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编（短篇集）

　　我是一只专吃人心的妖怪，也许人会觉得我残忍。但我不吃人心的话，就会死。所以我必须吃，不吃，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的长相是青面獠牙，天生如此，本来也没有什么，我不觉得自己不好。但人却分美丑，为了接近人，方便快速地挖到心，我只好做一张皮，披在身上，成为美人。

　　一天，黄昏时分，长日将尽之时，鸟群像云朵一样在天空中漂移，寻找自己的巢。我站在半山腰一棵高大的槐树下，举目四望，搜寻合适的猎物。

　　山脚下的小路上，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独自走着，很悠闲。我当即决定他是我的第三个猎物，决断下得如此迅速的原因是，周围只有他一个人，实在没得选。

　　我现在披的皮不仅容貌美丽，而且身材瘦小，勒得我实在难受。据说男子虽然喜欢美貌女人，但最重要的是要弱小，这样才好放心拿捏。

　　一开始，我并不想穿这身紧绷绷的皮束缚自己，以我这八尺之躯还怕打不到猎，掏不着心吗？只是族群里的姥姥告诉我，要让猎物在快乐之中死去，心才甘美鲜甜。我照着姥姥的法子试了两次，果然如此。

　　只是这次，我想玩点新鲜的。

　　落日的余晖在天际的角落徘徊，我踏着柔和绮丽的暮光走到这个年轻男人身边，告诉他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玩，却不小心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带笑看向我，笑容里有嘲讽有欣喜。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花容月貌，弱不禁风，还天真无知，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真是太完美了，简直是为男人的幻想而生的。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是黏腻的，似乎口水要从他的眼睛里漫出来，甚至能闻到腥臭味。

　　他说可以带我回他的家，然后慢慢打听我家在哪里，再送我回去。我爽快同意，跟着他走，他却往林深处去，不像是回家的样子。

　　我们到了远离人烟的地方，四周生长着翠色枝叶的高大树木，还有一丛又一丛碧绿的草。我问他：“你害怕绿色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他没听懂，也就不回答我。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摘掉了那层伪善面具。既然如此，我也要撕掉身上这张让我憋屈了好久的皮啦。

　　双手搭上后脑勺，拨开长长的碍事的头发，撕裂精美的画皮，露出我像草木一样的翠绿的生机勃勃的皮肤，和剑刃般的獠牙，当我褪下这层皮，身躯终于得到舒展，个子都高了不少。

　　我终于痛快了。

　　可那个男的却发出刺耳的号叫，两腿一软摔倒了，在地上爬呀爬的。看起来，他吓坏了，不一会儿就爬不动，只在原地瑟瑟发抖。

　　感觉他恐惧得快死了，我赶紧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拿出他的心，不然死人的心不中用。可闻着这颗心的味儿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一股臭味，吃起来又酸又涩。我随手就把这颗不中用的心扔了出去，也许野狗会来叼走吧。然后转身，去找下一个猎物。

　　过了几天，我听说进山打柴的村民发现了那个男子的尸体，他们把尸体送回了那男子的家。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跑来，说他可以赐予这个男子一颗心，救活他。但他对男子的妻子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她必须给他磕八十一个响头，二是吃他呕出的痰。做到这两样，才能显示想要救活丈夫的诚心。

　　妻子听了这种话怒火中烧，拿着菜刀追着乞丐砍，她手里挥着菜刀，口中不住大骂：“你个烂心肠的臭乞丐，跑到老娘家里来拿老娘开涮，活腻了是不是？你整体睡在粪堆里，竟敢吹嘘自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猪都要笑掉大牙。”

　　乞丐被吓破了胆，落荒而逃，比狗都跑得快。围观的人嘲讽乞丐说大话，他有几斤几两，同村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我觉得这个妻子很有趣，便去看看她。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在给尸体换寿衣，手脚十分麻利，但嘴里嘟嘟囔囔不停抱怨：“怎么回事？到处都是血，这得大半天才能收拾干净。”那尸体肚皮翻开，血肉模糊，肠子和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确实难打理。

　　听见这个女人不住抱怨，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技艺不精，挖心技术不够快狠准，才给她的后续清理工作带来了麻烦。

　　一连好些天，我都在她家附近晃悠，想看她缺什么，给她帮帮忙。但她实在太能干，种地砍柴，养鸡养鸭，织布缝衣，全都不在话下。每天风风火火出门，欢欢喜喜回家，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直到有一天，她说家里的狗太老了，整天懒洋洋的，得再养一只看家护院。第二天破晓时分，趁着天将明未明，我牵来一只大黄放在她家门口。大黄是我以前在路上捡的小流浪狗，聪明漂亮还很乖，我养了一个月。眼下情况，我想割爱，将大黄送给这个女人。

　　我告诉大黄这户人家不愁吃不愁喝，这个女人会好好照顾它，跟着她比跟着我到处跑要好得多。

　　果然，她很喜欢大黄，毫不犹豫将它带进家门。好好养着大黄吧，它会是真诚又忠心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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