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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石古战场
荒山之上,怪石嶙峋。
低矮的坟茔前,两个全副武装的大汉正手持锈迹斑斑的刀刃,互相挥砍。
“一个后金鬼,一个闯军鬼。”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驱鬼师郎辞珠正手持黄铜制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对打的两人一个身披破旧的白色布面棉甲,头上顶着根细高的枪尖,看上去像是后金的八旗兵丁。另一个头戴红缨白底范阳笠,穿着蓝色圆领箭衣,标准的闯军打扮。
他们的着装破损不堪,形容枯槁,面色铁青,刀砍在身上,既不躲避也不喊疼。对打的动作僵硬至极,完全不像在战斗,只是麻木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没有西洋鬼,那十字架什么的就用不上了。”一旁的搭档李如彘嘴里念叨着。即便在特立独行的驱鬼师之中,他也算得上是奇葩了。
李如彘穿了件青黑色道袍,一手托着刻有太极八卦阵的罗盘,另一手拨弄着佛珠,脖子上挂了串铁质十字架。
这还没完,他的腰间别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坠饰,有阿努比斯的狗头、哈迪斯的三头地狱犬,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据李如彘所说——是他从阿非利加的萨满那里要来的驱邪符咒。
看得出来,他为驱鬼一事下了很大的功夫。
“你呀,还是学的太杂了。”郎辞珠不屑一顾,却没想到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千金小姐都效仿洋人的新潮流,穿上了时髦的裙子和旗袍,郎辞珠却大开倒车,锦衣绣袍,天天披着明制汉服到处乱跑。
就比如这次吧,明明是来驱鬼的,她却弄了身华美的蓝缎平金绣蟒袍——就是照着崇祯皇帝赐给女将军秦良玉的那件仿制的,知道的明白是来驱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杆兵来拿人了。
大明的白杆兵来抓八旗兵和闯军变成的鬼——乍一看好像也算专业对口。
李如彘没有理会搭档的嘲讽,还在专心致志地做准备工作,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了一小罐狗血和黑驴蹄子。
“不要那么麻烦。”郎辞珠不想再磨蹭下去了,于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六眼手铳。
这是她那个火器专家老爹的最新发明,外观上看和洋人的左轮手枪并无二致,但区别在于,前者所用的子弹是压缩后的霰弹,不仅威力不输于传统的霰/弹枪,射击精度还高了很多。
这玩意的学名叫“轰天雷”,郎辞珠却喜欢称之为“道理”——嘴皮子上的功夫是“说的道理”,和鬼是讲不通的,这时候就需要手上的道理出场了。
郎辞珠蹑手蹑脚,静悄悄地摸到了对打的两鬼身后。他们都是塞外的孤魂野鬼,道行不高,眼睛耳朵估计也不是很好使,完全没有发现郎辞珠的存在。
她也不跟鬼怪们客气,用手铳抵着他们的脑袋,一鬼送了一颗花生米,两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家伙立刻就变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脑袋被“道理”轰成了渣。
郎辞珠学着戏曲里的西洋人,对手铳的枪管吹了口气,耍帅似的将其在食指上转了转,随后冲搭档李如彘得意地挑了挑眉。
“别弄你那破狗血了,我两枪下去解决的事,非要搞得这么麻烦,到头来还不是得靠本姑娘出手?”李如彘满脸通红,正在和那罐狗血的瓶盖较劲,这家伙生的虎背熊腰的,却连个盖子都扭不开。
现在用狗血驱鬼的还真不少。就算是本事最稀松平常的驱鬼师,对着放出的黑狗血念几遍“超度咒”和“杀鬼咒”,便也能将其投入使用了,最起码对付一般的小鬼不成问题。
可是李如彘这个家伙信仰太杂,怎么念咒都不灵验。说不定是他把道家的经书念到了西洋的耶稣、宙斯那里去,没能让太上老君他们听到。
为了能有个防身的手段,李如彘每次行动前都要重金聘请一伙神神叨叨的牛鼻子,给他的狗血开光。
这次除外——两人走得急,没来及找到牛鼻子们,只能求寺庙里的大和尚念了几遍“大悲咒”,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郎辞珠觉得他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什么狗血黄符,能有“道理”好用?
