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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之约
楔子
边关告急,离戎来犯。
满朝文武大臣皆神情凝重,眼下仅有两个法子,一是打仗,国库空虚,百姓疾苦,开战实乃下下策;二则是和亲,不费一兵一卒,换来几十载和平安宁,乃权宜之计。
能去和亲的公主唯有虞月笙,虞月国谁人不知这唯一的嫡女是陛下的心尖人。一个是国家,一个是爱女,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绣有龙形图纹的袍服皱巴巴地蜷在一起,他坐于龙椅之上,形容枯槁,目光所及之处,臣子们皆肃立不动,毫无生趣。
自他登基为帝,已有三十余载,虽说不上乏累,但已有些厌倦。乏味且枯燥的日子总是一成不变,堆叠在一起的奏折总是批改不完……近日来,他开始怀念那些年不做皇帝的日子。
若他不生于帝王家,他的月笙也就不必远嫁和亲。
但此刻,这嫡公主虞月笙,却穿着长袍黑靴侍卫服,手持弯刀佩剑,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
一出宫门,天色渐暗,已是黄昏时。
城中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叫卖不断,街市处处张灯结彩,歌舞日夜不休,人声鼎沸。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繁华似锦,热闹非凡,好一番太平盛世。
上元佳节夜,公主离奇失踪,陛下震怒,宫中顿时天翻地覆,风起云涌,众人皆道:公主逃婚了。
不消半刻,帝都城内便张贴满了告示,人潮汹涌,一队又一队的人马穿梭其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在寻公主。
与其说寻她,倒不如说是来抓她。抓她回去和亲,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不知长得是人是鬼的离戎族人。
她是虞月国的嫡公主,有最尊贵的身份,有权倾天下的地位,有最疼爱她的阿爹……可唯独没有自由。
她生性放纵不羁,奈何生在帝王家。
第一章
一路人马飞驰而过,路边花灯坠地,刹那间溅起星火。彼时,又一路人马穿梭其间,尘土飞扬间,铁蹄已碾碎灯纸疾驰而去。
上元节夜,本该是个举国欢庆之盛夜,却因公主失踪而闹得人仰马翻,成了全城抓公主的荒唐夜。
悬赏公主的黄纸告示贴满了全城,找到公主者赏黄金万两,田宅万顷,封侯赐爵……一双黑靴停在黄纸告示前,他长袍束衣,身姿挺拔,后腰别一柄长剑,左手勾着一把弯刀。
虽只见其背不见其貌但一定是个美男子。
顾星沉捋着胸前一缕发丝,若有所思地摇着广绣孔雀图面团扇。
许是感知到背脊被盯得发凉,那双黑靴挪动了一下,她侧过身子瞥向他,眼神微冷,透出一股坚毅之气,六角脸,小方腮,清清淡淡。
顾星沉脑海里瞬时浮现出一幅山水画卷,美如山水,清雅俊秀,此乃神仙中人。
他举起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双眼上下打量着她,黑靴,玄服,墨剑,竟是皇城卫。也难怪一副玉树临风又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说这位姑娘,你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不觉得害臊么!”虞月笙左手一挑,握住弯刀柄,向腰侧一别,一脸鄙夷。
顾星沉双眉一挑,向她抛了个媚眼,夹起细嗓:“公子,奴家这般直勾勾盯着你,也没见你害臊呀。”他眨巴眨巴眼,话锋一转:“难道公子不喜女子,还是厌恶奴家呀?”
虞月笙立时向后退了一步,她掩唇轻咳了两声,“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
顾星沉将手中团扇一转,露出下半张脸,笑吟吟地向虞月笙扑了过去,她被这猝不及防地拥抱惊得怔愣住。
她不是不喜女子,只是不喜他这般女子。高大身躯上一巴掌小脸,粉衫罗裙撑到快要撕裂开,他长得清秀标志,却偏偏生得宽肩大膀,男人身女人貌,当真是世间罕见!
