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酵致富必备札记

　　头皮被人猛地拽起，姜妤之只觉一道惊雷人声在耳边炸开：“你装什么死呢”

　　没等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那人拽着襟领从地上拖起，头昏眼花，大脑嗡嗡作响，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痛死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一动，脖颈被勒得生疼，眼见就要喘不过气来，意识更加混乱，求生欲上头。

　　径直扒拉着颈上的糙手，偏生毫无气力，柔软无骨，倒像在借机攀附。

　　那人见状，似是十分嫌恶鄙夷，细啧一声，猛地将她随手一掷，尘灰拂面，后脑着地仰面朝天，又是一痛。

　　这一摔，倒是叫她回神，暗自活动手脚不得，低呼一声后勉力睁开眼缝去瞧，视线里，乌乌泱泱的立时围过来一群人。

　　一张脸青络腮双眼锐利的面孔当先浮入眼帘，在她上方粗声粗气地，道：

　　“你老子娘倒是死得干脆，但别忘了你欠赌芳斋的二十银他们可是一点也没给你兜底！”

　　外围一圈人闻言，人头攒动，指指点点。

　　“二十银？依我看这姜妤怕是十分之一也拿不出来，就没见谁家女娘似她整日偷鸡摸狗，游手好闲，家当败坏得只剩个土胚子，一张嘴更是半点不饶人。”

　　“满晋城也就赌芳斋能治她一治，一见摧债打手便蔫巴儿，果然是过街老鼠抱头鼠窜，这般无赖，年逾二八，凭谁敢娶？”

　　“天可怜见，姜家老俩口也算是摆脱了这个挨千杀的无底洞嘞！”

　　一时，满屋子回荡着响亮的叫骂痛斥，如此这般罪孽深重如此那般世间渣滓云云，姜妤之丈二和尚般环视四周，捡了些尚能入耳的话，心下整理一番，双眼渐渐清明起来。

　　是了，她这是穿越了，穿到了千百年前的晋城。

　　晋城陲临西南，依山傍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不过太过于连绵不绝。

　　连月来不是风沙走石，便是暴雨山滑，水土流失稍纵间五亩三顷，属于是春种秋不收，秋无收冬难藏。

　　晋城人见垄耕无成，于是转投水路，若逢风沙枯期，只消等上游水堤开闸，岸边泊舟便飘飘悠悠撑出，山高水远，为防止食物变腐，往往通过灌满劣质粗盐来存放。

　　这也导致晋城食肆酒楼多是咸味，吃食单一，做法简陋。

　　知道了这些，姜妤之顿感冥冥之中似是有天意，无怪她这样想，原是她在厨艺这块深有心得，姥爷有一手好发酵技法，年近古稀，恐其失传，尽数传给了她。

　　现在果然是一条出路，但原主这坏名声却极其棘手。

　　原主名叫姜妤，与她只差了一字，性格却比之她过犹不及，是个十足的混账。

　　本来，姜家是第一批自水路运粮肉的船驿，多年来风来雨往也攒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产，但因着操劳不争气，动辄辱亲，流连赌坊的原主，还没享受几年，夫妇俩就接连病故。

　　谁知，原主见没人再管束，干脆一头扎进赌坊，日日夜夜，竟将全部家当一应赔了进去，还欠了五两，短短半年，利滚利，越来越多，生生将自己捣鼓成晋城有名的泼皮破落户。

　　姜妤之想完瞬间一个头两个大，长叹了一声，躺在地上的这会儿，她总算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毕竟，眼下该怎么打发这满屋子的人才是当务之急。

　　还没站稳，头重脚轻的虚浮感狂潮般袭来，姜妤之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掐虎口，待势头减缓，才抬眼看向众人。

