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1
　　我是一只血脉不明的半妖，幼时就被遗弃在一个小村庄里，摸爬滚打着长大。
　　大人们厌恶我血脉不纯，持着木棍呼喝着把我赶走；孩童们扯笑我是个异类，以逗弄欺负我为乐。
　　但也有心软的好心人半夜里偷偷给我带来吃食，为我包扎受伤的躯体。
　　我在白天面对苦难，在黑夜迎来关怀。
　　懵懂中，我长到了七岁，而后，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
　　穷凶极恶的魔修不知为何光顾了这个偏僻的村庄，一夕之间，血流成河，所有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面孔都倒在了血泊中，眼睛大睁着看着我。
　　像是在说，为什么你没有死。
　　对啊，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我。
　　我茫然地看着心口，那里之前被挖了一个大洞，心脏被活生生地扯出，我以为我早死了的。
　　可是醒来后，胸膛一片光滑，只有残留的血迹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
　　生死之际，我的妖族血脉居然觉醒了，也因此救了我一命，修补了我虚弱的命脉，破碎的皮肤，一切完好如初。
　　但我知道，还是有什么失去了。
　　我的心脏，是空的。
　　2
　　村里的大人们常常对我说，你是个血脉罪恶的孽种，迟早会带来灾祸。
　　他们说对了。
　　我本该随灭村之日死去，却偏偏苟活了下来，独留他们在地府中受苦。
　　我生来而不详。
　　走了三天三夜，我徒步走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城镇，敲响了衙门的大门。
　　“我来自首。”
　　我对他们说。
　　我来偿还罪孽。
　　我把魔修灭村之事一一讲予他们，也陈述了我是个半妖的事实。
　　“我有罪，请判决我吧。”
　　我期待地看着他们，等来的却是他们的哈哈大笑。
　　“半妖，半妖！”
　　有人指着我，看清我的面容后，突然又大笑起来。
　　“蠢得自投罗网！哈哈哈哈哈！”
　　“你确实有罪。”一个长得最威严的大胡子老头摸摸他的胡子，目光从上到下打量我许久，意味深长地说。
　　他抬手让人呈上一个笼子，打开笼门：“进去吧。”
　　我听话地钻进去。
　　笼子很小，我蜷成一团，久违地陷入温暖中。
　　3
　　我被送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这里有数不清的衣物吃食，和柔软的床铺。
　　他们给我带上项圈，手腕被镣铐锁住，说这是让我悔过自身。有人来教我举止礼仪，传授我男女之事，说这是为了帮我赎罪。
　　我过得很安心，却又有些不安。
　　一日有只半妖闯进我的房间，我很惊讶地问他：“你犯了什么罪？”
　　为何浑身染血，经脉寸断？
　　为何一身媚态，衣不蔽体？
　　半妖眼露恨意，面若癫狂：“罪？我犯的最大的罪，就是没把他们都杀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掐住我脖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在这里过得舒服，焉不知他们早把你当作了炉鼎！”
　　“与其日后让人吸血噬肉，采补灭魂，不如先让我把你弄死算了！”
　　空气逐渐稀薄，我陷入濒死。
　　屋外的仆人闯进来，把癫狂的半妖拖出我房间，洗净染血的地板，宽慰我那是个不思悔过的罪犯，杀了看守一路逃到这里。
　　他会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的，他们说。
　　我信了。
　　4
　　又一次的濒死后，我的妖力更强了几分，随之而来的，还有嗜血的渴望……
　　我痛恨这份妖血，连带着痛恨因妖血而活着的我。
　　如果衙门真的是惩判罪恶的地方，如果我真的因罪入狱，那么此时我的罪孽有减轻一分吗？
　　“我的罪是什么？”
　　华丽奢靡的房间染上血色，我抽出利爪，询问床上半裸的男人。
　　男人哭求讨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房间的熏香浓郁，熏得我昏昏沉沉，我顺着本能，又是一爪下去。
　　“啊！！”男人惨叫，“你没有罪！没有！没有！！！”
　　我没有罪？
　　不。
　　往日的面庞，一百二十条冤魂日日夜夜缠绕我的梦魇，他们伸着手，空洞的眼眶里只有恨意。
　　我的罪，从我再次醒来的那一刻，就伴随着我了。
　　我寻求解脱，寻求判决，等来的却是恶人，欺骗，玩弄。
　　我于是懂了，他们判不了我的罪。
　　心底的渴望再次滋长，我放任它们，任由妖力冲破束缚，破坏眼前的一切。
　　罪恶之人，我为你们带来解脱。
　　5
　　泸江县府发生的惨案震惊了整个青州，他们开始派仙门之人捉拿我这个半妖。
　　天可怜见，被他们誉为生啖血肉、噬骨食魂的凶残大妖如今才七岁。而且，我也没有食魂的爱好，明明是他们恶业太深，根本承受不了我的九幽冥爪。
　　我就轻轻拍了那么两下，他们就魂飞魄散了，我哪里想到这些人这么脆弱。
　　仙门之人斩妖除魔多年，最擅长对付我这种妖魔了，何况我是个半妖，妖力不怎么样，天赋也普普通通，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竟能出动仙门之首清虚派。
　　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东躲西藏，躲了两年，我终于来到了株洲。
　　株洲，自古以来的魔修盘踞之处，地势险恶，灵气匮乏，各种妖魔鬼怪都能在这里找到，无疑是我这个半妖的最佳庇护所。
　　也是……那个灭村魔修的落脚之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