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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幸
景佑四年,初过了年,尚未撤下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皇城守着春节余韵,依旧喜气洋洋。
坤宁宫,一间黑咕隆咚的屋子里,蓦地,有人点灯。
灯光如枣,泛起昏黄颜色。霎时,照出三张如花面庞。
年前,坤宁、慈宁宫内广择宫人,历时半月,选得三位宫女,入皇后处调教,
其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宫女阿嫚靠近火焰,将手摊平放上,吐口浊气道:“晚间又是残羹剩饭,倒地上狗都不吃的东西,却拿来打发咱们。”
她身旁,一粉衣娇俏者紧紧抿唇,微蹙蛾眉,宛若病中西施。
“姐姐慎言,这话若被人听去,明儿的膳食就别想了。”虽不耐阿嫚脾性,但三人一损俱损,玉芙不得不好言提醒。
然,好声好气说话是不可能了,她方才语气多少带些埋怨。
阿嫚扭脸,冷笑压低声音:“狗都不吃的东西,你稀罕个什么劲!”
“你!”玉芙攥紧帕子,胸脯上下起伏,愤怒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有本事冲管事喊,冲着我来算什么好汉。”
“只敢窝里横的糟货!”
闻言,涴儿扶额,直觉不好。
果然,“噌”的一声,阿嫚站起,一把掀了眼前漆木桌子,指着玉芙骂道:“姓林的,还真把自个儿当娘娘了,跟我摆谱,也不撒尿照照!哼!怕是祖坟炸了你都没这福气!”
“有些人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话音未落,涴儿余光瞥见一道倩影极快掠过,飞扑着砸向阿嫚。
“我撕了你的嘴!”玉芙羞恼成怒,忿忿不平道:“你清高!既来了这地方,谁不知道目的。装的如此爽快泼辣,可见了万岁,不也没少搔首弄姿!”
说话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已厮打成团。
涴儿苦笑,两人一个尚家远亲女,一个慈宁宫嬷嬷侄女,她实在惹不起。
撑身起来,唯有竭力劝道:“快住手,宫里有规矩,禁止私斗,嬷嬷发现了,可是要罚。”
然而,无人在意她的话。
也是,气上心头的人,哪里能听得进劝戒之言。
……
一柱香后,巡查嬷嬷扯开抓头花的两人。
看着阿嫚及玉芙脸上伤口,嬷嬷沉下脸,恨铁不成钢训斥说:“这点肚量!还没上位呢,就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我告诉你们,真成了娘娘,几箩筐的苦等着呢!还不得给我打碎了牙和血咽!”
她寒森森望向两人,眼目似刀,神情僵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惹得在场之人心惊胆颤。
包括涴儿。
粗喘着气,她垂下眼皮,如从前那样,毫不起眼立于一旁。
世上,从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没有靠山,旁的事,只能尽量少掺和。
方才执意去劝,想必过后二人不会以为自己有隔岸观火之嫌。
这般想着,涴儿自觉靠住墙角,打算听训。
许是她过分安静,倒使得嬷嬷回过味儿,扭头瞥她一眼。
眼前人颇具姿容,长了双水润杏子眼,像三月枝头淋雨的鲜桃,性情更是温顺柔和,比之方才那俩,倒更适合做宫妃。
语义不明笑了笑,她指指涴儿,道:“今晚万岁驾临,你去伺候。”
阿嫚锁眉,眸中闪过挣扎,最终,她道:“嬷嬷,涴儿身子尚未好全。”
嬷嬷哼笑:“病西施,也别有滋味。再说,若非你们伤了脸,我也不至于着急安排个没养好的。”
言下之意,皆是责怪。
撂下话,嬷嬷拂袖而去,紧跟的宫人簇拥着涴儿,往一偏殿走。
冬日的天……乌沉沉见不着光亮,人一踩,雪地嘎吱嘎吱响。
涴儿打个寒颤,褪去衣裳进了浴桶。
