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意识开始运作，周身是一片刻意消去阴影的白色空间。

　　我坐起身，掀开被子，身上是一套洗到几乎透明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我认出来了，是离家最近那家公立医院的样式。

　　正当我完全回过神的下一秒，一个温柔且情绪饱满的女声在我的脑内响起。

　　“检查到解析对象意识回归。”

　　“下一项目已就绪。您是否准备好了？”

　　我察觉到自己的声带忽略脑中的迷茫和种种疑问，喃喃地发出了回应：“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意识再次匿入混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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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恐惧，习惯到不知道现在的这种感受能不能称作恐惧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登上了这座悬崖。血色似乎从宽广无垠天边侵入了我的视网膜，刺得生疼。一个散着死亡气息的影子立在视野内唯二的另一座悬崖上。

　　僵硬从指尖蔓延到我的全身。

　　那个影子仿佛思考了半晌，在第一节胸部幻化出了一把类似短刀的黑影。随后又自嘲似的摇摇头，让其消失了。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别的生物发现了我的存在。我连忙压低呼吸。

　　那个影子背过头。我仍然看不清那张面庞。又或者说，那个影子根本没有具象化的脸。

　　别跑。

　　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却像是把意义直接传送进了我的脑中。

　　你跑不了的，别害怕。

　　他的肢体的某部分向前上方延伸，似乎不想让我逃出他所支配的领域。

　　小小的黑色影子突然出现，跃上另一座悬崖，通人性般地停在他的肩上。

　　我眯起尽全力想去看清那一团黑影所谓何物，但身上所感受到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

　　像一个巨大的噩梦，坠不到底的悬崖。

　　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是？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

　　黑影的轮廓愈发难以辨认。不是逐渐模糊，而是越来越尖锐地跳动，像是我从前最难以忍受的吵闹的音乐，闪烁舞动着。天边的红色凝成我眼底的血色，黑影随之而来，像是要吞吃掉我的整个眼球。

　　我在和这个世界共感。恐惧达到了顶峰、阈值拉高、恐吓逼近、阈值拉高……不知道多久过去了。我的神经、皮层的每一寸在被抽打、揉搓、拉扯切碎又重新复原。

　　我好害怕。如果有她在就好了。

　　不，不要她。正是她把我推向了深渊。那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又或者我还活着吗？

　　我不想活！让我死！

　　逼仄的空间里，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

　　“检查到解析对象意识回归。”温和的女声响起，我知道暂时没有后续指令了，这是留给我的休息。

　　四肢有些许麻痹。我的床被推到了另一个略微狭小的白色空间。这是我的房间，有一个衣柜和我的部分书和笔记本。

　　不过它们都是虚假的造物。好处是我可以仅凭思维来控制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

　　“这是您今天的供给。”仍然是那个女声。门口的细小声音昭示着机器人把今天份的食物送过来了。

　　我没有戴上他们给我的特制多功能眼镜，拿起了金属门开口旁的餐盘。

　　里面是几乎无法辨认的低饱和度颜色的营养集合物。那些玩意，空口吃起来是没有味道的。又或者说，那种难以下咽的味道被刻意消去了。我的化学学得不好，但我有种像是吃到具象化的脂肪和蛋白质的感觉。

　　吃完，我出声喊了凯西过来。哦对，我给这个照顾我和对我发出指令的机器人，亦或是仅仅这个声音，起名叫凯西。

　　凯西的实体是一个精密的球状物，在我的要求下被突兀地增加了两个可以360度转动的轮毂。当我需要一个视线的焦点作为谈话对象的时候，我会让凯西过来。这件事是被他们允许的。

　　“凯西，我们上次说到了哪里来着，”我问到，尽管我对自己位数不多开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了如指掌。

　　“先生，您上次提到了您高中的经历，并向监管者要求了我的更高一级权限。正巧您提起了，我在这里很不幸地告诉您，您的诉求被驳回了。不过监管处的技术部门许诺您会尽力开发更贴近古地球人日常生活、语言处理等项目的人工智能……”

　　“好了，打住，”我捏了捏眉心，“我不需要这些，不过我也知道他们大概率不会同意。”

　　“说起来这次测试，你们打算给我多久的休息时间？虽然已经不记得内容了，但我的大脑总感觉受到了难以描述的创伤。我感觉到头痛，这是真实的。你们可以检测我思维动线中的残留。我想你们一定偷窥了我以前出过的糗，然后挑了最令我难堪的那一个，然后在空间里对我重放了无数回……”

　　“抱歉，我希望您已经明白了，测试内容未经允许不可透露给受试者。在我的系统里，这是您就此问题直接或间接提问的第五十三次，但很遗憾我仍然不能回答。”

　　“有点情趣嘛，凯西，”我装作不经意地略过这个话题。“那让我来继续昨天的话题吧。”

　　“您说。我洗耳恭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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