　　只见，方才还戳鼻戳眼，啐天吐地的人看到姜妤之站了起来，所有的神气活现一一僵在脸上，登时一室静得只剩出气声。

　　为首前还有人在指天痛斥，骂得忘我，并未觉察气氛异样，冷不防挨了身旁人一记手肘，吃痛一叫，正要偏头找人理论，余光先一步瞥见姜妤之靠近的身影。

　　那人心下大骇，脚下一退，再退，姜妤之眼看他足下乱了分寸，后面就是一截横着的柴火棍，恐他跌倒，手下意识向他面前一伸，那人却以为泼皮此番手上也要不饶人了？！

　　又一退，踩上细棍，细微的“咔嚓”声中，果然摔地狼狈，呲牙咧嘴，连连呼痛。

　　立时便有人莲步上前主持公道，尖着嗓子，大喊：

　　“姜妤，你可是对债务不服？！若算起来，你所欠颇多，单论牛家郎，你就顺了人多少吃食物件儿！”

　　女子气极，缓了口气，又道：

　　“好呀！现在气极败坏了！牛郎好生生站着，为何你一碰他就摔了？——分明就是你推的！”

　　语气可谓十分笃定，煽动了一干人点头附和，看向姜妤之的眼神复又厌恶。

　　姜妤之心中一晒，原主这混账做派害她苦矣！前者倒是原主所犯，后者，她不认。

　　不过，这女子好生厉害，一张巧嘴颠倒黑白，无凭无据，堂而皇之地来泼脏水？

　　是嫌不能置她于死地吗？

　　心念一转，看着面前抬头挺胸的女子，姜妤之微微眯起眼，并不作话，只直直盯着女子，她倒是想起这女子是谁了，杜屠夫家的女娘，跟原主从来不对付。

　　杜绾被她盯得发怵，气势减了一半。

　　姜妤之收回眼神，在众人恶狠狠的目光中，泰然腑身，自地上男子身侧拾起断成两节的木棍，脚下一退，面向众人：

　　“诸位，我姜妤之此前确实不做人，但敢对天发誓，从无害人之心，此后也不再混蛋。”

　　见了光滑的两节木棍，若说先前众人听信了杜绾的言之凿凿，现在闻言谁不是垂首敛眉，面上一阵火烧火燎。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摆明了是杜家女娘嘴上没个真假的，叫他们昏了头脑。

　　余下看了笑话的人纷纷聚在一起小声嘀咕，这姜妤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跟变了个人似的，还称自己叫姜妤之，难道真要改头换面了？

　　交头接耳声中，起先那络腮壮汉振臂一呼见人声全都沉淀，转身看向姜妤之，豹目圆睁，渐露凶光，道：

　　“别想着用这干瘪瘪的两句话，就囫囵过去！你这话叫我是一分也不信！今日我是必然不会空手而归！”

　　众人闻言，在两人间来回扫看，眼转心沸，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已然似火窜到了安静的空气中，只待谁先添油，若是…姜妤之，不消说，顷刻之间，火光四起。

　　见状，姜妤之并不慌乱，她早有应对之策，抬脚走到男人面前，麻利地自袖口拿出件包了绢布的东西，一层一层掀开。

　　最后，掌中静静躺着一只抛面的银镯，光华润泽，圈内缠结着三穗璎珞。

　　众人一见，面色哗然，男人也有些迟疑不定。

　　原来，晋城先祖时年天灾人祸，饥民饿俘，血流飘杵，旧居满目疮痍，无法自立，召了亲邻，举家欲求生地。

　　可是随处都有吃人的寇兵山匪乘乱猖獗，雨夜赶路，被一波流寇抢掠追杀。

　　正要逼至绝境，先祖抱着期冀拜了山间一座小牌坊，滚滚山轰立时覆向流寇，竟然得生。

　　后来安然来到现在的晋城选址地，先祖先修了祠堂，诚心诚意地请了山间牌坊入驻，供为晋城众姓同一祖先。

　　并历代传承，凡晋城后嗣，襁褓百日，父母便要拿了信物来，恭敬上奉，请三官赐福，孩子岁数寿喜，全都在这物件儿上了，丢不得，毁不得，更卖不得。

　　所以即使混账如原主，也没敢动了变卖银镯的心思。

　　姜妤之刚才自证立定时，手在袖中突然磕上一处冷硬，顺着形状一摸，接收记忆，心下了然，万幸，天无绝人之路。

　　思索完，她随着记忆里作礼，一字一句道：

　　“各位应该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吧，想必也知道它变卖不得。今日以此诚心劳乡邻街坊作证，暂作抵押，所欠银钱必然还上。”