虞月笙望着怀中美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她睨了一眼身侧,一队士兵从他们身旁路过,为首的士兵手中拿着一张黄纸画像,路上揪住一人便将画像与之对比一番。
她赶忙收回眼神,将头埋进美人肩头,一股子浓烈胭脂香溢出,她立时将怀中美人推开,扶墙猛咳起来。她自幼便闻不得胭脂水粉味,不仅一闻就咳,还会浑身起红疹子。
顾星沉身子向前一探,眨巴眼睛看她:“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就此别过。”虞月笙摆手,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一躬,随即转身欲走。
还没等虞月笙走出半步,方才那队士兵突然调转方向,朝他们走来。虞月笙赶忙转过身,一把抓住顾星沉的手向怀里拉,顾星沉嘴角微微上翘,顺势也向她怀里钻,一边捶打她的肩,一边娇喘道:“公子,你弄疼人家了。”
虞月笙被他这声娇喘酥到头皮发麻,她要真是个男人或许还真会喜欢上这个娇俏美人。
为首的士兵将手中画像展开与顾星沉的脸放在一块,其余士兵皆摇头,显然是对这个结果大失所望。
也不怪他们如此,毕竟已将整个皇城都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公主。他们早已在心里骂了虞月笙无数遍,不仅让他们在上元节不能与家人团聚跑遍全城来寻她,还将两国和亲的大事毁于一旦,真是个不知轻重的公主。
公主逃婚一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不只虞月国百姓人心惶惶,就连离戎的和亲使臣也心惊胆颤,生怕和亲不成,两国开战,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天下人皆道:离戎国主沉迷女色,实乃昏君,离戎亡国不远矣。
而离戎君主自打算娶虞月笙起,为得便不是其美色,而是虞月国的疆土。他宁愿天下人相信他是因垂涎虞月笙美色而攻打虞月国,也不愿天下人相信他是个有野心的君主。
但此次和亲使臣却接了秘诏,这个秘诏却将其野心暴露无遗。离戎大军进犯虞月国本就为迫其和亲,若和亲不成,那么,他这个使臣也就不必回离戎了。
皇城内,人人都在找公主,花灯无人赏,哑谜无人猜,诗词无人作,舞狮无人看……人人都拿着画像全城跑,见女子就抓,见男子就瞧,恨不得将她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而虞月笙一身皇城卫装扮,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也无人多瞧他半分,谁也不会想到她竟敢扮作皇城卫堂而皇之地走在最繁华喧闹的华阳街。
在其余士兵皆灰心丧气时,为首的士兵突然望了一眼虞月笙,他若有所思地举起手中画像,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画像,他立时双眼放光,瞳孔也随之放大。
虞月笙顿时心生不妙,这是要被发现了,她赶忙松开手,欲推开怀中美人,谁知那美人突然反手抓住她手腕,朝她面颊上猛地一啄。
不仅虞月笙愣了,后面士兵也皆愣了一下。
那为首的士兵,突然双手抱剑,向她一躬身,毕恭毕敬道:“大人,末将什么都没看见。”他话音刚落,手一挥,其余士兵转过身,大步离开。
“末将告辞。”为首士兵亦紧跟其后离开。
虞月笙赶忙甩开他的手,向后移步,大口喘息,方才憋气已将她憋得半死,如今身上又奇痒无比,而眼前这个美人似乎看穿了她的身份,看来她得抓紧离开了。
顾星沉气定神闲地摇着手中团扇,歪头看她,却笑而不语。
就在他们彼此盯着对方时,又一队人马出现,他们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顾星沉倏尔收笑,神色慌张地举起团扇遮面,不断向虞月笙身后躲,她见他这般惧怕,心中狐疑,难道他们是来抓这美人的?
