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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
订婚宴是傍晚六点开始。等俞倾终于被导师从实验室放出来,回去换了礼服,搭车一路催一催司机,赶到酒店时已经晚了一刻多钟。喘着微乱的呼吸在签到处快速签字。
“新人刚刚入场,还没错过什么。”礼仪小姐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胸腔平稳下去,看向一旁,一地烂漫的粉白玫瑰,攀缘立着的金框大幅照片——柏璟与林衿画。他站在白樱花树下,抬手去推一推坐在秋千上的她,他们发上肩上微落了白花瓣。
“真是天作之合呢!”礼仪小姐跟着他看去。
他笑了,翕张感到微微干涩的唇,说:“当然。”
她看着他,呆了呆,目送他的背景进入大厅。
绕边缘进入,经过层层宾客,音乐团里在独奏着竖琴,清音曲子漫过来,司仪远远地念散文诗的语句,花柱上有百合与芍药袭来幽香,满眼看尽厅内的流光溢彩。俞倾径直寻去自己的座次。每走一步,被浪漫拥挤。
肩头忽然被擦身而过的一人意外一撞,那男人拐头:“看着点儿。俞?…俞倾。”
不上心,头也不回。
他的座位靠近舞台,这一桌皆是新人的熟友,年龄相仿,都认识。剩下他一个空位子,拉椅坐下。
“高材生,来得好早啊。”左边谭松明一动不动,只掀起个眼皮瞥他,一身黑白西装,脖子的领结在桌上闲搁着。
俞倾淡笑:“已经马不停蹄了。”
“终于到了,就等你呢。”右边温涟转头靠近,耳饰的细流苏轻晃一晃。
“导师看得紧,不放我提前走。”俞倾说,“路上还有点堵。”
“你们导师可劲儿紧着你一个人用,今天还不被通融,真刻板。”温涟半笑半嗔地说。
“怎么,京大这么大个化学院,除了你没别的可用之材了?”谭松明依旧不冷不热的。
“我比较得宠。”俞倾便笑笑说。
一桌都笑,一个女生说:“来得正巧呢,快看,准备戴戒指了!”
都看台上去。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一双璧人,他们真正独得命运的盛宠,豪门世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俞倾静静地看着。柏璟将订婚戒缓缓戴入林衿画的中指,林衿画将另一枚缓缓戴入柏璟的中指。眉目如画,双眼含情,他们慢慢地接吻。小提琴拉起了卡农,像他梦过的梦中的婚礼。
俞倾举手机拍了照,放下看一看,缓缓地笑。
“啊,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了!”
“我们画画真的美死了!”林衿画的闺蜜们叹着,“娶到我们画画这么个下凡的仙女,柏璟真的幸福又幸运死了啊……”
“啊,我们柏璟哥哥帅死了!”谭松明几个公子哥儿夹起嗓子、尖声尖气学她们,“嫁给我们柏璟哥哥这么个天花板男神,林衿画才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啊……”
俞倾一下噗哧笑出来。心里酝酿的那点情绪,被弄散掉了。
“你们要死哦!”女生们骂。
温涟捂嘴轻笑,看向俞倾,一愣,他的眼睛在架着的轻薄透明镜片下,泛着一层水光。
忽然手肘被身旁女生拉住,咬她耳朵:“又看呆啦,还不死心,他对你油盐不进的。”
温涟淡淡斜她:“看看还不能了?”
女生捏捏她的手臂:“多看多乱心。他这朵高岭之花摘不到的。”又把声音放得更低,“我猜他性冷淡啦。”
温涟抬手推她一下:“你再乱说。”
女生笑着看去俞倾,高岭之花名副其实,虽出身平凡,却是京大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一身清高疏冷。长得还极好,玉似的。
却没想她也一下晃了眼,喊:“俞倾,你湿了眼睛啊,这么感动哦。”
俞倾眨了下,一滴泪凉凉地滑下,从舞台转过目光:“为美好爱情而感动。”
女生们就笑:“是啊,他俩可是我心目中的爱情理想型……真美啊,你想不想哭哈哈……你哭呗……这就是我磕了一路的cp,初恋终成眷属,就是最美好的,你们说是吧……”
“俞倾你不用羡慕的,我们温涟就坐在你旁边,只要你愿意,美好的爱情你也可以唾手可得。”
“喂!”谭松明喊一声,甩眼过去,“当我不存在吗?你再这么爱配对,我也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死缠烂打你信不信?……呵,他配得上吗?不就是我哥的跟班才坐在这儿。”
“哦哟,给我介绍男朋友?不帅我不要。”她说,女生们笑嘻嘻的,“有人酸糊涂了,开始胡说八道了。我们温涟怎么看得上哦?”