宫人往浴桶兑新鲜花瓣、牛乳、草汤,乳白水面淹没锁骨,涴儿轻轻喟叹。
太舒服了。
点熏笼沐浴,还有人伺候,当真是神仙日子。
难怪,难怪人人要出头。这日子,的确比当宫女逍遥。
洗完澡,宫人引她到床榻躺着,接着有老嬷嬷过来为她擦身。
芬芳馥郁的香膏宛若凝脂,一点一点被人搓开,缓缓沾上手下皮肉。
涴儿崩直背,微微朝上卷起,她这动作没别的意思,实在是嬷嬷弄的人痒痒难耐。
好一番折腾,完事后,涴儿呼吸粗重许多。
换上柔软的绸缎衣裳,涴儿垂首摸了摸,段子光滑鲜艳,粉嫩的色彩年轻灵活,穿在她的身上,莫名有种腐烂果子搭新鲜果皮的感觉。
骗的人眼前一亮。
挤出笑,她照照镜子。
烛光下,望着里头倒映的人影,不知怎的,竟“噗嗤”笑出声。
这笑比刚才真实。
衣裳披身,下一瞬,不知从哪蹦出一行人,手提黄灯笼,低眉垂眼站于门外半步。
“姑娘,夜深了,随我们来吧。”为首者开口。
涴儿颔首:“劳烦月罗姐姐领路。”
月罗打量她一眼,暗道:这人看似不声不响,从未出头,然,收拾好竟颇为齐整,不输宫里娘娘分毫,难怪能得太后青眼。
打起精神,她有心与此人交好,故提点两句:“万岁不喜宫人擅作主张,姑娘去了,只管做自个儿的事。”
涴儿一怔,俄顷,福身一礼:“多谢姐姐指点。”
虽不认为皇帝会起意临幸,自己但还是承下好意,恭恭敬敬感谢。
月罗笑了笑,转身带路。
屋外,红墙绿瓦,围住霜色满地,四四方方的院落,人抬头一望,是规规矩矩的一片天。
涴儿收回眼,嗤了声。
一路上,她毫无将面君颜的紧张,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过以后的日子。
今上数日不召嫔妃,不幸宫女,乃至宫中早有传闻,皇上被邵宫女药坏了底下,不能行房。
太后与皇后,大概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暖阁,热烘烘的炭火烧的人酒意肆虐,流窜全身。
卫祎半靠软枕,扯掉鞋子浑浑噩噩躺下。
酒醉伤身呐!
他胡乱蹬蹬腿,觉得口干舌燥,对着空气嚷嚷:“水……”
“倒水……”
一地寂静,阒然无声。
他冷呵,咬牙欲起,忽而,眼前出现一双柔软白腻的手,还捧着杯茶。
然后,有道女声响起:“请皇上用茶。”
卫祎撇头,瞧见个宫人屈膝跪在床边,细细看去,只见这婢女面容粉白、双眉翠浓,底下一对杏子眼,因眼睑下垂,纤长的睫毛弯曲向上,轻轻打着颤。
再瞧那双手,根根洁白如玉,指头尖粉润漂亮,底部还长着道道白牙。
顿时,他心中痒痒的,调整呼吸,嗅着一旁青铜炉燃起的沉水香,突然觉得甜腻。
酒后热气蒸蒸而上,卫祎愣神许久,鬼迷心窍下,竟直直伸手……
涴儿以为皇帝要承接茶水,便格外注重分寸,生怕产生误会。
不想,没等来茶盏被接走,只等来一双手搭在自己手上。
轰——
这手干燥微凉,却无端令人感到滑腻,像一条毒蛇。
闭了闭眼,她颤声道:“皇上用茶吧。”
皇帝毫无反应,依旧愣愣握住她的手,还越抓越紧。
涴儿咬唇,蹙眉不敢吭声。
一时间,两人呼哧呼哧喘气声、砰砰心跳声,合在一块儿,格外惊心。
良久,卫祎感受身下久违炙热,缓慢转过脖颈,盯着涴儿意味不明轻笑。
他似乎……病好了。
一把打落茶水,他扯着女人衣袖,使力猛拽,涴儿上半边身子不稳,霎那间重重跌落床榻。
“皇上!”涴儿惊呼。
卫祎沉浸在喜悦中,无暇顾忌她的想法,狰狞面孔剥开两人衣裳。
片刻,衣衫堆叠,红烛滴泪,明黄床幌摇曳,掩住一声声欢吟。
月下西山头,卫祎翻身下来,对着花灯吐息。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道。
涴儿早已缩成一团,闻言哑着嗓子答:“奴婢姓李,唤涴儿。”
“涴儿……”卫祎重复念了声,道:“名儿不错。”
说话间,外间传来簌簌雪声,想必是檐上积雪断开,一股脑砸在地上。
涴儿忍疼听了会儿,眼角莫名滑落滴泪水,啪嗒,落在杭绸枕面,晕湿一团。
这厢,卫祎休息好后,觉得精力充沛,欲要再来一回,不料,他方将人身子折好,老实本分的面人却挣扎起来。
卫祎挑眉,懒洋洋问:“怎么了?”
