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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香(上)
“阿楹姑娘,见过龙吗?”
“在传说里,龙不是早就死了吗?”
海上有雾,船头有灯,淡淡雾气弥漫,似一层轻烟,船上渔火微弱,与不远处海都城繁华的花灯遥相对望,梁楹提着羊皮灯,正坐在船板上,细细盯着海面,一边轻声应答。
今夜,她是来采龙涎香的,木匠老松跟她说,一块龙涎香,能换十金。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骗了。
“也对,那种东西,死有余辜。”语罢,老松再次斜眼打量着梁楹,这个穿着黄色衫裙的小姑娘,真的是一个捉妖师吗?
看着面庞还尚显稚嫩,肤色白皙,面容清秀,虽不至于让人过目不忘,但也算玲珑秀气,约莫着有个十四五岁,以前来海都城的捉妖师,没有一个不打听三座仙山的事,而这个小姑娘呢,首先想的不是要找到仙山拜入仙门,而是要尝尝这名满天下的玉友酒。
姑娘家家,酒瘾怎么就这么大?不过也正是因此,老松才把她骗上了船。
众所周知,鲤鱼楼的玉友酒好喝,但价格昂贵。
梁楹知道老松又在端详自己,但她没理,反而抬头看了眼天。
乌云团团,漆黑的天压得很低,仿若要吞噬海上的一切。还在四阶山的时候,她经常泛舟游湖,彼时月光澄净,满船星辉,这回是她第一次来到海上,才发现海水竟黑得漫无边际。
当然,也可能是今夜无月的缘故。
“听说,龙涎香是龙角化成的。”梁楹看着天,蓦地想起了幼时被墨染透的志怪本子,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撑船的是老松的大儿子松阳,他听到梁楹冷不丁的这句话,皱了下眉,迟疑道:“龙涎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能说清楚,但肯定跟龙没关系,还有,在海都城,不要提龙。”
“就是,你管它呢!达官贵人喜欢,搭上命也得给它采回去!”放狠话是小儿子松雨,但他很快又话锋一转,央求道:“爹,咱还是回了吧,都入夜了……”
这话梁楹倒是赞同,白天采香也就算了,晚上还在海上漂着,甚是危险,梁楹可不想给任何人作替死鬼。
谁知老松却用手里的汗巾拍了拍小儿子的头,又抽了口旱烟,沉着道:“富贵险中求。”
说完,他再次看了眼梁楹,越看越觉得她年纪小,不经事,要是今夜运气不佳,真的碰上一只海妖,梁楹能降得住吗?
他看梁楹,梁楹也歪着头看他,目若明玉,星眸点漆。
对视瞬间,老松便被盯的心慌,忙遮掩着偏过了头。
见他偷看被抓个正着,梁楹笑了笑。
而就在此时,船晃了一下,接着又起了一阵怪风,将这艘渔船吹得左摇右晃,松雨一下子嚎啕起来,“我就说趁早回去,这下完了,神龙听见你们的话了,索命来了!”
老松面露狠色,这次直接上手往他的脑袋上拍去,“不过是一点小风小浪,不争气的东西,龙早就死完了!”
“死是死了,但他们会化作鬼魂呀!”松雨还是害怕。
船晃来晃去,但梁楹还是提灯稳稳坐在船板上,她眼眸一转,开始编瞎话道:“你别怕,这世上可没有鬼。人死不能复生,龙死当然也不能,何况龙族被灭,都已经死了千年了,这风应该马上就停了。”
梁楹是看松雨太害怕了,才安慰他,但无论怎么听,这话都显得生硬,一个捉妖师,居然说世上没有鬼,谁信啊?
果然,松雨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想破口大骂,但碍于梁楹是个女子,咬牙忍了下去。
老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梁楹,一个瑟瑟发抖,一个胡说八道,叹了一口气,造孽啊,带这么几个人上船。
不过倒也奇怪,这风竟真的如梁楹所说,就这么停了,船晃了两下,又恢复成刚才平稳的样子。
“捉妖师,你莫不是使了听天由命咒?”