谭松明的脸色青下去,一通冒寒气。温莲垂下眉眼,撑着侧脸移开目光去。
俞倾默了默,起身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四周终于静下来,廊上空寂,离了卫生间,转步进旁边的吸烟区,倚在窗边,俞倾抽出支烟,衔进嘴里点燃。尼古丁吸进口腔,烟草味弥漫,身体松了,心神一切静下来。
他无法言状心里什么感受,胀,饱满。欣慰的。柏璟幸福,他便幸福。九分甜,一分苦涩微不足道。
静谧夜色罩在窗外,烟灭了,发呆看着。又点起新一支烟慢慢地吸燃。一道脚步声在门外渐近,顿一下,大步迈进来:“俞倾。”
耳熟,俞倾抬眼看,听出是进厅时不小心撞他那人,也随即认出是曾经和他有过纠葛的、一个混账。
“真巧,又在这儿见到你。”男人噙笑着走近,长得不差,一身绿西服华丽,但一派混不吝。把眼神黏滑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最后盯着脸,“好久不见,我刚回国。”
俞倾一言不发,摁了烟,提步就走。却被一下拽住手臂。男人的手掌拽着他,看着他说:“还是这么不近人情?跟我叙叙旧。”
俞倾挣了挣,没能抽脱出,眼神掷过去:“我跟你没旧可叙。”
男人,他叫秦晟,脸上长咧着嘴唇笑了:“怎么没有?高中校友,相互认识不是吗。”
俞倾又一挣手,说:“放手。”
秦晟稳稳握着他,说:“真的一点儿面子不给?”看着俞倾,不住地打量他,“你是不是比以前高了点儿?模样成熟了,还戴上了眼镜,很适合你。”
说着便似忍不住,朝他凑近,嗓音逐渐发低:“当初你差点儿就成了我的人。”把鼻子在俞倾鬓发前细嗅,“我们也算关系匪浅啊。”
俞倾猛地避开脸,心里不住的恶心,不再顾忌,快速伸过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肘一折,脱开被拽住的手臂,两手将他一个向下压摔。
砰一声,秦晟的整个后背被砸在了地上,全身仰躺,脸上不可置信地瞪眼,立刻反应就翻身站起来,盯着俞倾:“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后来跟着柏璟学了点招数。”
俞倾冷眼看着他:“我不是当初的手脚无力,奉劝你自重。”撤身就离开。
“没想到你竟然还跟着柏璟,当跟班当得很爽吗?”秦晟在他身后喊。
俞倾充耳不闻,大步不停下。跨出门时,迎面却和来人面面相对。微怔,顿住了脚步。
面前是忽然到来的柏璟,长身鹤立,一身月白的西服显出他的肩身,胸袋口插一朵红玫瑰,瑰逸俊美。这副模样的他,好像个奇幻电影里的城堡王子,不太真实。
而他真实存在,看一眼俞倾,扫去他身后的秦晟,说:“如果你对我朋友说话无礼,就是对我不客气,秦晟。”
“哦,”秦晟笑一笑,看着他俩,“现在晋升成朋友了?”
“你这个新郎官不陪你未婚妻,来这儿干什么?”
俞倾看着柏璟,他看俞倾,说:“他跟你发生什么?”
俞倾还没说话,秦晟先一下插嘴,好声好气却显得黏腻狎昵:“我们刚叙叙旧呢,久别重逢,很有感触。”
柏璟只是看向俞倾,俞倾面无表情地说:“我把他摔在地上。”在他注视下说,“他想动手动脚。”
柏璟沉眼下去,看着秦晟,朝他走过去:“几年过去,你的德行还是一点没有长进?”
“你再对他不规矩,想打他主意,是和我作对。”
“我可以现在就送客。”
秦晟顶着他一步步逼近的目光和接连加重的话,滞住了不动,眼里发沉,须臾,脸上“哧”地扯出来一道笑容:“我跟他只是开玩笑,他给我来这么一下,我也没跟他计较,你那么严肃?”看着他,“两家常来往,可别伤了和气。”
柏璟面色不改,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俞倾迈步一起离开。
秦晟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出门了,扯嘴一嗤:“还是这个拽样。”背起手,去按背上还隐痛的地方,自动浮想,嘴里含一含俞倾的名字:“样子更招人了啊……嘁…能看不能吃。”
走廊里,俞倾看向他,说:“你怎么来这里?”
“仪式结束了。”柏璟说。
“来卫生间?”
“来找你,他们说你出去一趟就迷路了。”柏璟看向他,“我订婚宴,你迟到不说,还轻易跑开?”
俞倾转头看着他,嘴唇牵起来笑意,说:“我看完了最重要时刻才出来的。”低眼看向他的手,停下:“那给我看看你的戒指。”
他便停下,抬手给他看。白金戒圈亲密地贴合他的中指,嵌一粒白钻,晶透如夜星,戒臂微有设计。俞倾抬手摸一摸,看着说:“很好看。”
这只手同这枚戒指,很相配。
“这三个字可不够。”柏璟放下手,说,“衿画还等着你好好欣赏下她的这对作品,”唇边笑了一点,看看他,“一堆男的里,她就指望你审美好,你给她好好夸夸吧。”
俞倾便笑了起来,说:“她费心设计的,当然再好不过。”
长廊风动,一些细微气味被吹来,柏璟看向俞倾:“你跑出来是为抽烟?”
“顺便,抽一支。”俞倾说。
“不是让你戒了。”
俞倾摸了摸下颌边,说:“少爷,我真的没瘾。”
他看着他:“我上次看见谁一次抽空了一整包烟盒。”
俞倾叹一叹地说:“就被你看见了最狠的那一次,说了也不是一整包,半包。”
“半包太少了。”
俞倾哑然笑笑,很肯定地说:“我保证,一天两三支的程度。”
他没说话,看了看他:“算了,你自己把握。”迈步走了,说一句:“别在衿画面前抽。”
俞倾也跟上,说:“我知道,她反感烟味。”
两人一起走进了礼堂。俞倾在他身后淡想,上次吸掉半包烟,是得知他们两人订婚日期的那天。又不免想起了,卫生间那人,高中岁月,他和柏璟初识的画面,一切都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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