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 暗黑信仰

　　九龙城寨，夜幕降临，龙卷风修长的手指尖夹着一支香烟，堪堪走过七拐八绕的小巷。

　　刚刚在几个帮派角逐下被选中为城寨福利委员会会长，其间出了不少力气。

　　城寨虽狭窄逼仄，却也有油水可捞。谁家买屋卖楼，谁家做点不见光的生意，里面多的是一笔打点。

　　秋哥退出江湖，临走时提醒：“保住你这位子不易，是时候多培植几个马仔。”

　　龙卷风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事，他出力竞选会长，倒有私心，只是没必要说出口。

　　他独自一人，燃了支香烟，先在城寨里沿着复杂的路线全部走了一遍。

　　鞋子上踩着湿哒哒的污水，他敏锐，闻到一股味道。
　　浓重的血腥味道。

　　沿着夹杂血水的污水一路往前走，只要一低头，便看见一个小小孩童，不足十岁的模样，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

　　房子门口一片血腥，门被砸得稀巴烂。

　　小孩认得他，那个在城寨里拉票，风头最盛的大佬，龙卷风。

　　他还没问，小孩湿漉漉的眼睛就流了眼泪，语气却是平静：
　　“老豆欠了赌债，叫人打死了。”
　　“我倒也不难过，毕竟他从不管我和阿妈死活。”

　　小孩故作坚强，但脸上的泪痕止不住。他的衣衫破破烂烂，露出的手臂上也有被鞭笞的红痕。

　　龙卷风没顾地上脏污，蹲下身来，让眼睛和小孩平视，心想自己这个会长，多少要做些什么。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可以说一个愿望。”

　　小孩一边流眼泪，一边平静地说：“我想吃滑蛋叉烧。要多加一个蛋。”
　　那是他小小的人生最渴望的东西，没有之一。
　　不想再日复一日吃咸菜，饥肠辘辘。老豆是赌鬼，阿妈早早病死，他一个小孩，靠捡垃圾糊口。

　　睫毛忽闪忽闪，小孩心想，龙卷风是个大人物，讨好他：“今日我遇你这般贵人，这一生再无的机会。贵人抬贵手，以后发大财的啦。”

　　龙卷风不知道小孩从哪里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但见他这一边流眼泪一边故作镇静的模样，心中终究心软。

　　他伸出手，站了起来，一支烟尚且叼在嘴边。

　　罢了，小孩还小，龙卷风这么想，将烟熄在了污水中。

　　秋哥的叮嘱在耳边浮动：“你也该养几个心腹马仔”。

　　龙卷风笑了笑，朝小孩伸出一只手来。

　　“走啊，带你去吃叉烧。”

　　小孩将信将疑，如做梦一般。
　　“真的？”

　　龙卷风故作思考，想了想，讨价还价道：“那，我可不能白白请你吃东西。你要给我回报的。”

　　小孩擅长与大人讨价还价，立马问：“那么你说。”

　　龙卷风指指这一片狼藉的屋子，“那，我在这里再抽一支烟。抽完前，你将你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跟我走。”

　　“以后顿顿可以吃叉烧，不过要签卖身契给我啦。”

　　小孩甚至没犹豫，立马翻身进去掏东西。卖身契又怎样，有一顿吃总比饿死强。

　　小孩背着一个小小破布书包出门的时候，龙卷风一支烟还没抽完，只得又掐灭在污水中。

　　“走吧。带你吃叉烧。加蛋。”

　　小孩好久好久没吃过肉和蛋了，香得直流口水。

　　龙卷风看他狼吞虎咽模样，有一搭没一搭问话，问不出小孩的名字，他不喜欢他的名字。

　　“喂，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好啊。我签了卖身契，你随便取。”

　　龙卷风再次想，培养一个心腹马仔，没有比一个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甚至没有自己名字的小孩更好的了。他十分满意。

　　“那就叫信一吧。忠信于我，一心一意。”
　　龙卷风很是满意，到时候还要炫给其他老家伙们瞧瞧。

　　这小孩长得白嫩好看，长大了肯定是城寨中的靓仔，是他龙卷风一手养大的，多有排面。

　　小孩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名字，继续狼吞虎咽。

　　冰室老板与龙卷风相熟，极少见他带着个孩子，走过来问：“这个仔，你在外头的私生子啊？”

　　龙卷风摇头，骄傲地说：“哪有的啦。我培养的马仔。”

　　老板打量打量信一，摇摇头调笑：“那要给他好好打扮的嘛，穿得这样破烂，丢了排面的嘛。”

　　龙卷风皱了皱眉，心想是该带他出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了。

　　“你几岁？”
　　“八岁。”
　　“你有好大一个书包哦，上学了吗？”
　　“上不起，书包是垃圾堆里捡的。”

　　龙卷风皱眉，这可不行。他的马仔，得是个有文化的马仔才行。

　　城寨的学校，打个招呼，就可以塞一个孩子进去旁听。看来，这回还要出去买点上学用的东西才好。

　　这一晚，信一睡在理发馆的临时小铁床上，平日是客人洗头躺的。

　　第二天一早，信一忐忑不安地被龙卷风带出门去。

　　晨光熹微，从城寨狭窄的天空上抖落下来一点点金光。

　　信一跟在龙卷风身后，不知这个持有他人身自由的大佬，将如何处置他。叫他做苦力，还是继续捡垃圾，还是去当乞丐乞讨钱财？

　　一路走过许多士多，龙卷风在里头掏了点钞票，手中渐渐提了一大袋子东西。

　　信一不敢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他的脚步。

　　突然，龙卷风回头望他。
　　“喂，你昨日说过卖身契签给我了，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好好做事，知唔知啊？”

　　信一视死如归：“我说到做到。”

　　龙卷风将一大袋子东西塞小孩手里，沉甸甸的，随后伸手指了指身后的破烂小学。

　　城寨的小学，信一从前没机会来这里。

　　“去识字，学算账。我理发馆生意好得不得力，账本很难算的。等你学会了，就来帮我算账吧。”
　　龙卷风恶狠狠地说，“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进去。”

　　“喂，去了好好做事，不许丢我的脸，听到没有？”

　　信一捏着沉沉的文具的手顿时一紧。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别的小孩都能去的地方，他也能来了啊。

　　龙卷风潇洒转身离开，信一明白，大佬很忙。

　　他的背影在日光下映成一片金黄，像暗黑之中的一缕光。
　　信一转过身，义无反顾地踏进学堂。
　　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下他的新名字，以后唯一的名字。

　　信一。
　　忠信于他，一心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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