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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春分前夜,子时三刻。
白日里下了一日,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雪。
幽州城中一辆不显眼的马车正急速跑着,与冷冽的北风相呼应的是马车里的气氛。
曲元楹靠着马车壁,冷脸皱着眉,对身旁聒噪的声音早已不耐烦,身后的伤口还隐隐做痛,长久握刀,就连虎口都差点裂开。
“咱家早就说过,这马车过于简陋,郡主非要说再简陋也和咱家无关,现如今咱家不久坐在这马车里!”
说这话的人是唤作迎喜的监军太监,他闭着眼睛,靠着远远称不上柔软的靠垫,面露痛苦。
接着说道:“马车的事就不提了。可眼下的战局呢?”
马车是刚刚取出来的,现如今和个冰窖一般。曲元楹面子上不显,却还是被冻的不轻。她白皙的脸颊透露出被冻的一丝粉红的薄晕,好似初春的新芽,冒着残雪生长。
迎喜在一旁忍不住冻的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说道:“郡主是个刚烈的性子,但咱家也要好好提醒您,如今王爷世子失踪。没了他们,你就算再刚烈也抵不过月氏的大军兵临城下。”
曲元楹并没有回应,反而看着手中的信,一字一句的读着,
他见曲元楹不为所动,直接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你该不会是想着靠着护城将军黄祁吧?就那个未上过战场的雏儿?咱家的确是无权管您,可等回到了京都,咱家必定将这儿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禀明陛下!看到时候是你失踪的父兄能救你,还是你那未婚夫能救你!”
“回到了京都告状?公公不会觉得,若是战败,你还有命活着回到京都吧?”曲元楹冷冷的说道。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迎喜气的就差跳起来了。
“咱家本该早就出城了,若不是你强行把杂家扣下,咱家何须沦落至此?你还敢说!”
曲元楹的地位自然是比迎喜好的,此刻迎喜口出狂言,也是因为情况危急,说不准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曲元楹靠着凭几,身心俱疲。有什么办法?她虽说是看了不少兵书,也见过父兄处理政务,也终究是没有正真上场过。
纸上谈兵罢了。
几日前就已求援军,照理说今日也该到了,可如今却还是没有消息。
她几个月前听闻,她那未婚夫安南将军在南边的绮罗,得胜回朝。带着安南军在京都百里外,现如今他人也在京都。
按理说此次援军理应是他。
曲元楹叹气,就知道他这人不靠谱,自己竟然要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她又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巴不得自己死了,所以才故意拖延不来的。
她又打住了自己的想法,那人所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看着百姓受苦,一定是路上有什么事延误了!
侍女拒霜扶着曲元楹,眼底流露出心疼,“姑娘,这边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您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合眼了,身子是顶不住的,还是回府休息吧。”
曲元楹没有力气说话,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能再坚持,但身子实在是偏不了人,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支撑在拒霜搀扶着自己的手上。
从小娇养,从未受过累的她没一会,就轻轻阖上了双眼。
等到她再睁眼时,就是要下车了。
她一下车就打了一个寒战,本来迷迷糊糊闭着的眼晴也忽然睁开。
就看到了一脸正气的士兵站在门口,穿的不是幽州军的衣服。
她抬头,看了看大门上方的牌匾,方方正正的写着“镇北王府”四个大字。
……这是要抄家吗?
带队首领递给了曲元楹他们的令牌,是秦王之物。
秦王?他不是一直驻守在江临吗?他怎么会在这?曲元楹眉头紧蹙,松了松刚才拒霜给自己穿好的披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朝堂上看似一片祥和,可几位皇子之间,实则暗潮涌动。风平浪静之下是各方势力的角逐。
秦王日理万机,皇亲国戚的,总不可能亲自前来,估计是他的哪个属下。这人可得罪不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再客客气气的把这位祖宗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父兄杳无音讯,下落不明,再加上幽州险象环生,差点被破,朝廷定要问责。在这个关头,如果这时被陛下误会,镇北王府和秦王私下有勾结。
曲元楹都不敢往下想。
一路上想着解决办法,顺着刚刚门口的士兵,走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口。门口的守卫见她走来,立刻上前,按照规矩,她要等着通禀。
……
现在她曲元楹进自己的卧房都要求见了?还有这秦王派来的人什么癖好,好好的正厅不去,来自己的卧房做什么!
