诶,别睡。”宁缺可没什么公德心,心里想着她都没这么安逸,这乌龟还敢搁这舒服的睡觉。
宁缺随即捞起乌龟悬挂在空中,晃来晃去,想把乌龟晃醒,想看看这乌龟醒来后能不能说人话。
结果乌龟猛的张开嘴咬了她一口!
指尖一滴殷红的血渗出来,被乌龟舔舐了去,铜锣声在长街突兀地撞开寂静,香烛烟气蒸腾而起,香灰如细雪般飘落,游神队伍缓缓前行。
“求神女保佑!保佑我儿病好!”
“佑大澧福气长绵,天不降灾害!”
“神女保佑!”
一众信徒虔诚祈祷,跪地祈福,宁缺站在最里边,腰不折不弯,人一声不吭,在灯火和人群簇拥出的甬道里尤其显眼。
“诶你这小姑娘不祷告不祈福的,站在最里边瞎凑啥热闹,别把神挡到了,一边去一边去。”
刚刚还跪在地上的壮汉猛得站了起来,高大的阴影落了宁缺半边肩膀,他把宁缺往一边拽去,生怕宁缺惊扰到神轿。
“……”以为她很想站在这儿么?
宁缺揉了揉被拽得生疼的肩膀,面色不虞。
狗男人就这德性难怪要祈祷,菩萨佛祖路过他都得嫌晦气,可不得多求求好能挽留住神仙。
人多眼杂,那壮汉注意一下就没放在宁缺身上,他转头继续跪下去,膝盖狠狠扣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听得宁缺牙酸。
宁缺心眼小,她向来就是“你让我不爽我也不会让你好受”,所以她直接往那壮汉一脚踩过去,趁着人多偷偷碾了好几脚。
“谁?谁踩我?长没长眼睛啊!”
你爹地踩你呀。宁缺一阵暗爽。
这鞋履太过柔软,鞋底摩擦力远没有宁缺以前穿过的鞋子大,意料之外宁缺脚一滑,加上人群推推搡搡,她人没站稳直接往地上摔去。
宁缺手上的保温箱摔碎,两个指节大的小乌龟扒拉在碎片上还没睁开眼,谁一脚踩过去都能把它踩死。
踩死算逝世吗?应该也算吧。
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宁缺就想过把它煎了炸了焖了,非自然死亡也算逝世不是?不过这下真不是她有意为之,只能说是这乌龟的命不好。
也不知道这字幕有没有偷偷观察她,宁缺假把下意思,把袖子挽起再去捞捞那只乌龟。
人流不断走动,那神轿越来越近,锣声锵锵,鞭炮炸在宁缺脚下,腾起呛人的硝烟。
宁缺看到小乌龟安然无恙的趴在黑色银纹皂靴旁,心里略感遗憾。
想着还是不要把这乌龟搞丢了,她叹了口气打算把乌龟捞回来,结果额头一湿,面前那双黑色银纹皂靴僵直不动。
宁缺素手摸向额头,手上是黏腻的血色水渍,她头一抬,一张面带微笑,头身分离的画面映入眼帘。
站立僵硬的尸身上,青年还是合掌祈祷的手势,锐利的犹如细线割过脖颈的血痕,清晰可见。
……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看到的此状况的人们拼命嚎叫了起来,场景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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