一个手巧的长工,用烧煤的蒸汽机,一下午就能造出一大袋子弹来,李如彘有这闲钱给牛鼻子,倒不如赞助她老爹多搞点新发明出来呢。
李如彘还是不以为意,在胸前点了个十字,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道信奉三清,自然要用些传统的手段。”
郎辞珠被他的装腔作势逗乐了,笑得弯下了腰,头顶的呆毛乱窜,那身做工精良的蟒袍都被揉皱了。
可还没乐多久,就看见李如彘脸色一变,神色惊恐地盯着后面。回头望去,刚刚的那两个无头小鬼竟然又爬了起来,憨态可掬地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武器。
郎辞珠可不想给他们还手的机会,抽出腰间锋利的绣春刀,向两鬼的四肢砍去。
她也不是什么用刀的高手,但鬼怪的动作实在是过于笨拙,过了这么多年,身子和盔甲也腐朽的差不多了,郎辞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只无头鬼削成了刘邦的戚夫人,还省下了四颗子弹。
可怜的鬼怪不仅没了脑袋,还失去了四肢,终于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心地善良的李如彘还过去做善后工作,高举十字架,对两鬼残破的躯体念起了“往生咒”。
郎辞珠突然觉得让自己的搭档当驱鬼师实在是太屈才了,要是改行去唱戏,现在怎么着也得是个名角了。
驱完了鬼,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眼前的小坟包。墓葬之地阴气较重,鬼怪也会比其他地方多点。
这个小土堆虽不起眼,但没准里面有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才会引得两鬼死了那么多年还要打起来——当然也有可能埋着更大更厉害的鬼。
“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着?”李如彘挠了挠头。
“一片石。”郎辞珠脱口而出。她粗通地理,来的时候经过了山海关,现在的位置离“九门口”长城也不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当年的一片石古战场了。
明朝末年,多尔衮、吴三桂和李自成三人就是在此地大战,奠定了天下局势,两百多年后,他们的手下变成鬼了也还在打。
“可是那些名人也没一个死在这里的。”李如彘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看这里埋着的也就是个战死的牛录章京或是闯军哨总,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的推测不无道理,没有身份的大头兵死了就死了,不可能专门找地方埋起来,将军亲王身份尊贵,也不会让他们曝尸荒野,倒是一些中层的军官,会被这样潦草地堆个坟包出来。
郎辞珠没有回话,和搭档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来都来了!
这对活宝很有默契,立刻就开始动手了。李如彘表面上憨厚老实,其实该带的东西一样没少,光是洛阳铲就有两把。
郎辞珠挽起蟒袍的袖子,毫不犹豫地开挖了。这片地方土质不硬,埋得也不深,很快他们就完工了。
里面貌似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让郎辞珠大失所望。唯一的物件是一口歪歪斜斜的棺材——这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棺材,只是用几根略宽一些木板子堆了个大致的形状出来。
“运气不佳啊——”气急败坏的郎辞珠用脚踢碎了早就烂透的木板。
李如彘还不忘提醒道:“小心有鬼!”
郎辞珠下意识地往坟包的方向瞟了一眼,鬼是没见着,反而看到了一具容色俱佳的貌美男尸。
男尸皮肤白皙,五官精美,气质雍容,风姿龙采,眉眼间却又带着一股俊俏风流,看得郎辞珠一阵目眩神迷。
“喂喂喂,你怎么脸红了,不会是看人家好看就见色起意了吧?”李如彘信教虽多,但却不积口德,居然对着男尸说起了荤话,“但说来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尸身不腐?”
“呸呸呸,我可不是那种人。”郎辞珠羞红了脸,连忙岔开话题,“看他这衣着打扮,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男尸身着赭红色五爪龙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胸前绣的补子是龙头朝前的正龙图案。
按照明代礼制,二字郡王只能用行龙图案,只有皇太子和亲王才可用正龙。
如此看来,男尸应该就是大明朝的太子或是亲王了。
这位王爷的腰间还悬了半块玉佩,断口处并不齐整,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朱”字。
明朝的宗室都姓朱,有这样的记号并不奇怪,只是郎辞珠越看这玉佩越觉得眼熟——
“另外半块在我手上!”郎辞珠解下了悬在腰上的玉佩,和男尸的一比对,发现断口处竟然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这半块玉佩是家里祖传的,自她出生时就有,上面写着一个“郎”字,她本以为这代表着自家的姓氏,没想到原主竟然是这位王爷。
两瓣玉佩合二为一,就是“朱郎”。翻到反面,细微处的八个小字也正好对上了:“莫失莫忘,不辞朱郎。”
这些小字郎辞珠早就注意到了,她那半块上的是“莫忘朱郎”,单看起来也没什么含义,到今天才算是真相大白。
“为什么明朝王爷的东西会在你手上,难道是什么定情信物?”李如彘一脸好奇。
“什么?定情信物?”郎辞珠一时间有些想歪了,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啊——那是当然,肯定是某个窈窕淑女,看中了这位王爷,他们私定终身,就拿这块玉佩当信物。
但显然这名淑女的运气不太好,弄丢了这半块玉佩,最后便宜了我的老祖宗。”
郎辞珠分析得煞有介事,倒也能自圆其说。
李如彘眉头微蹙:“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啊——有鬼!”
郎辞珠循声看去,发现男尸的眼皮跳了一下,这回她也不淡定了。
看样子是遇到难缠的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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