摇船的松阳知道梁楹刚才说风停只是随口一语,故意打趣道。
梁楹依旧只是笑笑,也没答话,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哪有让风说停就停的本事?只是巧合罢了。
不过这风来得急,去得也急,倒还真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老松也觉着这风着实奇怪,虽只是个木匠,但生在海都城的人,哪有不出海的?他在海上漂了半辈子,这会儿的海看似平静,却让他生出了一股诡异之感,额角都渗出了细微的冷汗,他摇摇头,叹了一句命里无时莫强求,便让松阳把船划回去。
“爹,龙涎香不要了?”松阳问。
“不要了。”
“可想好了爹,真回?”
“回!”
正要掉头回船,突然,松阳把浆立了起来,站住不动了。
“等会儿,前面好像有东西。”
老松捏了捏手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砰砰直跳,梁楹也拎着灯站了起来,她一起身,船就又晃了起来。
“阿楹姑娘,可小心些!”许久不说话的松雨被摇晃的船刺激了一下,忍不住尖声跟梁楹说道。
“啊,抱歉。”
海上雾蒙蒙的,梁楹手上的羊皮灯也蒙了一层水汽,在前方晦暗处,她似瞧见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形状大小像一座小山丘,但怪异的是,那山丘怎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不对,是妖。”
眼见着一只海妖冒出水面,整个脑袋比船还大,梁楹呼吸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因今日只是采香,梁楹便没有带刀,但没想到竟会碰上一只海妖。
她下意识往后轻轻退了一步,跟离她最近的松阳说道:“别慌,这只妖没有人形,只是看着吓人,你们别怕。”
松阳早就不敢动了,他也是眼睁睁看着这海妖出现的,汗从他的额头处成线般地流下来,不敢应答,只敢用余光瞥了一眼梁楹。
而松雨早就蜷成一团,黏到老松身上了,因为害怕,大张着嘴,牙齿止不住地发抖,老松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对浑浊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海妖,惊得不敢眨眼。
眼见着这庞然大物越靠越近,梁楹摸着葫芦上系着的锦袋,悄悄地松了系绳,手指探了进去。
还好,不成人形,应该不难对付。
她盯着海妖的眼,那血红色的巨大瞳孔散着贪婪的光,黑洞洞的大口张着,往下流着涎水,只等着将船上的人吃干抹净。
看这海妖的模样,没个百年道行是成不了这么大一具身体的,只是可惜了,今天它就要命丧于此,化作一颗妖丹了。
但不知那海怪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只一味地张着大嘴吓人。
梁楹稍稍俯下身子,捡起船上用来坐人的横木,使出力气向那海妖砸去,但她力气不够大,木头也重,砸了个空,但好歹也是终于激怒海妖了。
海妖刚才一直没动,是因为它也在犹豫思索,怎么感觉站在船头的那个姑娘好像不怎么畏惧它?
而现在梁楹直接砸了它,海妖立马就变得暴躁起来,向着梁楹就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海面上水花炸裂,七八只像触角似的东西探了出来,不断拍打着海水。
原来是一只蟹精。
船上几人吓得尖叫了起来。
“要死在这了!”