怕不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天天呆在脂粉堆里。这样的纨绔子弟,她就更好对付了。
“主上请郡主直接进去。”
主上?怪不得大周国势颓败,什么人都能当主上了。
雨后初晴,月色澄澈,空中虽还残留着寒意,但也挡不住四季节气的变化——毕竟已经到了春天了。
曲元楹踱步到了里间,抬眼望去,看见屏风后人垂眸看着宣纸,广袖如行云流水般通过,好似带起了一缕沉水香。
看这身影,应该是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浑身围绕着儒雅的气息,想来定是极好说话的。
她的心稍微落了地,自己兴许是误会了对方,没准对方是仰慕自己的才华,才想到自己闺房里欣赏一下自己的书画。
曲元楹在武将的环境下长大,从小就对精通诗画的文人满心爱戴。曲元楹脑子里瞬间勾勒出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形象。
温润如玉的人,定然不会为难自己!
那人好似没有察觉到曲元楹到到来,依旧伏案,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曲元楹满怀期待地走过屏风,就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月光透过窗子,显的面容更加的娇好。直到她看见了里面那个人的真容。
这是……裴砚舟?
曲元楹的笑容僵在脸上,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脑子里的憧憬在顷刻间消散。
这会儿裴砚舟倒是抬头了,偏偏头,嘴角勾出了恶劣的弧度,“娘子?”
曲元楹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了。
她扬起的嘴角忽的放了下去,“将军自重,我们一日没有成婚,你就一日都叫不得我这个……就算成婚了,也能和离不是?”
裴砚舟看着曲元楹伶牙俐齿的样子,心底倒是愉悦,可算高抬贵“嘴”,说了句人话:“你父兄无事,不必担心。”
曲元楹听到这句松了一口气,但又马上意识到裴砚舟话里的奇怪。
“你此话何意?你怎知我父兄无事?此事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曲元楹的声调也止不住的向上扬,言语间带着逼迫的口吻。
裴砚舟皱皱眉头,他不喜欢被曲元楹逼问。
曲元楹十分着急,眼眶都红了一圈,胸前此起彼伏,头上的珠钗上的玉蝴蝶,也随之一晃一晃。
裴砚舟晓有趣味的盯着蝴蝶,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
“与其质问我,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同朝廷解释你父兄的离奇失踪……你说你父兄的政敌,会不会落进下石,直接说你们曲家叛国?”
“我曲家一心为国,从不参与党争,何来政敌一说?”
裴砚舟点点头,一副很认同曲元楹的模样。忽然话头一转,“就算不参与党争,难道整个朝堂就没有看不惯你们的人吗?”
又接着说:“小郡主,你可真是傻的可爱。”
曲元楹颇为以外,她以为秦王派人是来和自己做交易的,但是面前的人怎么感觉是来看笑话的?
“月氏军一日没有兵临城下,我就还有胜的机会。到那时,我击败敌军,朝廷又有什么法子污蔑我们曲家叛国?”
裴砚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在痴心妄想,等着援军吧?我可不是朝廷派来的援军。朝廷如今收到的消息,是镇北王贪功冒进,意外失踪,幽州军伤亡惨重。”
说完,拿出了袖中的圣旨,直接抛给了曲元楹。
曲元楹一把攥住,上面写着派安南将军裴砚舟前来支援,同时押解定北王全族入京受审。
但是她反应迅速,并没有被他唬住:“你这是何意?”
裴砚舟没有答话,倒是一脸翘首以待的看着曲元楹。
她接着说,“差点儿被你蒙骗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曲元楹向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前倾,死死盯着裴砚舟,她继续说道:
“如若就你的话说,我父兄无事,你是从何得知的?更何况,这圣旨上的时间和现在对不上,按圣旨上的来讲,你应该在五日后才会到幽州,但你提前到了。”曲元楹一针见血。
“你我不再一处的这些年,你是大有长进。”
裴砚舟比她高了一个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刚好能看见曲元楹起伏的胸膛,顺着看下去……
他丝毫不避讳,目光暧昧又大胆:“这五日自然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亲自到这里这里见你,只不过是受人之托。”
曲元楹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说完,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曲元楹。
是父亲的字迹。
她一眼便认出了,信上先是告知她,他和大哥都平安,然后又嘱咐他,要自己配合裴砚舟,必要的时候,必得帮他一把。
看到此处,曲元楹忍不住撇撇嘴。又微微抬头,侧着眼睛瞟里裴砚舟一眼。
我的老爹啊,您觉得我面前的这位祖宗需要我帮吗?
