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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将破晓,月落星沉。
水草丰美之地,急着归巢的鸟儿结伴掠过湖面,忽闻“哗啦”几声,水底下浮出两个裹得严实的黑衣人,身形一高一矮看着像是男子,瘦些那个憋急了正要仰头呼吸,好巧不巧被一条从天而降的胖鱼砸到脑袋上,一句“哎呦”脱口而出。
“……咱能吓成这样?”
他嚷着,一把抓起脸上甩尾的鱼扔回湖里,受惊的水鸟回过神开始围攻这俩不明物,他俩吱哇乱叫着滚上岸,窜进密密匝匝的芦苇里。
矮胖的是大哥,夜行衣被啄破好几道口子,不顾肉疼,再三确认怀里那物还在,这才长舒口气,扑过去揪起正打滚喊疼的瘦高个耳朵骂,
“俺的蜂窝哟!皮猴你和它们较啥劲,让俺白白挨那么多鸟嘴伺候,还好东西没丢!俺哥俩就是搁水里憋死都不能丢了它……”
小嘴猴不服气,却不敢再喊疼,缩头缩脑的看似老实挨训,眼珠子溜溜转,时不时瞟一眼大哥怀里鼓囊囊的包裹,双手合十先摆着谄媚:
“大熊哥咱错了,咱家也不找借口狡辩~咱给做几道好菜赔礼,大哥喜欢的凉拌野菇咋样?”
大口熊朝他挥挥拳头,嘴却诚实道:“晓得你一身厨具,可这破地方有啥子山珍?俺可看不上一般货。”
小嘴猴早有对策,朝外圈突兀冒出来的小土包努努嘴:“那儿!一大朵还没开伞水灵着呢……”
他急着将功补过,耐不住大哥手痒想先玩拍蘑菇,顺道看去,这还没闭上的嘴是越张越大,直至两股战战,
“嚯~还真是!那啥……俺不中了,蘑菇长头发哩……”
正“簌簌”生长头发的蘑菇默不作声,身旁那只佝偻着背的家伙倏地转身,尖细的鸟喙张开,发出嘶哑的一声:
“呱!有那么吓人吗?”
……
俩毛贼份量不小,丛丛芦苇为之折腰,五花大绑着扔出来,多费鸟儿一番手脚。
别说他俩,红眸灰羽的姜白鹭也想拍拍“蘑菇”的脑袋,可看他低头抱着小腿坐在小花包上,底下还细心垫着一层用来放发梢的花瓣,雪青色小衣服熨帖穿在身上好乖的样子,又下不去翅膀。
姜白鹭脖子是隐藏的,轻易不外露,全身完美融合成一颗油光锃亮的灰蓝皮瓜子,上半身稳如泰山,唯有脑后两根纤长的白羽随风轻晃,黄澄澄的小细腿持以平移,大阔步来到小蘑菇身前。
小灰鸟跟着低头,羽毛戳戳对方的小短手,声音似呱似啊叫:“纤凝,我帮你抓住他俩了呱。”
有着圆滚滚脑袋的邬纤凝抬手轻捋发丝,露出一张娃娃脸。面皮如丝绸般柔滑,盈一层细绒,五官不同寻常,是以黑白灰红四色丝线精心缝制,眉如细柳,光是一双方形垂垂眼就占据小脸大半位置,眼眶以红线勾勒,瞳仁以清、浓、焦墨依次递增,眼白占比很少,一颗芝麻鼻添分俏皮,小嘴却向下弯着不开心。柔顺浓密的乌发长及脚踝,梳理得非常干净整齐,额发呈“入”字分开,以一朵小棉花簪于耳后。
邬纤凝拍拍膝盖上沾的花瓣,缓缓起身,虽不及姜白鹭一只小鸟高,但时常惹来对方怜惜,被举高高,不用自己落地行走。
他身体轻盈的很,姜白鹭能轻易抱起,揣手手不作声时,有些瘆人,一开口却是温和可亲:
“看他俩谁挨啄的少,东西就在谁身上罢。”
于是大口熊怀里死命护着的包裹被姜白鹭搜刮出来,厚厚的防水布下足有二十块形状大小不一的金子,碗状、勺状甚至于一颗米粒,个个栩栩如生。
小嘴猴脑子再不灵活也晓得倒大霉遇上俩妖怪了,哭丧着脸求饶:“两位仙家大人有大量,明察秋毫,咱这宝贝可都是用正当手段得来的,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哩……”
大口熊连忙应和,点头如捣蒜只差没对天发誓。
“既如此,你二人将宝物护得这样严实,是还不曾摸过?”
邬纤凝轻声询问,得到他俩肯定后,小短手一挥,地上那颗鸭蛋似的金子哼哧哼哧滚过去。
大口熊眼疾手快夺得,正要开口狡辩,又听那只布娃娃妖吩咐,让自己触碰身旁那堆石头。
“好端端摸石头干嘛?”大口熊纳闷,随手一摸,眨眼的功夫,灰不溜秋的石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金灿灿的大金子,
“……点石成金?俺这么厉害了!”