“松阳!快往回划!”老松吓得不轻,半截入土的人了,他发誓再也不来海上了,不过前提是得活着回去,他现下急得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松阳身上。
只是希望渺茫。
经老松一喊,松阳回了片刻的神,紧紧握住快要掉了的船桨,拼了命的摇船,只是船好像一动也没动。
松阳一愣,胆战心惊之余,转动眼珠,斜眼看过去,只见船的一边被蟹精锋利的爪子拽住了。
难怪船一动不动。
松阳深吸了一口气,冷汗止不住地从全身蔓延出来,他能感觉到船似乎被蟹精给举了起来,看这架势,是想连人带船给生吞了。
松阳没招了,绝望地想要闭上眼睛,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向空中洒出了一把什么东西。
随后,原本悬空的船,因为蟹腿的退去,“砰”的一声,又重新落入了水面,这忽上忽下的大动静,也没能让老松几人从已经脱险的处境中回过神来,全都两眼呆滞地倒在船上,老松的旱烟也掉在了水中。
“阿楹姑娘?”只有松阳确定自己刚才没看错,是梁楹救了他们,他趴在船的一角,托着自己险些骨折的手臂,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梁楹。
“我没想到你们突然划船,本来应该是冲我来的。”
梁楹本来打定主意等蟹精一靠近,就趁机动手,没想到蟹精倒是聪明,看出谁是真硬茬了,便转而向急着逃命的人下手。
“你洒的那是什么?”
“五色土。”
五色土,梁楹的祖传宝贝,或者说是师傅留给她的降妖宝贝,具有玄、赤、黄、青、白五种颜色,是祭祀山神的一种泥土,没有修炼成人身的妖怪,最是怕这种带有神力的东西。
“姑娘,那妖怪呢?”老松强撑着被吓软的腿,连走带爬,狼狈滚到梁楹身边问道。
梁楹一边俯下身去扶起老松,一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葫芦,说道:“在这呢。”
那蟹精被洒了五色土,七八只手捂着自己的大眼睛就想逃命,奈何硬生生被梁楹给拽了回去,在五色土的作用下,身躯逐渐变小,最终落入葫芦中,不过一时三刻,就要化作葫芦里的妖丹了。
老松看了看那葫芦上的大金印,反应过来眼前是个有真本事的捉妖师,连忙伸出自己的手,但又不敢碰梁楹,便没什么力气地比划着,“姑娘啊,在世仙人,多亏了你救了我们的命啊。”
“松叔,不必言谢,我倒是还想问问,”梁楹顿了一下,她可没忘今天来的目的。
“咱们还采龙涎香吗?”
捉妖是本分,采龙涎香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生财之道,不过梁楹发现自己似乎遇上了一个骗子,跟着他们大概是采不上香了,又怕财迷心窍的老松还不想回去,便故意刺激他。
“你放心,无论前面还有什么妖,我一定都给你降住!”
果然,老松害怕得一愣一愣的,十分担心梁楹越战越勇,生怕接下来再遇见什么事,连连摆手,“天色已晚,天色已晚。”
“好吧。”梁楹装作失望的样子,但不过一个转头的功夫,刚才的失望又瞬间一消而散了。
老偷瞄着梁楹,看她变脸如此之快,有一瞬间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才是妖怪,于是老松又赶紧指挥起松阳。
“快,儿子,赶紧回去!”
“爹,怕还回不去。”松阳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老松的声音都不对了,这才从蟹精爪下脱险,难不成还有一只?
只见海上又起了风浪,风起云涌,大浪滔天,在狂风巨浪中,渔船似没有什么生的希望,不过是一座还能动的坟墓。
“这、这,阿楹姑娘,快想想办法啊!”
经过刚才一劫,船上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地都依赖上梁楹。
但梁楹却皱着眉,她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像是妖在兴事,倒像是触犯了某种忌讳,船竟然像是被推着往海都城的方向驶回去。
梁楹扶着桅杆站着,海水不断拍打在她脸上,一时间她身上衣服全都被海水染湿了。
“阿楹姑娘,快蹲下!”松阳急得大喊。
船实在不稳,梁楹正准备蹲下扶船板,又一阵巨大的海风卷着海水刮了过来,船差点翻过去。
海浪太大,松阳等人都睁不开眼睛,拿手挡着脸,等风浪过去,几人抹了抹脸上的水,才互相大眼瞪着小眼,一脸惊疑。
船上怎么少了一个人,阿楹姑娘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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