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真少爷不讨好了

　　当台上钢琴落下最后一个音，推门的声音被淹没在随之而来的掌声中。
　　青草和土壤的味道，被雨和风裹挟，斜斜吹进温暖的宴会厅。
　　门边的侍者最先注意到这位狼狈来客——

　　他浑身都湿了。
　　从头到脚，黑发湿漉漉贴在没有血色的脸颊，像透明的玻璃人，短袖衣角不住往下滴水，短短几秒，站着的地毯就晕开一大片深色。

　　侍者连忙迎上前。
　　“先生，我带您去更衣室吧？”

　　“谢谢，但不用了。”
　　青年声音很轻，说起话来像门外落下的雨。
　　他从怀里取出礼物：“劳烦将这个送给顾显允，帮我和他说一声，祝他生日快乐。我叫宋修清。”

　　侍者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了一件外套。
　　此时拿下外套，里头的双肩包仅仅湿了一小块，看样子被保护的极好。

　　宴会厅里举办的，正是顾家少爷顾显允的二十四岁生日。
　　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这场生日意义重大，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往来宾客众多。

　　来宾皆贵气，鲜少有人像他这般狼狈。侍者看着他湿透的单薄短袖，难免心生同情：“好的宋先生，我会传达您的礼物和祝福。您要来杯姜茶吗？”

　　宋修清摇摇头，他并不想久留。
　　这样狼狈出现在生日会，想来顾显允也会不高兴，何况他还迟到了。

　　按照计划，宋修清本该在傍晚就到。
　　可前边彩排的几人总是出错，多来了几遍，害他的彩排时间也被迫延迟，一直到太阳落山，天都黑了。
　　演播厅在郊区，天公不作美，又忽然下起了雨，他等了半小时，一辆车都叫不到。
　　眼见时间越来越晚，他只能借了伞，步行到两公里外的公交车站，又等了半小时，总算等到最后一班公交车。

　　宋修清看侍者接过礼物，走向远处正在和朋友交谈的顾显允，他松了口气，转身拉开门。

　　“修清？”

　　有人叫住了他。

　　宋修清停住了脚步，扭头与宋清晏对上眼。

　　刚刚还在台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快步向他走来，远远地对他挥手，这架势吸引了许多人。

　　狼藉的家伙出现在宴会上，客人们忍不住低声私语。

　　“这人是谁？”
　　“外面的雨没这么大把？”
　　“这人该不会走路来的？”

　　一束束隐蔽的视线像激光，几乎要将他穿透，宋修清有些局促地抱紧胸口双肩包，低下头，避开这些视线。

　　——他想快点走。

　　可事与愿违，宋清晏几乎从宴会厅的最远处走来，一路道歉，全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就像刚刚看他在台上弹琴。

　　终于，宋清晏穿过人群，走到宋修清面前，灯光从他身后打来，晃得宋修清眼花，只觉得宋清晏矜贵的脸刺眼。

　　宋修清被迫成为焦点。

　　“怎么弄成这样？”

　　宋清晏问。

　　“地方太偏，打不到车。”
　　宋修清低声道。

　　他有些不情愿和宋清晏站在一块儿，尤其这样对比鲜明。

　　这并不是因为他讨厌宋清晏。

　　五岁时，宋修清意外被拐，直到七年前，他十五岁的时候，才通过DNA检测，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
　　他的父亲是宋氏集团的总裁，母亲作为全职太太，维系各贵妇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大哥，比他大四岁，同样在宋氏集团工作，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五岁，是个天才少女，年仅十七便在清大数学系读大二。

　　宋清晏是家里的养子。

　　当初宋修清被拐，母亲许如愿悲痛欲绝，郁郁寡欢，为了安抚她，父亲建议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就当是做好事，为失踪的孩子祈福。

　　许如愿答应了。
　　这个被领养的孩子就是宋清晏。

　　许如愿将他视作自己的寄托，精心照料，贴心爱护，幻想着如果儿子没失踪，他会是什么样。
　　她还记得儿子3岁时，小小的手落在钢琴上，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笑容，明明是第一次接触钢琴，却能无师自通弹奏出电视剧片尾曲。