　　男人一把从她手中抄过银镯，虽不再咄咄逼人，但也没有好话：

　　“那就给你三天时间，最迟三日后我要见到银子，要是见不到，晋城祠堂里我要你淬了银镯，剐肉三尺供奉！”

　　放完狠话，扬手召了一干打手，恶声恶气地走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怀疑地看了眼姜妤之，也作鸟兽散去。

　　待到屋外脚步声走远了，一阵寂静，姜妤之便想收拾一下满地狼藉。

　　然而头脑一阵发昏，摸出荒缪原主随身带着的骰子，对着光端详，方才就是这小东西硌得慌。

　　收回袖口，寻了张破破烂烂的床席又躺了回去，半死不活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和屋里一目了然的陈设。

　　一张掉漆得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四方桌，两张同样样貌模糊的长凳，一只断了背系的竹篓。

　　眼光再一延伸，不远处的灶台上歪歪扭扭的放着几只豁口瓷碗，毫无人烟热气。

　　躺了没一会儿，想起三日后的债务，她只得翻身坐起，一抹脸，眺望窗外的晌午炊烟，肚子发出应景的“咕噜”声。

　　还是先吃饭吧。

　　在灶台前一阵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些能填肚的东西了，也不知是原主从何处薅来的木耳菜和营养不良的萝卜。

　　看看菜，又看看碗里的粗盐，本着物尽其用，绝不浪费的想法姜妤之决定展示自己的看家本领。

　　再次环顾搜寻一番，见容器有限，半蹲下就着打水的葫芦瓢，行云流水间洗干净切好备菜，抬手晾在临时编的竹篦子上控水。

　　起身甩了甩手，撸起袖子，又拾掇着唯一的一只土坛子在南窗井边里里外外刷洗擦拭干净。

　　准备好后，姜妤之起锅烧火，先在小灶上烧水，待水烧开，轻巧地借着沸腾的水汽将坛子杀菌消毒，复又换了清水，搁了块粗盐化开，趁势放了些搜罗来的八角花椒，盛出放凉。

　　一转身，忙张罗着把方才的备菜整整齐齐地码在坛子里，又丢了两三个半青不红的辣椒在最上面。

　　佐料水温现在也差不多了，沿着坛边倒入坛中，小碗捞出少许，她抬脚抱着坛子寻了处阴凉通风的好地方，在坛盖的凹槽淋一圈水，阻隔空气流入。

　　一切顺利，松了口气，姜妤之也没讲究，随手氽了碗现成的荞面条子，伴着刚做好的盐渍泡菜，筷子一捞，香味馥郁，麦香混合着香料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萝卜切得薄厚相宜，在日头下瞧去晶莹剔透，裹着的佐料水染上几分胭脂红，汤汁如花簌簌滴落在热气氤氲的碗里，诱人肠胃叫嚣个不停。

　　一口咬下，脆生生，水灵灵，丰富鲜美的滋味刹那间在口腔内绵延炸开，每一处味蕾都得到了极致安抚，爽脆顺滑，叫人欲罢不能，整个身子都随之熨帖满足起来了。

　　虽然食材有限，火候不足，但内里的发酵变化不容小觑，只待十日后开坛保管引人垂涎三尺。

　　连着最后一口面汤一扫而空后，姜妤之饱足思小命。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对于仓促的三天期限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思忖决定趁开闸货运去码头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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