虞月笙思量着握住腰侧弯刀,向前一步,将那美人挡在身后。
马队领头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虎眼方腮,一袭锦衣华服,十分气派。能亲率马队在华阳街上飞尘驰骋者,想必来头不小。
许是察觉到了虞月笙的目光,那中年男人亦侧过头来,上下扫视着她。
良久,中年男人突然发话:“给我继续找!我就不信一个两脚奴还能跑得过四脚马!”他挥动鞭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身后人,随即策马而去。
待马队消失在华阳街拐角处,虞月笙目光再次转向身后美人,“他们为何抓你?”
他摇了摇头。
“你是罪大恶极之人吗?”
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人?”
“顾-星-沉。”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虞月笙眉头一皱,答非所问,既不是罪大恶极之人,那么看来就是天涯沦落人了。
顾星沉突然向前一凑,她本能地向后一躲,除了不能忍受他身上浓重脂粉外,还不能忍受一个女子对男子如此投怀送抱,简直不知羞耻。
“公子,实不相瞒,奴家身世凄惨,自小便卖给了青楼为娼,奴家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奴家再也不想回去了。”顾星沉说着便抹起眼泪来。
虞月笙突然有点心疼他,她将腰间盘缠取出,塞进他手里,“星沉姑娘,这些银钱你先拿着,就当报答你今日救我之恩。”她顿了顿,接着道:“日后若有所需,就去护城河对岸放荷灯,我必来赴约。”
“公子,这银钱奴家不要,奴家想…要…你身上那块金腰牌。”顾星沉指着她腰上那块皇城卫金牌,“金子比银子值钱,奴家要金子。”
虞月笙想都没想就解开金腰牌,递给他,“金子和银子都给你了。”
顾星沉双手接过金腰牌和钱袋,一时哽咽住,片刻后,才道:“奴家不白要公子的东西,日后,若公子有用得着奴家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虞月笙突然笑了一下,“星沉姑娘,我还真有一事相求。”她默了片刻,道:“求姑娘帮我出城。”
如今,全城的人都拿着画像在找她,就算她装扮男子入木三分也难逃那么多只眼睛,稳妥起见,还是得用计策。
*
顾星沉骑在马上,虞月笙则牵着缰绳,他们缓缓走至城门前。一眼望去,城门前人潮拥挤。守城将士们则列成两排,逐个盘查出城之人。
虞月笙向顾星沉递了个眼色,他立时抓紧缰绳,随即猛地甩了几下马鞭,“驾!”
赤血马倏地飞驰而起,直奔城门,眼看就要冲进人群,又忽地调转方向,冲向另一侧。
这时,虞月笙持刀赶来,一边呼哧带喘,一边指着飞奔而去的赤血马,向众人大喊:“公主!是公主!”
城门口的军队立时追赤血马而去,百姓们亦紧随其后。
眼下,城门口仅剩几个守城的士兵在打着哈欠。
虞月笙立马挺直腰板,大步向城门口而去,城门士兵倏地亮出银枪拦在她身前,“出城者,接受盘查!”
她将手中皇城卫金腰牌亮出,城门士兵互相望了一眼,立时收枪放行。
而另一边,顾星沉被全城人围追,起先只是军队的人马,后来便是全城的百姓,他和赤血马被追至一巷子里,前面恰好是个死路。
而这个死胡同角落里还有个和衣而睡的乞丐,他突然睁眼看他,而他回以微笑:“老人家,要不要看一场大变活人?”
他将身上罗裙一脱,将脸上胭脂胡乱一蹭,拔掉满头珠钗,露出本来面目。
乞丐睁大双眼,错愕不已,随即将身下压住的一件破衣烂衫扔给他,“天冷,别着凉喽,唉,现在的少年郎真会耍。”
“谢了!”顾星沉接过衣服,将怀里那袋银钱放至乞丐手中,手指抵在唇间,“嘘……”
这时,军队和满城百姓皆追了过来,将小小的胡同围了起来。
就在军队的人马在到处找寻方才那女子时,顾星沉已大摇大摆地挤出人群,潇洒而去。
就在顾星沉为此得意忘形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手一摸腰间,不禁拍了下脑门,惊呼:“糟了!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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