左边躺着的小嘴猴更激动直呼发财,被姜白鹭一记眼刀递过去,老实了。
邬纤凝见状,神色有些凝重,伸手一碰,那堆金子霎时化为齑粉,惹得兄弟俩哀嚎。他又从防水布里拿出一块金子把玩,再碰身旁之物,并无任何变化,心下明了,如法炮制将那些古怪的黄金尽数销毁。
姜白鹭又问他俩从哪来,大口熊敢怒不敢言,早就备好说辞,可一是对上布娃娃那乌沉沉的眼睛,脑子跟着晕乎乎,一肚子谎话全付之东流,神情麻木道:“俺们从桃李村来,那里遍地是黄金嘞,多的数不清……”
姜白鹭抱着邬纤凝对视一眼,笃定道:
“没找错,是那个村子。”
此时天已大亮,姜白鹭走到开满小花花的草丛上,小心翼翼将邬纤凝放下,翅膀一挥又把俩毛贼扔到官道上,寻思给待会追过来的官兵行个方便。
转身时,着雪青色道袍的青年翩然而立,左耳别一朵云棉,颔首望向他。却道他容貌清丽,青竹般修长高挑,身量纤纤颇有弱不胜衣之感,眸色平静,有着和之前的布娃娃极为神似的眉眼,周身一道浑然天成的清灵,不似妖反倒像仙人。
邬纤凝见周身无恙,蹲下来注视那只含羞扭动的小灰鸟,戳戳它的羽毛:“要我回避一下吗?”
姜白鹭连忙挥翅否决,摇身一变也化作人形,是位着淡墨圆领纱衣的俊美少年,齐肩短发隐约透出一抹灰蓝,水灵灵的红眸却作憨态:
“咋俩谁跟谁啊,化形而已,有什么可回避的!终于天亮了,纤凝和我都可以变成人啦!”
这化人后肚子也诚实许多,“咕噜噜”唱了段空城计,姜白鹭神情微窘,下意识捂住自己扁扁的小腹,低头时一颗装满鲜美鱼儿的大泡泡飘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欢呼一声。
小鱼们在晶莹剔透的泡泡里上蹿下跳,只有姜白鹭才能戳出洞洞来。
“阿鹭,够不够吃?”
邬纤凝记得好友化形第一件事是吃饭,方才俯身时便用法术在湖里搜寻,特意挑选最合姜白鹭胃口的鱼,用对方喜欢玩的泡泡做盛器。
他自己无需进食,平日勤晒太阳便成,姜白鹭随他出来,自然要多照顾些。
“纤凝,够啦够啦~~~”姜白鹭泪眼汪汪,哎哎唤道,喉咙蛄蛹几下解决早饭,正要扑过来给邬纤凝一个熊抱,腰间玉牌忽而亮起,他见状“呱”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差点忘了,出来时仙尊嘱咐我,记得给纤凝添衣服,这地方风大着呢。”
姜白鹭谨遵仙尊的命令,伸手从玉牌空间里取出一件叠得整齐的墨色鹤羽大氅,敞开时布料上的山水暗纹流光溢彩,足见精致。
邬纤凝骤然听到“仙尊”二字,一时无话,再三婉拒,架不住姜白鹭热情洋溢最后还是披上了,蝴蝶结还是对方花心思系好的,一个劲夸合身好看。
漂亮的大氅附带多种高阶阵法,一件至少上万灵石乃至有市无价,谁家师尊会出于对弟子的关心就拿它给徒儿挡风啊,落在外人眼里可得酸死——姜白鹭喜滋滋想着。
“阿鹭,我们问心宗,对入门弟子的穿着这样上心吗?”
邬纤凝不好拂了姜白鹭打扮自己的兴致,迟疑道。
且不提,邬纤凝半年前拜李清焰为师时曾领到上百套校服,都是他习惯穿的颜色,各种时兴款式,件件仙品。出来三天,他披的大氅至少换了十件,件件都是仙阶级别的法衣,就算是亲传弟子,这手笔也远远超出了……
他与师尊并不亲近,师尊更青睐比他晚一步拜师的小师弟慈泞。
本来历练之事没有这么急,邬纤凝承认自己不想看那父慈子孝场面,趁师尊闭关,去功善阁领任务,留下一道传音离开了。
姜白鹭是师尊山上时常飞过来觅食的小夜鹭,热衷恐吓莲池里的鱼玩,偶然与邬纤凝结识,一来二去处成朋友,此次出于好意随他同行。
邬纤凝不知小夜鹭何时与师尊认识,还领到一项督促自己添衣的任务,仿佛……师尊并不意外他会下山,反借姜白鹭之手对自己多加照拂,随身空间里还堆着小山似的上品灵石,全是师尊给他的。
姜白鹭很喜欢将邬纤凝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强忍着想揉他脑袋的冲动,闻言呆滞一瞬,连忙解释:
“啊,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纤凝了!这些衣服都是仙尊给你做的,你看这针法就知道出自一人之手啦,包括你之前领的校服,咱宗门哪有那闲工夫给弟子做几百件不重样,大家都是凑合穿的……”
谈话间,旭日东升,唯对邬纤凝所在之地洒下片片春晖,他身上的鹤羽大氅与之交相辉映,亮晶晶的光点将他全身都笼住,像是无声附和姜白鹭的话。
小夜鹭满眼惊艳。
邬纤凝却觉脑袋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步伐一顿,强烈不适感如潮水涌来,他毫不犹豫脱下大氅纳入空间,拉着姜白鹭飞走,直至桃李村村口落地,袖中指尖仍在发抖,心底颤栗挥之不去。
姜白鹭见他脸色苍白,好声好气关心道:
“纤凝,可是和我之前一样,青天白日撞鬼了?”
“……无妨,我看错了,阿鹭不必担心。”
邬纤凝勉强一笑,想解释方才被日光照拂时,那股像是被人从头顶用、力、拥、抱全身的怪异触感,却无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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