涴儿红着眼儿,眉梢含春,抖着牙齿坐起身,哆哆嗦嗦垂头道:“皇上,奴婢来服侍您。”
卫祎眨眨眼,不确定问:“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具温香软玉的女体,那宫人吻着他的脸,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微微下压。
他忍不住笑了,继而,顺着她的力道躺下。
一夜风流。
晨起,象牙梳篦轻柔划过女子鸦发,尚皇后抬眼看着菱花镜内姣美面庞,扯扯嘴角道:“昨晚谁去伺候的?”
孙嬷嬷答:“回娘娘的话,是那个叫李涴儿的。”
“李氏?”皇后蹙眉,“怎么是她?”
她倒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失落,毕竟李氏来历陌生了些,不比阿嫚、玉芙熟稔。
孙嬷嬷叹息说:“娘娘不知,昨晚那两个不争气的扯头花抓伤了脸,不宜面圣,这才轮到李氏,谁曾想,她有如此造化。”
万岁收用李氏后也命人铺床换被,宫人进去看的明明白白,当时李氏半披大氅,身上痕迹斑斑,房中也有欢好气息,摆明已经成了。
“罢了,既然已经成事,就将人好好养着,看万岁有无册封意思。”目的达成,尚皇后心间轻松不少,话里话外都有嘉奖之意,“对了,记得按规矩给她收拾屋子,给予赏赐。”
孙嬷嬷笑道:“娘娘宅心仁厚,真真贤惠。”
尚皇后理理鬓边拿纱堆的花儿,没好气瞥她:“本宫与万岁夫妻一体,照拂妾室本就是职责。再说,若她争气生下皇嗣,也就不枉费本宫苦心筹谋。”
孙嬷嬷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熬好汤药,让李氏喝下。”
尚皇后阖上眼,道:“先看万岁意思吧,李氏能不能生,由不得咱们。”
万岁多疑,依她看,这事尚没个定数。
果然,涴儿自榻间起身,盥洗后,有宫人送来一碗药汁。
卫祎以手支头,扬扬下巴,姿态随意道:“喝了吧。”
昨夜太过冒然,他还有很多事需要明白。此时,若这宫人有了身子,情况难免不受控制。
见涴儿木在原地,他回忆起昨晚,有瞬间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个没良心的,好在他脸皮厚,也就嬉笑告诫说:“你自己喝了,总好过别人擒你灌下。”
涴儿回神,敛眉走近,乖顺捧着药咕嘟咕嘟喝下。
避子汤苦涩发酸的滋味不好受,她险些作呕,待碗中空下,人也红了眼。
并非难过,而是犯恶心。
盯着她喝完,卫祎满意笑了笑,开口唤人凑近,用手轻轻抚摸她的眼皮,姿态缠绵。
涴儿忍下不适,极有眼色坐于皇帝后方,垂眸为他捏肩。
卫祎深深瞧她,古怪一笑道:“不愧是太后找的人。”
今早,他初睁眼,安湖宁便拿着搜集来的消息过来,将李氏出身姓名、身家背景一一阐述。
当然,其中包括她背后的主子。
涴儿没吭声,皇帝脾性怪诞,能不说话还是别抖机灵的好。
卫祎也不在意,开始闭目养神。
话说,今日不上朝,他还能睡个回笼觉呢。
想着想着,思绪不知飞哪儿,眼皮越来越沉,压着再睁不开,竟是才起就又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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