　　于是顺理成章，宋清晏成为了钢琴家。
　　就像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宋清晏同样很有钢琴天赋，五岁学琴，十二岁考入全国最知名的燕京音乐学院附中，一直到现在，陆陆续续斩获各类大奖，也举办了多次个人演奏会。

　　和他相比，现在的宋修清简直就像地里的杂草。

　　“哎，是我的错！”
　　宋清晏有些懊恼“我应该想到的，再等等你就好了。”

　　看着灯光中的宋清晏，恍惚中，不知为何，宋修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或许宋清晏是故意的。

　　但这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虽说宋清晏是养子，但他从不为难自己，甚至还会主动调和自己与家人之间的关系。用这种龌龊的思想揣度宋清晏，实在不应该。

　　“怎么了？”

　　人群自动向两遍分开，露出了顾显允的身影，侍者抱着礼物，一路小跑，亦步亦趋更在他后面。

　　顾显允是那种很典型的二代，富足的家庭和天生的优越条件，给了他骄傲的底气。
　　他的眼神轻飘飘扫过宋修清，宋修清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不满。

　　“怎么弄成这样？”
　　顾显允：“今儿个可是我生日，你就这样来？礼物都没有？”

　　侍者绕了一大圈，终于追上顾显允，气喘吁吁，把礼物又送还给宋修清。

　　宋修清默默把礼物递给顾显允。

　　他的袖口仍在滴水，露出的手臂上隐约可见疤痕，顾显允知道，那是过去十年间，他被所谓养父母虐待而出的伤痕。
　　第一次看到时，顾显允吓了一大跳，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顾显允不喜欢宋修清露出这手臂，这像是在提醒他，他曾经认识的朋友受了多少苦，又需要多少的安慰和呵护——

　　顾显允不喜欢这种情绪被掌控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人抹了一把脸，擦去脸上的雨水，但还有水滴挂在睫毛上，就像刚哭过。顾显允的眉皱得更紧了：“你走路来的？”

　　宋修清打了个喷嚏，声音略有沙哑：“打不到车。”

　　“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顾显允想伸手，拉他往更衣室，却还是停住了，他不想弄湿自己的手，谁知道雨里有多少脏东西。

　　宋修清平静地：“你走的太快了，没听见我叫你。”

　　顾显允一噎，他对宋修清的这句话颇为不满，也因此，语气带了些烦躁——
　　“你不会叫大声点啊？再说了，你有我的电话，怎么不打给我！？起码我会派司机来接你！”

　　生日主角在门口和落汤鸡说话，似乎还吵起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宋修清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尤其在场的大多身份贵气，他不想争辩，只是道：“对不起，是我忘了。”

　　但他的表情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有些疲惫的，又有些敷衍的。

　　顾显允忽然了想起下午的情形——

　　宋清晏和宋修清，参加了同属于宋氏集团旗下娱乐公司的一档音乐综艺，今天需要录制个人歌曲，统一安排在郊区的录音室。
　　宋清晏是第一个录制完成的，顾显允迫不及待想邀请这位好兄弟，来试试宴会厅里百万级的钢琴，便自己驾车去接他。两人肩并肩上了车，在上升的车窗玻璃，他似乎看见了宋修清的脸。

　　那张脸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挥着的手也是。

　　但很快，宋清晏前倾的身体挡住了窗户，他好奇问：“显允，这是你的新车吗？”

　　顾显允立刻将宋修清抛至脑后，反正就算是故意忽视他，宋修清也不会生气，只会默默的为他找理由。

　　他猜的没有错，宋修清根本不可能生气。
　　宋修清只是觉得有点累，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他没有力气像往常一样轻声细语讨好微笑，只是低垂着眼，什么话都没说。

　　看着宋修清恹恹神情，顾显允莫名有些恼怒，他终于忘了如今满是污染的雨水，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领，在大庭广众下，在所有人的围观之下，拖着宋修清，大步流星往更衣室走。

　　身后，宋清晏向众人连连道歉，态度诚恳：“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哥哥，他有些粗心，打扰到大家了，我替他道歉。”

　　“你哥？就是那个……闹腾的家伙？”
　　“他可真不像你们家的人。”
　　“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

　　角落里，男人围观了全程闹剧，他端起苹果汁，几不可闻地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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