裴砚舟自然清楚信中的内容,犹豫了好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到帮忙,本侯的确有事所托于你。”
曲元楹从信中猛的抬头,眨着一双眼睛对着裴砚舟。
说完,他就绕过曲元楹,开始四处张望屋子。
他这是看上我家的宅子了?还是就是单纯的中意我房间的布局?
曲元楹向来风雅,她的书房精心布置过的。反观裴砚舟虽然有个探花郎的爹,但却也正因为他爹,自幼对文墨不是很上心,反而转向了舞刀弄枪。
曲元楹的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裴砚舟没少去曲家练武。当年祖父久居京都,那时曲元楹还住在京都的祖父祖母家里,因而自幼就和裴砚舟相识。
“帮我做场戏。”裴砚舟突然扭头看向曲元楹:“援军来迟,幽州军死守,伤亡惨重。镇北王及其世子被月氏铁骑重创,现下落不明。”
“回京后面圣时就这么说。”
曲元楹好似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反问道:“援军?方才将军还嘲笑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援军,怎么现下又有援军了?”曲元楹向前一步,抬头看着裴砚舟,质问道。
“援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本应三日前你就能看到了圣旨,却没有到你的手中。”
曲元楹示意他继续说。
“迎喜自然是有他的用处,不然为什么是他此次到了幽州。”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曲元楹握刀的手,放在眼前仔细查看虎口上的伤。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曲元楹没吭声。
他解释道:“要援军求助的消息,在你之前就有人送出,而圣旨也应在三日前送到,你说在这幽州城中,谁是对圣旨最为熟悉之人,又是谁能在你之前拿到圣旨并把它藏了起来?”
他这话基本上就是挑明了。
父兄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在失踪前把求援兵的消息报了上去。这幽州最为熟悉圣旨的人不正式刚才还同自己在一处的迎喜吗?
“嘶——”她正思索着,就感觉手中一痛。
就看见裴砚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药,正涂着自己的虎口。
见状,裴砚舟温柔了许多。
她能感受到涂药的手比之前要轻了许多,这才没有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反倒是一副认他摆布的样子。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局,那城外的月氏军呢?也受你们操纵?”眼下最重要的是月氏军眼见着就要兵临城下了。
说及此处,裴砚舟有些尴尬,但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委婉的说道:“若是我们都安排好了,还要你做什么?”
曲元楹猛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意思是出了意外,事情还是没有办法解决?”
怪不得主动给自己上药,原来是事情搞砸了,在这里给自己讨好卖乖!
“我这不是来了?若是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无需到此——”
“我明白了,我还要感谢安南将军特地跑到此处来提醒我,或者说是帮我?”
裴砚舟对此不置可否。就刚才一会,他已经把要上好,这会反倒是放松下来,坐下来给自己泡茶。
曲元楹看着他的反应,依着桌子,不紧不慢的说着。
“今日傍晚,拒霜收到了一封信,是月氏二王子送来的,他说他愿意卖给幽州粮食,只要价钱合理。他此刻就在此宁城等着我——这消息是你传给拒霜的吧。”
裴砚舟本一心一意给自己泡着茶,听到了这句,直接抬头晓有趣味的看着曲元楹。
直肠子开窍了?
此次偷袭幽州的是四王子麾下。坊间传闻,月氏大王年老病重,月氏的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闹得水火不容,四王子和二王子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是这毕竟是内部的争斗,他们会联合外敌来做不利于自己民族的事吗?
裴砚舟背后的秦王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曲元楹拿不定主意,可月氏向来是野蛮屠戮的民族,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意外。
“既然你递给我消息,我自然要去此宁城去会会这个二王子到底何许人也。”
裴砚舟觉得她话里有话。
“今天的所有,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幽州,假传圣旨既然也能,你说我父兄平安就平安了?除非我亲眼所见。”曲元楹一字一句的说道。
但是裴砚舟却不是很赞成,他摇头,难得的郑重道:“我不会拿你父兄的性命开玩笑的,你永远要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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